第3章 老婆婆的学校
走着走着，汤姆发现虽然看上去路很近，好像他扔个石子都能打到那个女人的背上，但实际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谷底非常窄，那条小河从山谷对面的那一边流过来。河上面的东西全都是灰色，岩石、山丘、石阶、沼泽，这种灰色一直延伸到了天上。
汤姆开始顺着山坡往下走。最前面的是一片非常陡的长满了石楠灌木的荒地，汤姆蹦蹦跳跳地从上面走过时，脚后跟被磨得疼痛难忍。即使这样，他心里仍然觉得扔颗石子就能到花园里。接着汤姆走过的是一段阶梯状的石灰岩，阶梯就像用尺子量过、用凿子凿过一样。
首先是一小块长满了美丽花草的青草坡。
然后是一块石灰石，足有两英尺高。
紧接着又是一大片花草。
下面又是一块一英尺高的石灰石。
接着又是一片跟屋顶一样陡的花草，根本就不可能走过去，所以汤姆只得滑下去。
然后又是一道十英尺高的石阶。汤姆只好沿着石缝往下爬，虽然爬得非常吃力，但是他仍然觉得扔颗石子就能得到。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美丽的树林里，下面全是悬崖、陡坡、岩石和很多的蕨类植物、苇草。从树木的缝隙里，汤姆看到了那条闪亮的小溪，还听到了汩汩的流水声。虽然此时的汤姆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还是坚持着从那片蕨类植物中走了过去，很快汤姆就又来到了阳光下面。这时，汤姆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汤姆一步也走不了了。他感到浑身冷得很，虽然阳光非常好。虽然肚子里面一点儿东西也没有，但他还是感觉要呕吐。现在他离那农舍已经非常近了，可是他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他躺在草地上沉沉地睡着了，即使甲虫从他身上爬过去，苍蝇落在他鼻子上，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过，那些蚊子一直在他耳朵边使劲哼着，而那些苍蝇则一直在啃他手上和脸上没有煤灰的地方，最后汤姆总算被弄醒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从一堵矮墙上翻过去，最后总算来到了农舍前。
近看，这座村舍是那么的整洁精致，院子外围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篱笆。院子里面种满了水松，还被剪成了孔雀、长喇叭、茶壶和各种奇怪的形状。
汤姆轻轻地走到门口，他向门里窥望着，心里还有点儿害怕。
屋子里有个慈祥的老婆婆，她坐在壁炉旁边，壁炉旁还放着一盆香草。她穿着一条大红裙子，一件凸纹的短衫，一顶干净的白帽子，一条黑绸巾；还有一只老得不能再老的猫趴在她脚下；十来个衣服整洁、脸色红润、胖乎乎的孩子在对面两条长凳上坐着，他们正在认真地学习字母并议论着。
这是多么令人喜爱的村庄啊，地上铺的是铮亮的石板，墙上挂着旧的奇怪的画，一口古老的黑槲木碗柜里放满了雪白的白蜡酒坛子，一座鹧鸪钟挂在屋角。汤姆刚一出现，那座鹧鸪钟就叫了起来，好像那鹧鸪鸟看到了小汤姆，其实是已经十一点了。
那些孩子抬起头，看见了汤姆，汤姆脏兮兮的样子吓坏了他们。女孩子们都哭了起来，男孩子们则哈哈大笑，都很不礼貌地议论着他。
可是，汤姆太累了，一点儿也没在意。
“你是谁？”老婆婆惊奇地看着他，“一个扫烟囱的！快走，快走，我这里不允许扫烟囱的人进来。”
“水……”可怜的小汤姆累极了，他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没人能听到。
“水？屋子后面很多。”老婆婆严厉地说。
“可是，我已经没力气再走了。我又饿又渴，快死了……”话还没说完，汤姆就倒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老婆婆拿出眼镜，仔细地看了看汤姆，然后说：“他病倒了。孩子终归是孩子，扫烟囱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水！水！……”汤姆的嘴里不断地说着。
“天啊！”老婆婆摘下眼镜，忙起身走到汤姆面前。
“水现在帮不了你，还是喝杯牛奶吧。”她慢慢地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拿来一杯牛奶和一块面包。
汤姆匆忙地一口气就把牛奶喝光了，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老婆婆问。
“从那边的沼泽地跑来的。”汤姆说着手还朝天上指着。
“从哈特荷佛府来吗？是翻过卢斯威特岩下来吗？你在说谎吧？”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汤姆无力地靠在柱子上。
“你应该上不去。”
“我是从哈特荷佛府跑过来的。”这时，汤姆很累很灰心，他没有力气编出一套话来欺骗老婆婆，简简单单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老天保佑你！那么你没有偷什么东西吧？”
“没有。”
“既然是上帝把你引到这里来的，那么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如果不是上帝给你指路的话，你怎么能从哈特荷佛庄园跑出来，走过哈特荷佛沼泽地，又从前面这块大岩石上爬下来呢？你为什么不把面包吃了呢？”
“我没有胃口。”
“这面包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很不错的！”
“我真的没有胃口。”汤姆把头垂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道，“请问今天是不是礼拜日呢？”
“不是，为什么说是礼拜日呢？”
“因为我听见和礼拜日一样的钟声。”
“上帝保佑你，可怜的孩子！你跟我来，你需要休息一下。”汤姆疲倦得没力气走，只好让人扶着。
他被带到了屋外的一个草棚里，老婆婆扶他躺在一堆柔软芬芳的干草上，还给他盖了一条旧毯子。之后，老婆婆又告诉他，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放学，等放了学再回来看他，说完便又进屋子里去了。
汤姆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浑身滚烫，想跳到河里去凉快一下。
此时，他恍惚听到有个小姑娘对他说：“好脏呀！快去洗洗。”又传来爱尔兰女人的声音：“如果一个人想变干净，他就会变干净。”
再后来，他又清晰地听到了教堂的钟声。虽然刚才老婆婆说不是星期天，但汤姆却认为肯定是星期天。汤姆从来都没有去过教堂，此时的他非常想去教堂看看。可他身上除了煤灰就是灰尘，人们肯定会嫌他脏，不让他进去的。因此要想去教堂，就要先去河里洗个澡。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道：“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虽然他嘴里这么喊，但是此时他的头脑还不是清醒的。
忽然，他发现自己离开了屋子，来到了一片草场中间，前面就是那条小河。他走过去坐下，望着下面清澈见底的泉水，同时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泉水底下的石子都非常干净，颗颗散发着光彩，汤姆把自己的脸伸向水里。他那张小黑脸吓跑了水里的鱼。小汤姆把手也伸进水里，顿时一股清凉从头到脚袭来。他说：“我要变成一条鱼，要像鱼一样游泳。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我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
说完，他脱掉衣服，由于心急，有些衣服都被他扯破了，其实他原来的衣服全都又破又烂，根本就禁不起他这么扯。两只酸痛的脚伸进水里得到了解脱，他入水越深，脑子里的教堂钟声就敲得越响。
“啊，”汤姆说，“我一定要尽快洗干净，否则教堂关了门我就进不去了。”
这时候，那爱尔兰女人站在他的前面。但是小汤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
原来，汤姆还没有来到小河边之前，那个爱尔兰女人就已经走到了又清又凉的河水里了。她的披巾浮在水面上，腰被漂来的绿水草围住了，头则被白莲花围住了。不一会儿，住在河底的仙女们全都钻了过来，那个爱尔兰女人被她们抬到了水底下。原来她是这里的仙后。
“你去哪儿了？”仙女们问。
“我去看病人们了。我为他们把枕头弄平，还对着他们的耳朵讲甜蜜的故事。我还把农舍的门窗全都打开，放走了令人窒息的空气。我引导孩子们远离疾病蔓延的臭池塘。我把那些想走进酒店的女人挡在了门外，还制止了那些想打老婆的男人们。我竭尽全力帮助那些对自己无动于衷、毫不在乎的人。虽然我做得很少，但是却觉得疲惫极了。这次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新朋友——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一路上如果没有我的保护他是不会安全到达这里的。”仙后说。
听说有个小弟弟要来，仙女们都很高兴。
“可是你们要记住，不能让他看见你们，或者发现你们在哪里。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个野人，他必须得从大自然中学到技巧和得到教训，所以你们不能和他玩耍。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他不受到伤害。”仙后说完，那些仙女都很不满。不过，她们一直都很听仙后的话。
仙后走了，回到她来的地方，当然，这一切汤姆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又热又渴，一心想着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所以一到河边就跳了进去。
汤姆钻到水里没多大一会儿，就香香地睡着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睡得这样安静、舒服。他做了个甜甜的梦，梦到了绿草地、高高的榆树、呼呼大睡的牛，不过后来就没有再梦到什么了。
汤姆为什么会睡得这么开心呢？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猜到了？因为他已经被仙女们收留了。
放学之后，那位善良的老婆婆过来看看汤姆醒了没有，但是她却发现汤姆不见了。她在地面上仔细地找，看是不是能找到汤姆的脚印，可是地面太硬了，汤姆根本就没有留下脚印。
老婆婆被气坏了，她认为小汤姆肯定是在说谎。
但是第二天她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些追赶汤姆的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不见汤姆的踪影，只好回去了。他们的样子真的很像一群木鸡。回去后，爱丽小姐把情形说出来之后，他们就更加像一群木鸡了。
爱丽小姐说，她只看见一个可怜的浑身脏兮兮的扫烟囱的小孩，她被吓坏了，就这样，房间里的东西根本就没少。从汤姆一双煤污小脚踩出的脚印就可以看出来，他根本就没离开原地半步。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于是约翰爵士就让葛林先生回去了，并向他保证，如果他能把这孩子带来，就赏他五个先令。那天晚上，汤姆并没有回到葛林先生家里。所以葛林只好上警察局去报案。
第二天，葛林先生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来到哈特荷佛府。可是当他到府上去的时候，约翰爵士早已上山去了。葛林先生只好在府上等，喝可口的麦酒解闷。所以在约翰爵士回来之前，他早已经把烦恼抛到脑后了。
原来，那天晚上，约翰爵士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跟妻子说：“那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跑到沼泽地里去了，肯定发生了意外。可怜的孩子呀，他使我良心不安！”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唤来马夫和管猎狗的人，然后带着仆人和大猎狗出去找那个孩子，希望能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他们带着猎狗来到了汤姆逃进树林的地方。在这里，猎狗大声叫了起来，意思是它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猎狗带着他们来到了那堵墙下。但是他们并没有像汤姆那样爬过去，而是把墙推倒了，就从上面走了过去。
可是穿过沼泽地的时候，猎狗的步伐却慢了下来，因为昨天汤姆走过的时候留下的气味，已经被炎热干旱的天气烤得非常淡了。这也是为什么约翰爵士一大早就出来寻找汤姆的原因。
最后他们来到了那个巨大的岩石上，猎狗冲着他们使劲地狂吠，好像是在说：“他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汤姆不但跑到了这么远，而且还从这么高的岩石上爬了下去。可是从猎狗的狂吠声中可以判断这肯定是真的。
“愿上帝饶恕我们！”约翰爵士说，“如果找不到那个孩子，那么他肯定是在下面摔死了。”
他用手拍了拍大腿说：“谁愿意去下面看看那孩子是否还活着？如果我能再年轻二十岁的话，那么我就下去了！如果谁能把那个孩子从下面救上来，我会赏他二十英镑。”爵士从来没有食言过。
这时去找汤姆来这里的那个小马夫站出来说：“即使您不出那二十英镑，我也愿意爬下去把那个孩子救上来。因为他跟其他的扫烟囱的孩子不一样，说话非常有礼貌。”
说完，小马夫就沿着岩石爬了下去。等他爬到下面的时候，绑腿、裤子、上衣、背带和靴子都被挂破了，简直都成了个叫花子，最让他心疼的是，自己心爱的金衬衣别针也弄丢了。可是等他爬到下面的时候，连汤姆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与此同时，约翰爵士带着其他人从路上绕了过来。他们一路寻找着，最后来到了凡谷。当他们走到老婆婆这里时，孩子们全都跑了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也跟着出来了。她深深地给约翰爵士行了个礼，因为她是约翰爵士的房客。
“太太，你还好吗？”约翰爵士从马上跳下来说道。
“爵士！”她说，“非常欢迎你的到来，难道你也会在这种天气里打猎吗？”
“是啊，我正在打猎，不过这次打的是个特别的东西。”爵士说。
“不过您满脸愁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在找一个扫烟囱的小孩儿。他是从我那里逃出来的。”
“啊，”老婆婆说，“如果您答应我不伤害那个孩子的话，我就把他的下落告诉您。”
“当然可以。是我错怪他了，昨天我以为他偷了东西就追赶他，他吓得从我家里跑了出来。今天我带着猎狗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竟从那个大岩石上……”
听到这里，老婆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等约翰爵士说完，她就叫了起来：“原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于是她就把整个过程地告诉了约翰爵士。
“把狗放出来，放它去找。”约翰爵士狠狠地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那只狗马上就去找了。它带着人们跑到了房子后面，然后又从大路和草地上穿过去，最后来到了一片小赤杨林里。他们在里面一棵赤杨断株上面找到了汤姆的衣服，他们很清楚汤姆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