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

传记第一 汉高祖 吕后

汉高祖刘邦（前247—前195） 字季，沛（今江苏沛县）人。早年在家务农，为人豁达大度，不治产业，并“好酒及色”。三十岁后，他当了秦朝沛县乡村小吏泗水亭长。他多次到咸阳服役，见秦始皇出巡场面，叹息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帝王的威仪令他向往。秦末，罪徒相望于道，天下人心思叛，在一次押送徒隶去骊山服役时，徒隶不堪折磨，途中陆续逃亡。他为免遭严惩，释放全部徒隶，亡匿于芒、砀（今安徽砀山东南）山间。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刘邦在沛县主吏萧何、狱掾曹参及樊哙、周勃等人拥戴下聚众响应，自立为沛公，投身反秦行列。刘邦立为沛公后，集众二三千沛县子弟攻占胡陵（今山东鱼台东南）、方与（今山东鱼台西）等县。此时凌县人秦嘉、铚县人董、符离人朱鸡石等人在淮北举起反秦旗帜；项梁、项羽在吴县（今江苏苏州）也响应起义，聚兵反秦，杀会稽守殷通，集精兵八千余。此外，英布在鄱阳湖、彭越在巨野也拉起队伍加入反秦行列。这些反秦起义队伍声势浩大，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对加速秦王朝的灭亡起了积极作用。

前208年六月，陈胜被害后，项梁在薛地（今山东滕县）立楚怀王之孙心，亦号楚怀王，成为各路起义军首领。刘邦也率部至薛，往见项梁。项梁拨五千余众给刘邦，增强了刘邦的实力。七月，项梁在定陶被杀，项羽、刘邦的军队正向陈留（今河南陈留东北）进攻，后又挥师向东，集结于彭城（今江苏徐州）。各路义军在此重新部署力量，加强统一指挥。吕臣据城东，项羽守城西，刘邦军队则集于砀郡（今河南永城东北）。楚怀王命刘邦为砀郡长。此时北方赵国吃紧，项羽率义军北上，与秦主力决战于巨鹿，而刘邦则受楚怀王派遣，乘隙向西挺进，并与项羽相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一路上，沛公向关中进发，他迫降宛城，攻占武关，于前206（高祖元年）十月进抵霸上。秦王子婴乘了素车白马，脖子上系了丝带，捧着皇帝印玺，跪在轵道旁向沛公投降，秦朝至此灭亡，而楚汉之争从此开始。

进入咸阳后，刘邦见华丽秦宫，珍宝异物和美女数千，想留宿宫中。樊哙、张良以秦亡的教训进谏，要他胸有大志，不可迷恋暂时的享乐，遂还军霸上。十一月，沛公宣布废秦苛法，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受到人民欢迎。项羽击溃秦军主力后，也引兵入关，进驻新丰鸿门（今陕西临潼东）。当时刘邦率部十万，项羽领兵号称四十万，两军对峙于咸阳城郊。被项羽称作“亚父”的谋士范增建议项羽设鸿门宴，在席上趁刘邦不备刺杀他，以剪除敌手，夺取天下。刘邦因兵力不敌项羽，便听从张良之计，亲至鸿门，卑辞言好。席上由于项伯的掩护及樊哙的非凡胆识，刘邦才得以脱身，项羽欲杀刘邦的计划落空。

正月（秦以十月为岁首，时沿袭），项羽自称西楚霸王，分封十八个诸侯，刘邦被封为汉王，僻处巴蜀。刘邦听从萧何、韩信、张良等的建议，以巴蜀为基地，与民休息，招纳贤才，后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陕西宝鸡东），击降章邯、司马欣和董翳，迅速还定三秦。而项羽分封诸侯后即罢兵回归彭城。由于分封不均，田荣在齐地首举反楚旗帜，后又联络赵国，合击西楚，对项羽构成直接威胁。这样项羽在战略上陷于两线作战的不利处境。

当时项羽认定齐地田荣为心腹之患，放松了对刘邦的警惕，而专注东方，无暇西顾，这使项羽犯了战略上的错误。

项羽杀了田荣，复立田假为齐王。由于他在齐地烧杀掳掠，激起齐民反抗。田荣之子田广立为齐王后抗击楚军。前206年四月，项羽密使九江王英布击杀义帝，引起公愤。刘邦还定三秦，出关中后，在洛阳为义帝发丧，并遣告诸侯，指责项羽的不义行为。这是刘邦公开与项羽决裂的一个标志，楚汉战争进入全面展开阶段。

前205年四月，刘邦率五路诸侯共五十六万人进据彭城。在彭城，刘邦为一蹴而就的胜利陶醉，“收其宝货、美人，日置酒高会”。不料，项羽得悉彭城失守，率三万精兵从鲁南下，出胡陵至萧（属泗水郡），与汉军展开激战。结果汉军大败，主力被楚军围困，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刘邦等数十骑突围而出，退至荥阳。汉军彭城大败，既是刘邦麻痹轻敌所致，也反映了汉军实力尚不能与楚军匹敌。

项羽收回彭城后，虽将战略重点移至西线，但仍未能摆脱两线作战的困境。刘邦在萧何及时调拨补充兵力和粮食的支援下，坚守荥阳，形成与楚军相持的局面。

在荥阳，刘邦组建骑兵部队，有效地阻挡了楚军的进攻；同时他重新调整战略部署，在坚守荥阳、成皋一线的同时，又积极在楚军后方和侧翼开辟新的战场，对楚军进行出击。韩信在八月至次年的十月间，接连平定魏、赵、燕，矛头直指齐地，形成对楚军的包围态势。刘邦在用人方面高出项羽一筹，他身边不仅有萧何、张良、韩信、陈平等将相之才，还从项羽身旁挖走了九江王英布；而项羽连身旁唯一谋士亚父范增也未予信用，最后离他而去，这更使项羽在政治上、军事上连连失策，使刘邦得以调兵遣将完成对项羽的战略包围。八月，项羽向刘邦提出议和，楚汉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九月，项羽率兵东归，刘邦乘机追击楚军于固陵（今河南太康南）。四年余的楚汉之争经过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刘邦终于反败为胜。前202年（高祖五年）十二月，汉王约韩信、彭越等人率军围歼项羽于垓下（今河南鹿县）。项羽率残部突围，至乌江自刎。当年二月，刘邦即皇帝位，定都洛阳（后迁长安），建立西汉王朝。

刘邦统一中国后，仍衣不解甲，马不卸鞍，又进行了七年之久的平叛削藩战争，消灭了在楚汉战争中权宜而封，有图谋叛嫌疑的韩信、陈豨、彭越、英布等异姓诸侯王，捍卫了西汉统一。

西汉初年，由于秦末以来的长期战乱，农民大量流失，土地荒芜，府库空虚，物资匮乏，皇帝很难找到四匹同色的马驾车，将相出门有时只能乘牛车代步。高祖即位后，在政治、经济上采取了许多重要措施，使封建王朝秩序得以稳定，社会经济得到恢复。

政治上，他“汉承秦制”，继承了秦朝许多制度。萧何入关，收拾了秦朝的律令、图书，其中记载了秦的法律制度、关口要塞、全国户口、各地经济资料，为刘邦建国创造了有利条件。接着，高祖宣布“诸吏人皆案如故”，原封不动地接受秦朝全部国家机器，设三公九卿，官制礼仪“大抵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员，少有变故”，大体上继承、实行了秦中央集权国家制度和官僚政治体制。

同时，他对秦制也进行了改革。在国家权力上，他提高相权，委政萧何，使丞相得以根据法令，便宜行事，总职百官，无所不统，成为名副其实的政府首长，对皇权有所抑制。在地方制度上，“惩秦亡孤立之败”的教训，在消灭异姓王后，实行郡国并行政体，即在实行郡县制的同时，分封诸侯王。这是“取周秦之制而兼用之”的一种新的地方制度，有意于矫前世之弊。汉初的分封换来了六七十年的休养生息，社会安定。同时，汉朝还加强“上计”制度，逐步完善对官吏的考核。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改革秦政，采取“顺流而与民更始”的改革方针，以顺民心，重点是“约法省禁”和蠲除苛法。他明令废除诽谤法、族诛法、偶语律等秦苛法，令萧相国作《汉律九章》。此外，他要叔孙通定朝仪，以确立封建等级秩序。接受娄敬的建议，把六国强宗大族和豪杰名家十余万口迁徙到关中定居。

刘邦采取的一系列重农抑商的经济政策，更使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前202年他称帝后，即颁布“复故爵田宅”令，招抚流亡，恢复避居山林的地主和自耕农原来的爵位，归还他们在战争中失去的田地和房屋；推行“以有功劳行田宅”令和“复从军吏卒”令，鼓励从军吏卒复员业农，并按功劳分配给他们田宅，免除他们的徭役，还释放奴婢，鼓励“民产子”，以解决农业劳动力问题。开放“故秦苑囿园地”，任民耕种，奖励垦荒。同时皇室带头节俭，一反秦代皇室穷奢极欲的奢华之风。经济上轻徭薄赋政策也得到了落实，规定“轻田租”，十五税一，将男子服役年龄从秦时的十七岁改为二十三岁。对商贾采取不准穿丝织品、操兵乘马和做官，加倍交纳算赋（人丁税，人一算120文）的政策，来抑制商贾的无限度发展。这些社会经济措施，很快医治了战乱的创伤，使汉初社会从户口稀少、经济萧条、民生凋敝中复苏过来，有力地发展了社会生产。

由于秦末汉初的连年战争，漠北匈奴乘机南下，重新占据了河南地（今内蒙古河套地区）。汉初，匈奴不断侵扰汉边郡。前201年，韩王信降匈奴。次年，刘邦亲自率兵征讨，在白登（今山西大同东）被匈奴三十余万骑兵围困七天七夜。后以陈平之计，重贿冒顿单于的阏氏（y ā nz h ì），才得脱险。从此，刘邦不得不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开放汉匈间的关市，缓和汉匈的关系。

刘邦年轻时鄙视儒生，自己也不读书。立国后陆贾向他指出马背上得天下，不能马背上治天下的道理后，他要陆贾著书论述秦失天下的教训和治国之道。陆贾后来为他撰写了《新语》十二篇，受到他的称赞，并从此开始重视《诗》、《书》。

高祖十二年（前195），他在击败英布叛乱军后，路经沛县，在沛宫召集故人父老子弟共饮。酒过三巡，他击筑自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首有名的《大风歌》，总结了刘邦戎马一生，流露出他创建汉王朝伟业的喜悦心情，以及要求有更多的猛士来保卫巩固统一的国家的强烈愿望。

后来，东征英布时所受的箭伤发作，他不愿医治。临终前，对身后的人事作了安排。同年四月二十五日，高祖于长乐宫逝世，终年五十三岁，葬长陵，谥号高皇帝。

吕后（前241—前180） 名雉，字娥姁，单父（今山东单县）人。早年其父为避仇迁居沛县，在一次宴会上欣赏刘邦非凡气度，把女儿许配给他。吕雉生刘盈和鲁元公主，在家务农。刘邦逃匿芒、砀山间，吕雉经常去探望他。楚汉战争之初，项羽在灵璧（今安徽宿县西北）睢水大败汉军，刘邦主力被围，吕雉和刘邦的父母被俘，作了两年人质。前203年秋，吕雉归汉后，留守关中。刘邦称帝后，她被立为皇后，子刘盈为皇太子。

吕雉为人有谋略，在帮助高祖剪除异姓王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前197年，陈豨谋反，刘邦率兵亲往平定，吕雉留守长安。她传闻淮阴侯韩信企图密谋假传诏书，策动政变，与陈豨里应外合，推翻汉朝，便与萧何定计，佯称刘邦北征获胜，班师回朝，令百官前往朝贺。韩信惊悉此讯，勉强入宫，一入长乐宫，即被吕后、萧何早已布置好的武士拿下，并斩于长乐宫。吕后为刘邦除一大隐患。梁王彭越因密谋叛汉亦被人告发，刘邦拿获他后，念他有功，免于死罪，废为庶人，发配蜀青衣（今四川雅安北）。在押解至郑（今陕西华县）时，途遇吕后从长安去洛阳，彭越泣求吕后放他回故乡昌邑（今山东巨野东南）。吕后假作许诺，把他带回洛阳，向刘邦奏道：“彭越是壮士，徙他去蜀，是自遗祸患，不如诛之。”于是族灭彭越，为汉又除一隐患。

刘邦箭伤复发，临终前，吕后以“安国家为急”，问刘邦身后的安排。他问萧相国死后谁可继任，刘邦嘱曹参可继任；曹参以后有王陵、陈平，但不能独任；周勃忠诚老实，文化不高，刘家天下如有危机，安刘氏天下的必定是周勃，可任太尉。吕后在她以后实际统治时间里，是遵守刘邦临终前所作的重要人事安排遗嘱的，相继重用萧何、曹参、王陵、陈平、周勃等开国功臣，维护和延续了汉朝的统治。

刘邦晚年曾认为太子刘盈“为人仁弱”，而爱姬戚夫人所生的赵王刘如意“类我”，要改立刘如意为太子。吕后和太子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吕后听取张良建议，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请出隐居深山的名流“商山四皓”陪保太子，同时张良、陈平、叔孙通、周昌等大臣也竭力反对刘邦废嫡立庶，认为“太子，天下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终于打消了刘邦改立太子的念头。但这件事埋下了吕后与戚夫人间的仇恨。刘邦一死，吕后为泄愤报仇，鸩杀刘如意，砍戚夫人手足，挖眼、灼耳，饮哑药，丢居厕中，称为“人彘”。这场宫闱妒杀，反映了她凶残的一面。诛害戚姬母子后，开创了吕后专权及诸吕掌政的局面，影响了一个时期的政局。

刘邦死后，刘盈十七岁继帝位，是为惠帝。他多病不听政，当了七年有名无实的皇帝，政权实际操纵在吕后手中。惠帝死后，吕后又先后立惠帝后宫二子为帝，都年幼，她以女主称制，“号令一出太后”，直至去世。她实际统治西汉王朝十六年之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实际统治者。

吕后统治期内，创自刘邦的休息无为的黄老政治进一步得到推行。她所委政的萧何、曹参、陈平等，都以无为为治，从民之欲，从不扰民。约法省禁、蠲削烦苛的法制改革也进一步实施，主要内容有：废“族刑”和“连坐法”，后又“除挟书律”。关于“族”刑，早在萧何定汉律时就已宣布“除参夷”，但未能真正废除，故至高后元年（前187）不得不又重申“除三族罪妖言令”，从此即使犯重罪，也不株连父族、母族、妻族。“妖言”指“过误之语”，属于言论罪，在当时也被视为“重酷”之法，因而“皆除之”（《汉书·吕后纪》引师古注）。惠帝四年，又“除挟书律”，废除秦律中“挟书者族”的苛法。从此，吏民抄看《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历史文化典籍不再犯法。

其次，在经济上实行轻徭薄赋和弛商贾之律的政策。惠帝时规定修长城征发徭役一般均利用农闲时间，每年不得超过三十天，以不误农时。她还修筑长安城，前后三年而成。对工商则实行自由政策。在吕后统治时期，不论政治、法律、经济和思想文化各个领域，均全面地为“文景之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吕后晚年，因没有子孙，怕高祖诸姬子孙欺凌吕氏，故重用诸吕为重臣，她先后封兄吕泽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台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并封诸吕六人为侯。为控制京师及宫殿治安，把南、北军交给吕禄和吕产掌管。她除了大封诸吕为王、侯，让他们分掌文武大权外，还做了许多怪事。如喜欢搞裙带关系来巩固她和诸吕的地位。她让嫡亲女儿的女儿同嫡亲儿子惠帝成亲，也就是外甥与娘舅结婚，把妹妹的女儿嫁给丈夫的堂弟大将军营陵侯刘泽。她又硬叫不是她亲生的皇子娶姓吕的女儿作王妃，有两个皇子就因夫妇不和而被害。她想不到死后恰恰是朱虚侯刘章的妻子——上将军赵王吕禄的女儿对刘家泄露机密而使诸吕被一网打尽。

由于分封诸吕为王，违反了刘邦生前规定的“非刘氏为王，天下共击之”的禁令，诸吕擅权引起了刘氏宗室和重臣元老的不满。所以当吕后一死，在周勃、陈平的策划和率领下，控制南、北军，把吕禄、吕产等吕氏一族一网打尽，恢复了刘汉皇朝的统治。

吕后死时年六十二，与高祖合葬长陵。

评：秦汉之际，反秦主力初为陈胜、吴广，后为项羽。刘邦的军事力量由小到大、由弱变强，主要不在于反秦，而在于与项羽逐鹿中原的楚汉之争。在这场争夺帝位的斗争中，项羽缺乏远见，搞分封割据，加之他刚愎自用，不能任人，终于坐失大好局面，兵败垓下。刘邦则顺应潮流，加之善于纳谏，知人善任，遂打败项羽，夺得天下，建立了西汉王朝。

历代史家对吕后的评价毁誉参半。司马迁认为她执政时期“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赞誉她是一位对历史有功绩、有作为的政治家。唐代司马贞在《史记索隐述赞》中又把她说成是一个残忍、猜忌、阴险、弄权，集一切恶德于一身的一个坏女人。历来的史家对吕后的评价，也许就是受了这两位司马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