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局外人的宴会（2）
“朵朵，你不会……”
“啊？”孟朵朵注意到他的视线，晃了晃杯子，“没有了呢，师兄，刚才这个是在哪里拿的饮料，很好喝哦。”
陈君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抱歉，是我的失误，没提醒你那是酒精饮料，拿着装样子就好不用喝……”
“哎~”孟朵朵拉长了声音，“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陈君尧叹了口气，“所以朵朵，先去休息一下吧。”
“可是还有好多人没认识过呢。”
“你不可能一个晚上就认识所有人吧，而且今天的重头戏马上要开始了，也没太多时间聊天了。”
孟朵朵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看过来目光有些茫然，还带着点埋怨，好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非要把她从天堂里拉回现实。
这是平常的孟朵朵不会露出的眼神，陈君尧还觉得有点新奇，不过他到底不能看着自己的作者继续这样醉醺醺地四处喊大神，于是半强迫地拉着她离开了会场中央，来到靠近露台的休息区，给她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先待在这里别动，明白吗？”
“哈哈，你在说什么呢师兄，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乱跑的。”
陈君尧观察了孟朵朵几秒，她也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任他看。
明明平常是个四处惹麻烦的女孩，喝醉了之后倒是安静了不少。仔细想想，孟朵朵其实关键时刻真的很少会给被人添麻烦。当然了……
他摇了摇头，走向饮料区。
拖稿这件事情得除外。
“啊，陈编辑，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了。”
陈君尧正在倒水，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金老师。”他朝对方点了点头，习惯性地露出温和的笑容，“怎么了？”
金妍妍，今年刚刚和公司签约的漫画家，和孟朵朵不同，她才是货真价实的新人。只是在社交网站上发了个帮人画头像的帖子，就被老板注意到，招揽进了公司里。因为本人说想画少女漫画，所以目前交由陈君尧负责。
正在连载的作品数据不错，老板很满意，已经下达指示要力捧她了。原本今天这个宴会，也只安排她一个新人来的。
“温蒂姐去准备颁奖了，让我先跟着你。之后我想去认识一下其他的前辈们，可以吗？”
金妍妍脆生生的回答打断了陈君尧短暂的思考。
虽然还是个新人，但至少在这些事情上，她表现的相当游刃有余。
是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孩子。陈君尧这么想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而另一边，孟朵朵还坐在椅子上，视线穿过露台的玻璃门，看着闪烁的星空，正有些昏昏欲睡，却突然感觉到有几个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你好。”
过来的是几个女孩子组成的小团体，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有些害羞地和她问好。
孟朵朵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恢复清醒，这几个人刚才都没有见过，看上去都有些青涩。而且她敏锐地从她们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似乎都还没适应这样的场合，有些手足无措。
但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孟朵朵暂且也只能规规矩矩地打招呼：“你们好啊。”
“那个……”另一个女孩子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是，温蒂漫画公司的作者吗？我，我刚刚看到你和他们的编辑在一起。”
孟朵朵有些不明所以，但事实的确如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说谎的必要，于是点头承认：“是啊。”
“果然！”
“你看，我就说吧。”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了几句话，领头的麻花辫女孩又靠近了孟朵朵一步。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也都是其他公司的新人，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就凑在一起……想着都是新人，可能会比较有话题吧。”
孟朵朵精神一振，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大神，简直快要紧张得昏过去了！”
“原来你也这么想，太好了，我们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没什么成就，连一部作品都说不出来，所以见到厉害的人都自惭形秽了呢。”
她的话获得了一片附和。
有时候女孩子之间想要说上话就是这么简单。
孟朵朵也摩拳擦掌地想要加入她们，说来惭愧，画了这么多年漫画，她还没交过几个漫画家朋友呢。刚才认识的人都太厉害，直接交朋友太不现实，但没想到立刻就有新人送上门来。
“我也是我也是，刚才在宫月大神面前这种感觉最明显了，她可是作品能摆几层书架的人啊！再想想自己什么都没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你别说笑了。”麻花辫女孩苦笑起来，“如果你都这么说自己，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连待在这儿的资格都没了。”
“哎？”孟朵朵有些困惑，“我并不……”
“对了对了。”几个女孩开始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突然成了众人焦点的孟朵朵莫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随着她们随即出口的话，变成了现实。
“能教教我们连载的技巧吗？”
第一个女孩问出口之后，各种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向孟朵朵。
“你觉得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确定读者想看什么情节啊？看评论就好吗？还是说应该专门举办活动？”
“你的分镜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开车的程度怎么控制呀？我上次试了一下结果被编辑骂得好惨。”
“你那种清爽的上色方式是怎么弄的？分多少个图层比较合适？”
“笔刷！你平常都用什么笔刷！”
孟朵朵目瞪口呆。要不是周围的景色没有变化，自己也没感到什么异样，她都快以为自己突然穿越成了个漫画大家，正在开班上课呢。
“等……等等……”她被热情的姑娘们逼得慢慢后仰，椅子不稳当地晃了晃，吓得孟朵朵赶紧坐直，但姑娘们的提问还没有结束，被逼无奈，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们都冷静点！”
“大神的笔刷我也想要！啊……不对，画画的重点从来就不是笔刷吧！重要的是配套的手和脑子啊！”
叹了口气，孟朵朵皱起了眉，刚才的困惑再次涌上心头。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呢？我也没什么厉害的……明明从小就开始试着画漫画了，从签了公司开始到现在，却连一个网络连载都还没能开始，真是太失败了。”
她的话音未落，原本还在小声讨论什么的女孩子们突然就没了声响，面面相觑起来。
孟朵朵也看着她们，“怎么了？”
“你……没开连载？”
“到现在还只是企划阶段……”孟朵朵被她们盯得有点尴尬，“之前还被毙掉不少稿子。”
“也就是说，”有个女孩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你不是《玫瑰，蔷薇，或者你》的作者？”
孟朵朵愣住了。
那个漫画的名字她知道。是今年才签约进公司的，百分百纯新人的作品。虽然是处女作，画风和剧情却都大受好评，在连载平台上拿到了不少推荐，数据也很好看，是公司正力捧的作者。
而且，同样是师兄负责的作者。
“不，不是。我是……孟朵朵。”
你们应该没听过吧。
这句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没说出口。她有点累，暂时没有自嘲的力气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
又是这种感觉。
孟朵朵学着师兄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但这似乎并不足以解决她的头疼。
以前她也无数次地幻想过，作为漫画家的自己应该怎么和圈子里的其他人介绍自己，无一不是大声地，骄傲地，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最好还能带上一连串的作品，然后收获一连串的惊叹和“久仰大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声地，甚至有些窘迫地，说出明知道对方并不想听到的名字。
没人说话。在几乎能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之下，孟朵朵垂下了眼帘。然后惊讶地发现刚才消失了一会的睡意又回来了。
果然会醉的永远是想醉的人吗。
耳边传来椅子碰撞的声音，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的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对不起啊……我们认错人了。”只剩那个麻花辫的女孩还留着，但看上去也有些坐立不安，“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没关系，我明白。”
孟朵朵对她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不会一直这样的。”
裙摆从眼前划过，麻花辫女孩也离开了。
孟朵朵终于松了口气，放松身体歪在了椅子上。
“好累……”
今天的正戏还没开始，她却已经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