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序言
乔幼梅教授的《宋辽夏金经济史研究》即将问世,我极为高兴地向广大读者介绍和推荐这部著作,以便使这部著作发挥它应当发挥的光和热。
乔幼梅教授生于北京,长在上海,原籍江苏盐城。她的父母都受过高深的教育,父亲还曾经在大学里任教,所以她从幼年便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乔幼梅同志的大学生活是在山东大学历史系度过的。在当时历史系几位名师的指导下,加上她的天资明敏,学习刻苦,基础训练是比较踏实的,她今天取得这样的成绩同这个基本功是分不开的。与此同时,乔幼梅进入山大后即当选为学生会主席,这项工作又增益了她的多种才能,包括组织才能和行政能力在内。也许出自造物者的嫉忌吧,乔幼梅竟没有逃脱1957年的厄运!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受到这种意想不到的摧折,无时无刻不郁结于心,以致不出365天已是满头白发。此后20年的岁月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磨过去了。
1978年,乔幼梅又迎来了新的艰苦的岁月。这一年,她奉召回山东大学历史系,错划右派的问题得到了彻底的平反。接着来的一个问题是,学生时期学习少数民族史的意愿是否还能够成为现实?其时国家教育部(即今国家教委)武汉会议确定,在若干个高等学校开设十个师资培训班,为期半年到一年,以培养高等学校的讲师、副教授以上的师资。在张维华先生的推荐下,乔幼梅同志遂于1979年去南京大学元史研究室师从韩儒林先生学元史。韩先生治学谨严,奖掖后进,为我国有数的研究蒙古学的专家。在这位长者的教导下,乔幼梅不但阅览了一些重要的基本材料,而且在茫无涯际的学海中找到一条治学的途径。俗话说:饥不择食。在学术上遭受20年饥渴的乔幼梅,听说河北大学举办宋辽金元史师训班,于是南京学习甫定,即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保定这座城市,参加了学习。对于乔幼梅同志的遭遇我是至为同情的,对她确定以金史为主,进行宋辽金元民族史研究我是赞同的。在确定了研究方向之后,乔幼梅同志夜以继日地阅读有关文献资料,并从中提出一些重要问题,争分夺秒,力求挽回白白失掉的那些时间。临走时,带走了有关宋金贸易中争夺铜币斗争等问题,继续探索。这一问题经过乔幼梅同志不惮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六易其稿,终于将第七稿投寄《历史研究》。文章刊出后,得到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因而获得了《历史研究》第一届优秀论文奖。
一个人才一旦被发现,他也就具有了“万有引力”。正当乔幼梅在崎岖的学术道路上艰辛地攀登之时,1984年她又意外地被推上了学校的领导岗位,先是任党委副书记,后又改任分管文科的副校长。乔幼梅同志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倍加勤恳,事靡巨细,必自躬亲,这样,积劳成疾,1987年9月乔幼梅突然晕倒,患了一过性脑缺血,直到1988年六七月间才算康复。校务固然繁重,家务也不算轻。乔幼梅的老母亲已是90多岁了,这八九年来一直由她及其爱人服侍,她的母亲本来是上海一个中学的优秀教师,自从五七年女儿成了右派之后,她也受到了不该受到的冷落,令其提前退休,使老人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对此,乔幼梅一直引以为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母亲,每思及此,不胜凄然。所以也就格外照拂,他们夫妇二人的克尽孝道,在山大也是尽人皆知的。乔幼梅教授的论文,以及与我合著的《辽夏金经济史》专著和她主编的《中国封建社会经济史》第三册辽夏金元部分,就是她充分利用寒暑假等各类假日以及侍候老母病榻之前完成的。从史学专业工作角度看,这些成果并不算多,但是就乔幼梅教授的具体情况说,她是高度剥夺自己正常休息和拼命消耗自己的体质来完成的,不仅应当受到人们的尊敬,而且也值得后来者学习这种坚毅不拔的精神和高尚的情操。
当然,文章要有相当的数量,但归根结底,还是文章的质量。从这方面说,乔幼梅教授的这本论文集应当属于高层次、高水平、高质量这一类的,而这一类的文章在今天学术界来看,不能说是多的,而是很少的。我以为,这本论文集值得提出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视野广阔,知识涵盖面较大。人们常说:博学高识。博学未必就有高识,而高识一定建立在博学的基础上。博学就是在视野广阔、知识涵盖面较大之上建立的。本师邓恭三广铭先生经常教导:治宋史者,必兼及辽夏金史;治辽夏金史者,要兼及宋史,只有这种大宋史的研究,才能真正推动宋辽金史的研究和发展。乔幼梅教授的研究,就是遵循大宋史研究的这条路子的,她虽然立于金史,但对于宋辽夏元的研究也甚为精湛,有许多精彩之论。她的《女真奴隶制的演变》、《论党项的宗法封建制》等有关社会形态发展的文章,跨度既大,论证又极繁难,很可能引起不同意见的争论,但不论怎么讲,谁也无法否认,这些文章所具有的真知灼见,足可以成一家之言!
二、这本文集,金史固然是乔幼梅教授研究的重点,但更为重要的是,她在货币史方面研究所取得的突出成就。近年来古代货币经济史的研究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其中有不少有价值的文章,提出了非常有分量的精确见解。乔幼梅教授的《从中唐到北宋钱荒问题的考察》诸文所作的系列研究,就是如此。她认为:(一) 从唐中叶到北宋之所以出现钱荒,是自然经济向货币经济转变过程中的一种自然的正常的现象;(二) 钱荒在各地区是不相同的,越是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如宋代的东南地区,钱荒越是严重;(三) 经过北宋政府不断增加对铜钱的铸造,以及从各种渠道向市场投放货币,钱荒有所缓解;(四) 由于宋对西夏用兵,陕西路实行铜铁钱两种币制,元祐党人货币政策的错谬,以至铁钱大量壅滞,造成西北地区物价的腾踊;(五) 由于人谋不臧,南宋政府货币政策的错谬,不仅使南宋地区钱荒日趋严重,而且在宋金贸易中,造成铜钱的滚滚北流,使经济落后的金国在这场斗争中战胜了经济上先进的南宋,如此等等。以上诸论点,是切合当时的社会实际的,因而经得住历史的检验,它们必将在中国古代货币史的研究中留下自己深刻的痕迹。
三、 “士必先器识而后文艺”。这里所说的识,各个时代有其各自特点,也有其共同点。在今天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里,所谓的识,我以为它的最高层次是历史唯物主义。乔幼梅教授之所以取得这一成就,就在于她坚持了马克思主义,以及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以这一最高层次的识去了解去考察历史上的具体问题。乔幼梅教授之所以写出这样高质量的论文,除她博览群籍之外,最根本的因素是她的刻苦学习马克思主义。在当前世风浇薄、崇洋复古两种歪风的侵蚀下,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主义作为学术指南的人,越来越少了,乔幼梅教授从各个方面顶住了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坚持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的学风,因而能够使自己的研究不断前进,这种优良学风是值得学习和赞扬的。
乔幼梅教授的《宋辽夏金经济史研究》即将出版,爰志以上数点,以为纪念,顺祝乔幼梅教授今后写出更多更好的论文,把大宋史的研究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漆侠
1995年4月18日
于河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