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代前期的特殊政区
第一节 伪齐国的疆域与政区
金天会八年(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金扶植北宋降臣刘豫为帝,国号阜昌,建立伪齐国。金欲借伪齐以巩固它在黄河流域的统治,成为新造金朝与南宋之间的藩屏。但是,在此后的八年内,宋、夏、金、齐以及土豪、流寇等武装力量各方的角逐,尤其是南宋军民的反击,使伪齐并未起到“保民安国”的作用,金军仍不得不“大劳远戍”。于是,金于天会十五年(1137),“变废齐国”。
伪齐的疆界,与金接壤者较稳定,“以河为界”。与西夏的疆界,史无明文,但在伪齐建国的前三年,即天会五年,金曾经划分过伪楚与西夏的边界。其间隔时间不长,伪齐的边界线应与这条边界线相去不远。史言,“自麟府路洛阳沟东距黄河西岸,西历暖泉堡,鄜延路米脂谷至累胜寨,环庆路威边寨过九星原至委布谷口,泾原路威川寨略古萧关至北谷川,秦凤路通怀堡至古会州,自此直距黄河,依见今流行分熙河路尽西边以限封域。复分陕西北鄙以易天德、云内,以河为界”。这段史料中,东段的暖泉堡、米脂谷,应在今陕西米脂境内。中段的威边寨在今陕西吴旗县西南,古萧关在今宁夏同心县南,古会州即今甘肃靖远县。其余黄河流经之处,则以河为界。暖泉堡以东至黄河西岸一线,则应在麟府路的最南端。所谓“陕西北鄙”,则应指横山地区。如大里河北岸的威戎城,在金、夏分界后,西夏即派兵进驻。西夏军在威戎城与金军遭遇,西夏将领在答复时说:“夏国既以天德、云内归大国,大国许我陕西北鄙之地,是以至此。”金军随即撤退。金军的统帅是娄室,据其行迹,此事当在天会六、七年间。河东方面,金于七年,攻克晋宁军。同年,“宋麟府路安抚使折可求以麟、府、丰三州降金”。麟府路宋代隶属于河东路,但它处于河外,因此,金朝贯彻以河为界的方针,将其拨隶陕西,属于伪齐。在绍兴七年(金天会十五年、伪齐阜昌八年)废齐后的人事调动中,有“折可求依旧麟府路安抚使”的记载,可证。位于山陕黄河之西的晋宁军,金初,由于战争的破坏而处于“荒弃”状态,附属于麟府路。这点从建炎三年(1129)“折可求以麟府、晋宁州军叛附于金人”这条史料中可得到证实。归属金朝后,晋宁军也隶属于陕西路。金《大定晋阳志》载“皇统中,又以鄜延路晋宁军隶汾阳节度(汾州)”可证。《元一统志》卷四葭州条言,晋宁军,“金初为夏人所践,皇统二年(1142),复立军治,仍隶河东路”。皇统六年,金、夏划定正式的边界,其他地段未动,庆原、熙秦两路则“以德威城、西安州、定边军等沿边地赐夏国”。总之,金夏的边界较之北宋向南退缩,金将宋哲宗以后包占的横山大部及天都山、萧关以北的葫芦河地区等战略要地还给了西夏。金与南宋此时则未划定边界,实际控制线也变动频繁,双方争夺激烈,呈现拉锯状态。实际上,天会十三年(伪齐阜昌六年、宋绍兴五年,公元1135)后,宋军已牢牢控制淮水一线,在某些地区,甚至已越过了淮水,邓州、唐州、泗州、涟水军已在宋军的控制之下,并在中线建立了包括唐、邓二州在内的襄阳府路。
伪齐的管辖范围和行政区的划分,应追溯至伪楚时期。从天会五年(1127)金《行府告谕亡宋诸路立楚文字》来看,伪楚管辖原北宋的京畿路、京西路、京东路、陕西路、河北东路、淮南路。伪楚辖区不含河东路、河北西路,这已体现了金朝初年以河为界的立国方针。是年,张邦昌募人携带伪诏告谕四方,所列各路州军中,京西路已不列河阳府,陕西路已不载河中府、解州,河北东路仅列大名、开德府,恩、滨、棣、德、博、沧、北(冀)、清州,永静军。较北宋末年河北东路辖区少河间府、莫州、雄州、霸州、信安军、保定军,可为佐证。上述河间府等州府,均位于黄河以西注3。这些州府,在天会七年金重新划分河北政区时,划入了金的河北东路。同时划入的,还有顺安军、广信军、安肃军和南京析津府以及卢龙一道所领顺、檀、涿、易、蓟、景六州。
注3《会编》卷八六《开封府募人伪诏》。
天会七年三月,金以“刘豫知东平府,充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大名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州,……自旧河以南,皆豫所统”。八年,刘豫以此建伪齐国,伪齐国与金也以旧河为界。金在册封刘豫的诏文中说,“锡尔封疆,并从楚旧”,则伪齐与伪楚的辖境应大致相同。
伪齐建立后,刘豫定都大名府,仍称北京。但惧于大名军民的反抗,不久即自大名“还东平,升为东京。改东京为汴京”。阜昌二年(1131),再迁都汴京。北宋末年的京畿路,实即开封府地区的十余县,北宋时尝称府界。伪齐建立后,该路自应撤销,从金代文献看,金前期改称汴京开封府。
天会六年(1128)末,金攻占宋河北开德府、大名府。伪齐建立后,建大名开德路,以阿鲁补为都统,并划入齐境。大名府路应包括原宋河北东路旧河以东的州军,即大名开德府、滨棣沧德博恩清景濮等州。《大金吊伐录校补·差刘豫节制诸路总管安抚晓告诸处文字》所载,属刘豫节制的州军就有“大名开德府、濮博滨棣沧德州”,可为佐证。所少者,仅恩、清、景三州。三州均在旧河以东,如伪齐疆域确实“并从楚旧”的话,那么,三州应属刘豫节制。尤其是景州,景州即宋永静军,该军前身为唐五代时期的景州,北宋初降为军。刘豫是永静军阜城县人,既称帝,自应升改,复为景州。伪齐建立前夕,粘罕派遣高庆裔询访黄河以南州郡,物色傀儡人选,高庆裔“越旧河之南,首至豫所隶景州”。这清楚地表明景州是属于刘豫节制的州郡。另外,史言,刘豫即帝位后,“自以生景州,守济南,节制东平,僭位大名,乃起四郡丁壮数千人,号‘云从子弟’”。则景州固在伪齐境内。清州,据《大金国志校证》记载,因挞懒再四言之,在废刘豫前,从伪齐割出,隶属河北。则清州隶属伪齐固无疑义。因此,该《文字》中少恩、清、景三州,应有省文或脱文。濮州,北宋属京东西路,金初不隶山东西路,可能是因其与大名府相邻而改隶之。南宋建炎元年(1127)五月壬辰,即有胡舜卿请以“恩濮开德(澶州)隶北京”建镇以御金之考虑,而金也于正隆二年(1157)以此四州府建立大名府路。可见濮州有与大名等州府共建一政区的条件。伪齐时大名府路应辖大名府,澶、恩、濮、滨、棣、沧、德、博、清、景州。
刘豫建立伪齐后不久,迁都东平府,又与宋朝为敌,京东路不应再袭称。阜昌时(1130-1137),已见山东路之记载。北宋末,京东东路领青州(即金益都府)、济南府、密州、沂州、登州、莱州、潍州、淄州、淮阳军等九州军。与《金史·地理志》相较,《金志》多滨、海、棣三州和城阳、宁海二军,而少淮阳一军。其中,滨、棣二州,北宋属河北路,已见上节论证。海州,宋属淮南路,但地处淮河以北,宋金战争爆发后为金所有,故划归山东东路。伪齐时,析密、沂州之莒、沂水、日照三县为城阳军。宁海军,阜昌时割登州牟平、文登二县置。淮阳军,天会六年(1128)已入金,改称邳州,《金志》列于山东西路。故伪齐时山东东路应领益都府、济南府、密州、沂州、登州、莱州、潍州、淄州、海州、城阳军、宁海军。
山东西路,据《金史·地理志》,领东平府,济徐邳博兖德宿泗寿等州与滕阳、泰安二军。与宋京东西路辖区大不一样,少应天府,曹、单、濮、拱州及广济军。政区发生巨大变动的原因,主要是黄河改道所致。应天府,曹、单、拱州及广济军,由此隔在改道后的黄河之南。《金志》诸州府分属河南路,当肇自伪齐之时。划入山东西路的德、博二州,北宋时属河北东路,伪齐时尚属大名府路,故不应列入伪齐的山东西路。邳、宿、泗三州,北宋时属淮南路。该路是金、伪齐与宋激烈争夺的地带,三州之中,邳州归属金、伪齐最早,宿州次之,泗州最晚,绍兴和议,以其在淮水之北始划归金方,其时伪齐已废。金寿州的隶属关系较复杂。据《金史·地理中》载,寿州属南京路,领下蔡、蒙城二县。宋金战争爆发后,宋寿春府唯一一个位于淮水之北的县“下蔡没于金”,刘豫以此遂建寿州,并割亳州之蒙城县来属。《金志》南京路寿州条又言,寿州“贞元元年(1153)来属”,则此前寿州应不隶南京路,而属邻路山东西路。伪齐时,又析兖、沂二州之奉符、莱芜、新泰三州建泰安军。析徐、兖二州之滕、沛、邹三县,建滕阳军。故伪齐时山东西路应领东京东平府、济徐邳兖宿寿等州与滕阳、泰安二军。
伪齐时,尝设河南府路,有孟邦雄任知河南军府事、兼西京留守、河南府路安抚使、马步军总管。此制大约一直延续到天眷三年(1140)金收复河南,时以李成为“河南尹,都管押本路兵马”。河南府即宋西京,伪齐时仍称西京。河南府路的辖区,应以宋京西北路为基础,该路北宋末年辖河南河阳颍昌淮宁顺昌五府、郑滑蔡汝四州与信阳一军。其中河阳、颍昌、淮宁、顺昌四府,金、伪齐改为孟州、许州、陈州、颍州。滑州伪齐升为凉平府。据天会五年(1127)发布的《开封府募人伪诏》,京西路已无孟州河阳府。绍兴初(伪齐阜昌二年,公元1131),宋知河南府翟兴屯伊阳山寨。刘豫惮之。“豫每遣人往陕西,则假道于金人,由怀、卫、太行取蒲津济河以达,豫深苦之”。亦可证河阳府不隶京西路。对于伪齐而言,也就是说不隶河南府路。金初立国,以河为界。河阳的割出,当是这一理念的体现。当然,孟州黄河以南的河阴、汜水县,也应改隶相邻之郑州。而河清县则改为孟津县,其位于黄河北岸的河清镇“以其地限河,俾隶孟州之济源”。
南宋时人章颖所作《南渡十将传》卷三《李显忠传》载,伪齐曾“授显忠亳南路钤辖、知镇安府兼左军都统制”。“亳南路”,《宋史·李显忠传》作“南路”,似是。“亳南路”之“亳”为“亳州”,“南”不能理解为“南京”,宋之南京,即唐五代以來之宋州。宋州五代时为归德军节度使所在地,赵匡胤以归德军节度使肇建宋朝,故真宗时升宋州为南京应天府。刘豫建伪齐,势在必改。据《要录》卷三七,建炎四年即伪齐阜昌元年(1130)九月戊申,刘豫降南京为归德府。则此“南”无落处。故“亳南路”,应为“南路”之讹。所谓“南路”,应为归德府路之南部地区,与南宋接壤,为边面,故命李显忠防御。“镇安府”疑即陈州。五代、宋以来,陈州为镇安军节度。或伪齐初自淮宁府降为陈州,后用其旧军额复升为镇安府,命李显忠驻扎于此。陈州既属归德府路,然其不与宋境接壤,其南为颍州,为防边计,颍州(顺昌府)亦应拨隶归德府路。
据《金史·地理中》,北宋时隶属于陕西的陕州已列在南京路中,这可能也是金初以河为界的立国理念的体现。当然,陕州在黄河对岸的县,即陕州黄河以北的夏、平陆、芮城三县,也应改隶相邻之解州。
伪齐时,在河南府路又新增设了一些州军。如析许、郑二州之阳翟、新郑二县,建颍顺军,又析河南府伊阳等县置顺州。顺州设置时间,据上引《孟邦雄墓志》载,“大齐开基,阜昌改元,公适时知变,乃以中亮大夫、忠州防御使、权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管内安抚马步军总管司公事、兼管内劝农使归附。……三年六月,宣诏赴阙上殿,皇帝问以边事,辩对称旨,无所凝滞,天子爱之,赐广抚封,俾临一路,仍正使号,增重帅权,特授依前中侍大夫、徐州观察使、知河南军府事、兼西京留守、河南府路安抚使、马步军总管、兼管内劝农使。明年正月,西贼叛逆,顺、商、虢三州相继变乱,虏掠百姓,攻围城邑,大兵未集,遽入西洛,公不幸被执。贼留之军中,意欲活而用之,公乃毅然不屈,请即死之,遂力(?)被害,享年四十六”。则阜昌四年(1133)前顺州已置。
另据岳珂所撰《金佗续编》卷5《照会伪齐已差人占据州郡省札》,伪齐时,“唐州界何、刘家寨号为新唐州”,二寨位于唐州北部。伪齐之新唐州应是绍兴四年岳飞收复襄阳府、随郢唐邓州、信阳军六郡后置。《梁溪集》卷九二《乞遣兵策应岳飞奏状》,载绍兴六年事,亦有“旧唐州”之语,可为佐证。然《金佗续编》卷一九、卷二二载,“伪齐于唐州北何家寨置镇汝军,屯兵聚粮为窥唐计。王遣王贵、董先等攻毁之”。似设在何家寨的是镇汝军,有所不同。王曾瑜先生据上引李纲奏状之语,“据统制官王贵(绍兴六年)十一月初四日申,何家寨伪五大王聚集蕃伪贼马重厚,亦有在旧唐州下寨,侵犯襄阳界分,并镇汝军贼势重厚,见侵犯邓州界作过”云云,认为何家寨与镇汝军自是两处,因而这条史料是错误的。
“建炎中,翟兴守西京,置镇汝军,刘豫因之。绍兴六年,岳飞遣将复镇汝军及河南长水县”。镇汝军,天眷二年(宋绍兴九年,公元1139)三月尚存。时金将河南地正式割让给宋方,宋接管后废之。此后不见于载籍,或金天眷三年收复后未再置。镇汝军治所,据《读史方舆纪要》载,为“故临汝城也,今为临汝铺。又西北即彭婆镇,入洛阳者必取道于此”。即今河南汝州市西之临汝镇。然临汝,宋时为镇,与宋收复时诏书之文“顺州,临汝、镇汝、颍顺军复旧县名”不合。岳珂认为镇汝军置于唐州北部的何家寨。王曾瑜先生认为这是错误的,该军的地望,应为汝州之鲁山县。
伪齐时,又置临汝军。该军初见于绍兴六年(1136),即伪齐阜昌七年。史言,是年十一月壬辰,“豫之初出师也,伪知临汝军宋著部夫后至,麟斩之”,可证。又据《要录》载,绍兴七年十一月,“伪知临汝军崔虎诣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降。先是,刘豫建新蔡县为军,后使虎守之”。九年七月乙未,“诏临汝军殄寇县复旧县名,县,刘豫所改也”。可知伪齐时尝以蔡州新蔡县建临汝军,并改名殄寇县。该军绍兴九年河南归宋后不见于载籍,或金收复后未再置。
据岳珂记载,绍兴十年(1140),岳飞部将“孟邦杰复永安军,初二日,其将杨遇复南城军”,则伪齐时河南路有南城军,并距永安军不远。其地望,据《御批历代通鉴辑览》卷八六载,“在河南府巩县西南”。据《鄂国金佗稡编》卷一六《复南城军奏捷》,杨遇部在攻夺南城军的战斗中,金军大败,“拥掩落水溺死贼众不知其数”。攻克南城军后,“逼逐贼兵出城上船渡河”,所言地望应可信,南城军应置于洛河之滨的今巩义市一带。
这样,伪齐时的河南府路应辖西京河南一府,许、郑、滑、蔡、汝、陕、顺、新唐八州,永安、颍顺、镇汝、临汝、南城五军。
应天府、曹单拱州及广济军,伪齐时既不属山东西路,那么当属何路?我认为应属归德府路。伪齐建立后,金对其并不放心,设三路都统统重兵实行监视。史言,“阿鲁保乃女真三路都统,豫未废日,金人留之监豫,故屯于琼林苑”。天眷二年(1139),河南、陕西归还宋方后,宋“分河南为三路,京畿路治东京,河南府路治西京,应天府路治南京”,当是宋方为实现平稳过渡而沿用金方的行政体制。三年,金收复河南、陕西,负责河南方面的是完颜裒(褎),其头衔仍是“三路都统”。金后期章宗时,尝分河南为东、西两统军司路,西路置于河南府,东路则置于归德府。宣宗兴定三年(1219),为劝农、征发赋役军须等事,尝分河南路为京东、京西、京南三路,置行三司,西路治中京河南府,南路治许州,而东路则治归德府。凡此种种,证明伪齐时有可能设置归德府路,该路应包括上述五州军及原属宋京西路的陈、颍二州。五州军中,曹州,本北宋末的兴仁府,伪齐复降为曹州。广济军,《金史·地理中》不载,可能与建炎二年(1128)杜充决河,黄河从此改道东流入淮有关,广济军由此而废,其辖县定陶则改隶曹州。亳州,北宋属淮南路,绍兴四年(伪齐阜昌五年,公元1134)十月后宋失守,地入伪齐。《金志》置于南京路。总之,伪齐归德府路应辖归德一府、曹单拱亳陈颍六州。当然,如三路之说成立,那么,开封府也应成为一路,或以汴京路为名。
陕西路,北宋时,分为永兴军、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六安抚司路。金初承宋制未有大变。但金宋战争时期,金始终未能占据陕西全境。天会九年(1131),富平之战后,宋“尽失陕西地,但余阶成岷凤洮五郡及凤翔府之和尚原、陇州之方山原而已”。金“既得关中地,遂悉割以予伪齐”。但是,早在天会四年,西夏就相继攻占了宋泾原路的西安州、怀德军。不过,怀德军在八年前已属金方,故有“齐国建(1130),泾原路经略使张中孚举(庞)迪权知怀德军”之事。六年,夏又袭取了宋环庆路的定边军。另外,金又将西宁、乐、廓、积石四州军划给了西夏。震武军地原属乐州,四州割予西夏后,震武军已成为飞地,亦随之放弃。加之,金割蒲、解二州予河东南路,割陕州予河南路。因此,伪齐实际控制的陕西,要比北宋时小很多。绍兴和议后,商、秦二州之地,半属宋方,故有皇统二年(1142)并六路为四之举。总之,伪齐时,陕西路领有京兆府,虢、同、华、耀州;延、鄜、丹、坊州,保安军、绥德军;庆、环、邠、宁、醴州;凤翔府,秦、陇州;平凉府,泾、原、会州,德顺、镇戎、怀德军;熙、河、巩、兰、洮、积石州。
总之,伪齐国的疆域范围如上所论述。其统治之初仿北宋行四京制,设置了汴京开封府、东京东平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次年,复降北京为大名府,故伪齐时期长期行用的是三京制。其政区应分为汴京(或汴京路)、河南府路、归德府路、山东路、大名府路、陕西路六路。金初在黄河(旧河)以南执行“官制不易、风俗不更”的政策,因此,伪齐在地方行政体制上也当沿用宋制,设置转运司、总管司。不过,金朝的行政体制是军政合一的体制,以总管府、统军司为主,“外道置转运使而不刺举”,因此,在本质上是有所不同的。
按:胙城县,据《宋史》卷八五《地理志一》,北宋末,为滑州属邑。然《金史》卷二五《地理志中》卫州条言,胙城,本隶南京,海陵时割隶滑州。据《要录》卷一二七所载,“绍兴九年四月壬戌,诏升胙城县为军,以东京留守王伦言,县与北界滑州相连,乞升名额,以便文移故也”。则胙城伪齐时已因黄河改道拨隶开封府。
按:绍兴元年(1131),伪齐得陕西后,宋金双方在秦凤、熙河的争夺呈拉锯、胶着状态,州军频频易手,宋军大抵保住了岷、凤、阶、成、商等五州。商州事,见《宋史》卷二六、二七、二八《高宗纪》。岷州,尝一度属伪齐,改称祐州。但绍兴九年已为宋方实际控制。见《宋史》卷二七、二九《高宗纪》。《读史方舆纪要》卷六〇岷州卫条言,岷州,绍兴初,没于金,置州。十二年收复,改置西和州。前者当是约略而言,后者当是指和议后正式划归宋方。
第二节 金代前期在汉地的元帅府、枢密院、行台
一、金代前期在汉地的元帅府
天会三年(1125)十月,金决策对宋开战。设置元帅府,以谙班勃极烈杲兼领都元帅,居京师。以移赉勃极烈宗翰兼左副元帅,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为元帅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为元帅右都监,率西路军自西京入太原。以挞懒为六部路都统,宗望为南京路都统,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兼领汉军都统,率东路军,自燕山入河北,两路侵宋。此时,元帅府的设置并不完备。东路军统帅并未纳入元帅府的体制之内。四年,金再次对宋开战,遂以东路军统帅宗望为右副元帅。在攻克东京开封后,又于五年,以东路军将领六部路都统挞懒为元帅左监军,南京路都统阇母为元帅左都监。始完备了元帅府主要成员的配置,即元帅及左右副元帅、左右监军、左右都监,共七员。
北宋灭亡后,左右副元帅府成为包括燕京、西京两路在内的汉地的最高军政机构。它通过设在燕京、西京的两枢密院,来实现其对汉地的治理。天会八年扶植伪齐傀儡政权后,山东、河南、陕西、大名府等路,通过节制伪政权,实行间接治理,而对燕京、西京、河东、河北则由枢密院实行直接治理。天会六年,知燕京枢密院事刘彦宗去世。西路军统帅、左副元帅宗翰乘机并枢密院于云中,独揽治理全部汉地之权。十年,宗翰升任都元帅,权势达于顶峰。十三年,熙宗即位,任命宗翰为尚书令、领三省事。并以其心腹元帅左监军完颜希尹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西京留守高庆裔为左丞,平阳尹萧庆为右丞,“以相位易兵柄”。数年后,数人并被剪除,宗翰亦愤闷而死,有力地打击了军功贵族集团。十五年,废伪齐国。伪齐废后,金所设置的行台,管辖范围逐渐缩小。皇统元年(1141),以燕京路隶尚书省。汴京行台长期以来,仅管辖自宋收复的河南、陕西两地。熙宗逐步收回汉地的治理权,以巩固中央集权。元帅府的事权也逐渐缩小。天眷二年(1139),“诏诸州郡,不得从元帅府擅便签军,俟见里面走马使臣验认御书牌札,方许签发”。但此后宗弼长期以都元帅领行台事,并领西京及山后诸部族事。应当说,彻底改变金初分地而治的状态,是在海陵天德二年(1150)。此时,“庶政为和,四方无侮”,天下承平,变战时体制为平时体制的条件已经成熟。另外,此时海陵已决策迁都位于天下之中的燕京。定都燕京,则中央直接统治中原地区的条件已经具备。是年,金“置统军司于山西、河南、陕西三路,以元帅府都监、监军为使,分统天下之兵”。并罢行台尚书省,改都元帅府为枢密院,以都元帅兖为枢密使,左监军昂为枢密副使。并定制“枢密院听尚书省节制”。此后,“枢密院每行兵则更为元帅府,罢则复为院”。统一政令于中央,全面地实现了中央集权的政治。
二、金初在汉地的枢密院
天辅六年(1122)底,金得燕京。循辽制立枢密院于广宁府,以总汉军。但实际上,枢密院从设置之初,它的军事指挥权就受到了限制。七年四月癸巳,太祖在对追剿辽残余势力的都统斡鲁的诏书中就说得很清楚,“自今军事若皆中覆,不无留滞,应此路事务申都统司,余皆取决枢密院”。知枢密院事的官员中,只有刘彦宗较多地参与了军事行动,但也侧重于民政。其本传言,知枢密院,“佐宗望军。宗望奏,方图攻取,凡州县之事委彦宗裁决之”。因此,枢密院从设置之始,主要是治理汉地的民政。天会二年(1124)五月,平定南京(平州)都统张敦固的叛乱后,枢密院移至平州。三年十月,金发动侵宋战争,宋知燕山府蔡靖降,枢密院又移至燕京。枢密院的权限依然是“凡汉地选授、调发租税,皆承制行之”。
金对宋的入侵,分为东、西两路军。东路军由挞懒、宗望率领,自燕京进攻宋河北路,西路军由宗翰率领,自云中进攻宋河东路。为支持这场战争,金于燕京、西京两地建立两枢密院,金人呼为“东朝廷”、“西朝廷”,分别以刘彦宗、时立爱主院事。两枢密院的辖区,燕京枢密院应管辖东路军所攻克的平州路、燕京路以及河北西路。西京枢密院应管辖西路军所攻克的西京路、河东路。这从天会五年金《行府告谕亡宋诸路立楚文字》可得到印证,伪楚管辖原北宋的京畿路、京西路、京东路、陕西路、河北东路、淮南路。伪楚辖区不含河东路、河北西路。因此,两枢密院所辖应是上述地区。
天会六年,刘彦宗病卒。七年,宗翰并枢密院于西京,以西京留守韩企先与时立爱同主院事。十三年,太宗病卒,熙宗即位。熙宗即位后,立即着手打击以宗翰为首的军功贵族势力。他召都元帅宗翰及其心腹希尹、高庆裔等回朝,出任相职,以夺其兵权。因此,可能以此为契机,金将枢密院自宗翰的巢穴西京迁至燕京,是为燕京枢密院。当然,从治理合并后的华北汉地的角度来看,无论是从政治、军事、经济,还是地理位置来衡量,燕京也都要优于西京。
天眷元年(1138)九月,改燕京枢密院为行台尚书省。三年收复河南、陕西,复置行台于汴京。天德二年(1150)十二月,罢行台尚书省。改都元帅府为枢密院,以都元帅兖为枢密使,左监军昂为枢密副使。并定制“枢密院听尚书省节制”。此后,“枢密院每行兵则更为元帅府,罢则复为院”。但天德以后的枢密院是中央最高本兵机构,与天眷以前的枢密院有着本质的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三、金代前期在汉地的行台
天会十五年(1137)十一月,金废伪齐国,置行台尚书省于汴,是为汴京行台。天眷元年(1138)八月,金廷决议以河南地与宋,次年三月正式移交,遂将行台迁至大名府、祁州。史言如此,但在移交河南后,行台已无辖区,实已结局。而祁州自绍兴元年(1131)秋以来实为金之元帅府所在地。因此,天眷二年在祁州者,应为元帅府,而非行台。天眷元年九月,金改燕京枢密院为燕京行台,三年正月,以宗弼领行台尚书省事,五月复取河南、陕西地,行台复置于汴。天德二年(1150)末,罢行台尚书省。
燕京行台时期,金以都元帅宗弼领行台尚书省,并明诏“诸州郡军旅之事,决于帅府。民讼钱谷,行台尚书省治之”,赋予其在汉地的行政事务全权。河南、陕西收复后,行台迁至汴京,金以大挞不野为元帅右监军,守汴京,行元帅府事注4。可能是行台设于汴京的缘故,河南路都统司置于归德府、许州,以阿鲁补、韩常为都统。统军都监司则置于邓州,以独吉义为武胜军节度使、河南路统军都监。时复设统军司,当是因河南为新复之地。天德二年,汴京行台罢。统军司自归德府移至汴京,又置转运司。
注4《金史》卷七七《完颜宗弼传》、卷八〇《大传》。
天会十五年,汴京行台设置之初,时金管辖汉地的机构为汴京行台与燕京枢密院,因此,汴京行台的辖区应同于伪齐国。天眷三年,收复河南、陕西,复设汴京行台。此后,汴京行台应管辖河南、陕西、山东等路。史言,“移剌道本名按,宗室移剌古为山东东路兵马都总管,辟掌军府簿书,往来元帅府计议边事,右副元帅宗弼爱其才,召为元帅府令史”。检《金史·宗弼传》,宗弼为右副元帅在天会十五年,天眷元年已任都元帅,故废齐后元帅府仍管山东。而负责民政的汴京行台是受元帅府节制的,因此,山东路在民政方面实际上也是受行台管辖的。《金史·赵鉴传》载,鉴,“齐废,除知城阳军,改山东东路转运副使,摄行台左司郎中”,也可证明。但汴京行台的管辖地区当不包括河北西路。皇统初(1141),胡砺“为河北西路转运都勾判官,砺性刚直无所屈。行台平章政事高桢之汴,道真定,燕于漕司。砺欲就座,桢责之,砺曰:‘公在政府则礼绝百僚,今日之会自有宾主礼。’桢曰:‘汝他日为省吏当何如?’砺曰:‘当官而行,亦何所避。’桢壮其言,改谢之”。河北西路运判胡砺与汴京行台平章政事高桢抗礼之事,表明河北西路不属汴京行台的管辖范围,因此,胡砺敢于对高桢行客礼,而高桢也无如之何。以上两例表明复置后的汴京行台,仍然是贯彻“以河为界”的治国理念,因此,其辖区应同于伪齐国。汴京行台的辖区,后期较明确,应为河南路与陕西路。天德初(1149),金废汴京行台前夕,河中尹、左副元帅撒离喝自陕西入朝,海陵以撒离喝为行台左丞相兼左副元帅。“撒离喝至汴,诏谕行台右丞相、右副元帅挞不野无使撒离喝预军事。撒离喝不知,每事辄争之。挞不野诡曰:‘太师梁王以陕西事属公,以河南事属挞不野,今未尝别奉诏命。陕西之事,挞不野固不敢干涉。’”挞不野之语,表明汴京行台仅管辖陕西、河南。这是熙宗一朝推行汉制、厉行中央集权政策、压制地方分权势力的结果。皇统元年,金“以燕京路隶尚书省”,应是这一政策的先声。河东、河北、山东、大名府路可能随后相继纳入中央直接管辖的范围。皇统元年仍然隶属于元帅府的“西京及山后诸部族”,在天德二年废除元帅府后,应改隶枢密院。至此,金终于全面、彻底地结束了金初地方分治的局面。
河南路前身,当为汴京开封府(汴京路)、河南府路、归德府路,此为伪齐阜昌之制。天会十五年,伪齐废,一府、二路(或三路)之置就无存在之必要,因此,并为河南路当在是年。伪齐时,陕西仍行用北宋六安抚司路之旧制。但皇统初“绍兴和议”成,金、宋两国疆界划定。皇统二年,金分陕西为京兆府、庆原、熙秦、鄜延四路。
燕京行台仅存在于天眷时期,历时不过一、二年,非常短暂。它的前身为燕京枢密院,时值河南、陕西归属南宋,因此,其辖区应为除却河南、陕西两路的原燕京枢密院与汴京行台所管之汉地。《赵城洪洞水利碑》中,言天眷元年至二年河东南路之水利纠纷,多次经由(燕京)枢密院和行台尚书省的事实,和上引皇统初胡励之事均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一点。总之,燕京行台的管辖范围应是燕京、西京、河东、河北、山东、大名府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