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
经过四年多的楚汉之争,刘邦终于打败了项羽,于高帝五年(前202)二月,在定陶称帝,建立了西汉王朝。政制上,汉基本继承秦制,但又鉴于秦因暴政速亡的教训,在法制、赋税、思想文化等方面,也有改善和变化,采取了一系列较为“宽舒”的政策,致使西汉王朝在长达二百多年的统治里,使秦王朝开创的统一、多民族、专制集权的封建国家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和发展,开创了我国封建社会前期第一个盛期。
定陶是刘邦即帝位的临时都城,不是长久之地,三个月后,他迁都洛阳。不久,又采用齐人娄敬的建议西迁关中,从此,长安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
由于连年战争的创伤,高祖面对着的是人口锐减,田地荒芜,生产受到严重破坏,社会经济凋敝的局面。同时投机商人囤积居奇,物价踊贵,米一石值万钱,马一匹价百金。怎样才能较快地恢复农业生产,稳定社会秩序,辩士陆贾总结包括秦亡在内的历代兴亡的教训,向高祖提出了“马背上打天下,马背上能否治天下”的问题。陆贾依据战国以来道家清静无为的黄老思想和儒家主张施“仁政”的理论,提出了一套“无为而治”的治国理论。他在《新语·无为》篇中指出:秦代由于事功越烦,天下越乱;法禁越多,奸宄越盛;兵马越众,敌人越多。秦王朝的灭亡就在于举措太暴,用刑太过的缘故。高祖对陆贾的思想极为欣赏,他认识到,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有采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措施,才能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改变经济凋敝的状况。于是,这种“与民休息”的黄老思想成为汉初统治者几代人的指导思想。
同时,在恢复农业生产,稳定封建秩序方面,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重要措施。
首先是改革秦政,制订汉律。刘邦在入关之初就顺应民心,“约法省禁”,明令废诽谤法、族诛法、偶语律等秦苛法,宣布约法三章。后因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建国初令相国萧何整理、修改秦律,作汉《九章律》,仍以约法省禁、蠲削烦苛为原则,对一些定罪、刑罚有所减缓。《九章律》的颁布有重要意义,汉以后的历代法律大多以《汉律》为蓝本,它被誉为律令之宗,“百代不易之道”。
其次是制订了一系列重农抑商,恢复生产的措施。这些措施有:(一)恢复一批因战乱流亡避居在外的地主的地位和财产,并扶植一批新的军功地主和自耕农。(二)以饥饿自卖为奴婢的人,一律免为庶人,解决农业劳动力问题。(三)开放“故秦苑囿园地”,任民耕种,鼓励垦荒。(四)采取徙强抑商政策。高祖沿秦制,下令将各地豪强迁徙关中,一方面将他们控制起来,同时给他们上好田宅,采取优惠政策,来发展关中经济。对商人及其子孙规定不能做官,商贾不得穿丝毛织品,加倍征收商人人口税。(五)轻役薄赋。刘邦一度实行十税一田租,后减为十五税一;人口税分两种:口赋和算赋。口赋是七至十四岁的未成年人,每年每人交二十钱;算赋是十五至五十六岁的成年人,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一算)。按规定,男丁每人每年在本郡服劳役一个月,称之为更卒或卒更;每人每年戍边三天,称为徭戍。不愿为更卒的,可纳钱二千,谓之践更。不愿戍边三天的,可出钱三百,谓之过更。更赋也就是一种代役税。这些役赋都比秦代要轻。
由于采取了上述措施,很快医治了战乱的创伤,使汉初社会从户口稀少、经济萧条、民生凋敝中复苏过来,有力地发展了社会生产。
刘邦立国之初,朝廷礼仪法规尚不完备,博士叔孙通应高祖之召,制订礼仪。他采取古礼与秦仪制订出一套庄严、肃穆、显示出皇帝威严皇权神圣的汉仪。实施后高祖高兴地叹道:“吾今日才知晓皇帝的尊贵!”
当时的边境并不安宁,北方的匈奴,南方的两越,不时滋事生乱。匈奴族趁秦末战乱,大举南侵,与汉相持于今日甘肃兰州、宁夏固原、陕西榆林、内蒙古托克托一线。西汉初年,汉王朝尚无力消除匈奴之患,于是采用娄敬之计,与匈奴实行“和亲”。“和亲”政策是汉把宗室之女当公主嫁给匈奴单于,每年馈赠大量的絮缯酒食给匈奴,并与匈奴互通关市。但“和亲”并没有消除匈奴的侵扰,他们仍不断在边地掳掠人畜,对汉王朝造成极大的威胁。这种对匈奴的“和亲”一直维持到武帝,才有改变。
在南方,西汉初年南越王赵佗都番禺(今广东广州),闽越王无诸都东冶(今福建福州),东海王(又称瓯王)摇都东瓯(今浙江温州)。这三个越王名义上臣属于西汉王朝,实际上是三个独立的割据政权。
刘邦在世时,在剪灭异姓诸侯王后,又大封同姓诸侯王,为以后诸侯王国反对中央埋下了隐患。当时所封的同姓诸侯王有九人:楚王刘交、齐王刘肥、赵王刘如意、代王刘恒、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淮南王刘长、吴王刘濞和燕王刘建。这样汉初出现了地方体制上与秦不同的“郡国并行政体”。同姓诸侯王的封国很大,占据了国土的大半。当时全国有五十四个郡,而诸侯王国就占有三十九郡。仅齐国就拥地七郡。
高祖十二年(前195)四月,高祖去世。继位的惠帝是个“仁弱”的国君,当了七年皇帝,于前188年去世。此后吕后先后立了两个小皇帝,均旋即废掉,大权操纵在吕后手里。吕后也推行“与民休息”的黄老政治,在法制上有不少改革。她实行减刑,将判服舂米四年劳役刑的女犯减为供给宗庙三年柴薪;还颁赎罪法,废挟书令,除三族罪、妖言令等。经济上采取弛商贾之律,即实行工商自由的政策。无为而治和法制的一系列改革,进一步促进了经济的恢复和社会稳定。
从“家天下”的私心出发,吕后不仅临朝称制,还大封诸吕为王,想以吕氏代替刘氏。她的这些做法违反了高祖生前立下的“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禁令,引起了刘氏宗室和重臣元老的不满。前180年,吕后一死,在周勃、陈平的谋划和率领下,把吕氏诸王一网打尽,铲除了吕氏势力。
周勃等大臣迎立代王刘恒为文帝,他在位二十三年(前180—前157);继位的汉景帝刘启,在位十六年(前157—前141)。在文景统治时期,他们进一步调整政策,继续采取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的措施,使社会经济更加发展。政治上还取得了与诸侯国斗争的胜利,出现了史称“文景之治”的局面。
重视农业生产,减轻人民的负担是文景之治的主要内容。文帝即位后多次下诏劝课农桑,地方按户口比例设置三老、孝悌、力田等农官,以指导、鼓励农民发展生产。同时采纳了晁错“入粟拜爵”的建议,实行所谓“贵粟”政策,即规定百姓提供给政府一定的粮食,给予爵位,享有特权。前168年,颁布的“卖爵令”规定,入粟六百石者爵上造(二级爵),递增至四千石者爵五大夫(九级爵),到一万二千石者爵大庶长(十八级爵)。爵高者可享有相应的特权,如五大夫以上可免除家中一人徭役,有罪的可减刑或免罪。这些措施有力地提高了人民粮食生产的积极性。
减轻人民负担的重要措施是轻徭薄赋。文帝于前178年和前168年两次把田租从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有一年还全部免去田租。自后三十税一遂成为汉代定制。文帝时算赋又有减轻,从高祖时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减至四十钱。徭役则减为三年服役一次。前155年,景帝还把男子服役的年龄从秦代的十七岁提高到二十岁(著于汉律的傅籍年龄为二十三岁,属昭帝时事)。此外,文帝还下诏“弛山泽之禁”,从而促进了农民的副业生产和与国计民生有重大关系的盐业的发展。为了鼓励百姓养马备车骑,以加强武备,文帝又颁“修马复令”,规定百姓有车骑马一匹者可免除三人徭役。前168年,文帝又废除过关用传的制度,这有利于商品的流通和各地区间的经济交流,对生产的发展无疑起了积极的作用。
改革秦代苛法严刑是汉初几个皇帝抚民政策的重要内容。文帝时对秦法又作重大修改。秦代被判处为隶臣妾的罪人都没有刑期,终生服劳役。文帝诏令重新制定法律,根据犯罪情节轻重,规定服刑期限;罪人服刑期满,免为庶人。秦代实施的“收孥相坐律令”,文帝于即位之初(前179)即予废除。秦代有黥、劓、刖、宫等肉刑,文帝于前十三年(前167)下令“废肉刑”,分别改为笞三百、五百。景帝六年(前151)又减笞三百为二百,笞二百为一百。景帝中元二年(前148)二月,改磔刑曰弃市。此外还发布过一些赦死罪的诏令。这些刑律的改革有重要意义。但汉代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律令重复颁布的现象,如萧何时定律已有“除参夷”的记载,高后时也有“除三族罪”令,文帝时又出现“除三族罪”及“尽除收孥相坐”的诏令。这说明一些重大刑律的废除有一个过程。
诸侯王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国势力的膨胀,日益显露,已成为“尾大不掉”之势。文帝时就出现了济北王刘兴居和淮南王刘长的反叛。
东牟侯刘兴居因铲除吕氏势力和拥立文帝有功,封为济北王。不久,他觉得文帝亏待了他,遂起叛心。文帝前三年(前177)五月,匈奴入侵河南地,文帝派灌婴率兵迎击,自己亲至太原督战。在后方的刘兴居趁文帝离京进行叛乱。文帝闻讯后派大将柴武率十万军队回师镇压。七月,文帝回到长安,叛军瓦解,刘兴居被俘自杀。
前174年淮南王刘长又举起叛旗。刘长是高祖少子,自认为与高皇帝最亲,应立为帝。文帝即位后,他心怀不满,骄横无礼,不遵守法度。文帝对他一再容忍,也未能使他悔改,反而在封国内不用汉法,逐走中央派去的官吏,出入制度俨然似皇帝一般。文帝看在兄弟的情份上,对他未加惩处,但这反而助长了刘长的气焰,终于在前174年准备勾结匈奴,谋反中央。但尚未行动,即被发觉,最后在流放蜀郡途中绝食而死。
诸侯王的这些活动,使一些有识之士感到问题的严重。时任梁王太傅的贾谊向文帝上著名奏疏《治安策》,提出必须立即削弱诸侯王势力。其办法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就是把诸侯王国划得小一点,多封一些诸侯,使每一个诸侯王国都因势单力薄,形不成割据势力,不能构成对朝廷的威胁。贾谊的建议得到文帝的重视,不久他把齐国分为六,淮南分为三。
继贾谊之后,晁错在景帝时又提出了《削藩策》。他主张借诸侯王触犯法网的时机,削减诸侯王封地。景帝采纳了这个建议,于前154年以各种罪名先后削去楚王戊的东海郡,赵王遂的常山郡和胶西王卬的六个县。这一措施引起很大震动,被削地之王,当然不满,未被削地之王,也都惶惶不安,形势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当时吴国地处东南,是有五十余城的大国,实力雄厚。前154年,当吴国被削会稽郡时,吴王刘濞就借口晁错削藩分离骨肉,提出“请诛晁错,以清君侧”的口号,联合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西王卬和胶东王雄渠等六国发动“七国之乱”,起兵反叛中央。景帝听信谗言,诛晁错,以求吴王退兵。但刘濞非但不退兵,反而扬言要夺取帝位。最后,还是战争解决问题。经过三个月的苦战,最终平定了叛乱,刘濞为越人所杀,其余六王皆自杀,七国之乱被平定。这场战争,巩固了削藩政策的成果,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高祖分封子弟为大国而引起的矛盾,并为汉武帝进一步解决诸侯王问题,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文景时期继续与匈奴和亲,厚予馈赠,但匈奴仍不断侵扰边境,每次入塞,都要掠掳人畜,破坏庄稼。前166年匈奴南下,游骑迫近长安。贾谊在《治安策》中痛陈匈奴为患之害,晁错在《募民徙边》策中建议募民迁徙塞下,屯田筑城,加强边防。还建议将屯戍之民以什伍编制组织起来,平时训练,战时出征。为加强战备,文帝除鼓励百姓养马外,还在西北边境设立了三十个牧马所,用官奴三万人从事牧养,繁殖战马,这些措施为武帝对匈奴开展大规模的反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文景两帝在历史上以自奉节俭著称。这使当时国家的财政开支有所节制和缩减,贵族官僚也不敢滥事搜括、奢侈无度,从而减轻了人民的负担。
由于文景两帝在近四十年的统治时期里,采取了上述一系列措施,使社会经济获得显著的发展,封建统治秩序也日臻巩固。农业的发展使粮价大为降低,高祖时米石万钱,至文帝时,粟每石降至十余钱至数十钱。从汉初至武帝即位的七十年间,由于国内政治安定,只要不遇水旱之灾,百姓能人给家足,郡国的仓廪堆满了粮食,政府的库房有余财,京师的钱财有千百万,连串钱的绳子都朽烂了。这些都是史书上关于文景之治十分形象的描述。
汉景帝去世后,于建元元年(前140)即位的是汉武帝刘彻。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十六岁即位,在位五十四年,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皇帝,也是西汉诸帝中统治时间最长的一个功业辉煌的皇帝,开创了西汉一代盛世。
经过七十余年的休养生息,汉代的经济有了很大发展,这为刘彻的上台,在政治、经济、军事及思想文化上施展其宏图,奠定了基础。
汉初以来实行的“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到武帝即位时,国力殷富,百废待兴,黄老之说显然和社会实际相差日远,而主张经世致用的儒家学说已日益显露出它对现实的积极意义。因此他一上台就起用卫绾、田蚡、窦婴等一批儒生充任丞相、太尉、郎中令等要职。丞相卫绾向武帝建议:凡是治申不害、商鞅、韩非刑名之学的,或习苏秦、张仪纵横游说之学的,一概罢黜。后董仲舒又建议:“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这就是所谓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元光元年(前134),信奉黄老的窦太后一死,汉武帝就大力推行尊崇儒学的思想转变活动。他不仅重用儒者,还接受董仲舒建议在长安设立太学,设置五经博士。后又在太学设博士子弟,把儒家经典的传授作为太学的主要内容。从此,儒家思想代替了黄老之学,被奉敬到至尊的地位,成为统治阶级的指导思想。
诸侯王问题仍是朝廷面临的一个难题。武帝一刻也没有忘记想寻出一条既能维持刘家天下,又不伤害汉朝筋骨的两全之计。元朔二年(前127),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正合他意。主父偃提出,诸侯子弟无尺地之封,仁孝之道就得不到播扬。因此建议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这样,名义上是上施德惠,实际上是剖分其国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推恩令下达后,诸侯王的支庶都得以受封为列侯,但国土越分越小。这样汉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对一些“骄淫失道”的诸侯王,武帝还采取法律的手段对他们实行削爵、夺地和除国。
武帝对诸侯王采取的这些措施,也遇到了诸侯王的反抗。就在推恩令颁布不久,淮南王刘安与其弟衡山王刘赐勾结起来,密谋叛乱,但还来不及动手,武帝便果断采取措施,严厉镇压,受牵累被杀者达二万人。此后,武帝继续加大力度打击诸侯王。前112年,他借口许多列侯因“酎金”的成色不足,一次就夺一百零六个列侯的爵位。此后,又颁布《左官律》,不准人们私自为诸侯充当官吏,以防结党营私。同时还颁布《阿党附益法》,凡诸侯王国的官吏和诸侯王结为死党,诸侯王有罪而不举的;以及朝中大臣与诸侯王勾结,而帮助诸侯王得到法外附益的,都要受到严厉的处罚。诸侯王经武帝这一连串打击,国势骤衰,从此只有经济上一些特权,政治上已无所作为。至此,诸侯王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汉武帝上台不久,深感到许多权力如重要人事任免权,被控制在丞相手里。为了解决皇权与相权的矛盾,武帝在政治体制上作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汉初的丞相权力很大。如任用官吏,向皇帝推荐人才;对地方郡守的考课和黜陟、诛赏;律令及有关刑狱事务管理;对地方暴动派兵镇压;全国计簿和各种图书等档案管理,都在丞相职权范围内。面对薄弱的皇权,迫切需要削夺丞相权力,武帝着手建立中(内)朝制。他对原来地位较低的内侍人员,如尚书、侍中、中常侍及大将军等加官赋予权力,让他们出纳王命,代替丞相一部分权力,以此来架空丞相。从此,权力从丞相(外朝)移向内朝。皇帝的诏令往往不再由丞相,而是经尚书等中朝官传达百官。于是出现了中朝决策、外朝执行的状况。更有甚者,遇天灾人祸往往把罪责归咎于丞相,因此武帝时丞相命运多舛。前后十二位丞相,有三人免职,二人获罪自杀,四人下狱处死,仅三人善终相位。
中央权力集中于皇帝后,武帝着手加强对地方的监察,创建刺史制度。
武帝把全国一百多个郡划分为十三个监察区,亦称十三州,每州设刺史一人,在六个方面(史称“六条问事”)监察地方豪强、郡守。刺史位卑权重,专司监察。后又在京师地区设司隶校尉。刺史、司隶校尉由中央御史大夫监督,直接听命于皇帝,有力地加强了专制集权和国家的统一。
武帝时法制改革一改汉初宽舒的政策,任酷吏,严刑法。酷吏,因其对宗室、外戚、豪强和游侠等进行“严酷”惩治而闻名。汉代为官酷烈而入史者共十六人,武帝一朝独占十一人,其中尤以张汤、赵禹、杜周为著。张、赵两人增订汉律“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名目空前增加。武帝任用酷吏,固然有利于扫除社会痼疾,但滥用酷吏无疑会造成一种恐怖气氛,对社会安定与繁荣也带来一些消极影响。
在政治、刑法改革的同时,武帝在军制上创建常备军:一是常驻京师及其附近地区的所谓“八校尉”禁卫军,二是期门、羽林和羽林孤儿组成的侍从军。
如果说上述措施是武帝的“文治”的话,他的“武功”业绩则是北征匈奴、西通西域、南平南越和西南夷,使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发展。
匈奴问题一直是困扰汉初统治者的严重问题。几代的和亲并未带来边境的安宁。武帝上台后,国力殷富,为抗击匈奴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抗击匈奴已提到议事日程。
元光二年(前133),武帝命聂壹出塞,引诱匈奴进攻马邑,而以汉军三十万埋伏近旁,企图一举歼灭匈奴主力。单于引骑十万入塞,发觉是汉军的诱兵之计,中途退归。马邑之谋虽未获预期目标,但它揭开了大规模抗匈战争的序幕。
武帝针对匈奴骑兵占优势、出没无常、忽聚忽散的特点,制订了集中兵力,由近及远,逐次击破主力的战略方针,充分发挥汉军骑兵的机动作用,注意战时的给养,并大胆提拔卫青、霍去病等一批骁勇善战的年轻将领,从而保障了抗匈战争的胜利。从元光六年到元狩四年(前129—前119)大小战斗数十次,而对整个战局起决定作用的是河南战役、河西战役和漠北战役。经过上述三次大的战役,匈奴力量大削,除了对西域各国尚有一定控制外,不能向东发展。百余年来,北方农业区域受匈奴的威胁,基本解除。
武帝在出击匈奴的同时,从战略考虑,想联络受匈奴压迫很深的大月氏,共同夹击匈奴,以完成“断匈右臂”的任务。这任务落在了张骞身上。前139年,张骞应募出使西域,在往返途中被匈奴两次俘获,历经十余年曲折艰辛,始终未忘自己肩负的使命。他虽然抵达了大月氏,但这时大月氏在妫水(今阿姆河)北岸,又统领了大夏,安居乐业,无意报复匈奴。前126年张骞回到长安。他联络大月氏的任务虽未完成,但这是中原人第一次认识西域,他带回了许多西域的风土人情信息和各种情况。在向武帝汇报时,他提到了从蜀西南取道身毒(今印度)可抵大夏的情况,劝武帝开发西南夷。当河西战役胜利后,张骞于元狩四年(前119)第二次出使西域,任务是联络西域大国乌孙,共击匈奴。不料当时乌孙正发生内乱,此举又未有成效。但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使汉王朝对西域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副使活动范围到达大宛、康居、安息、身毒、于阗、扜弥等国。这为汉王朝加强与西域各国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联系打下了基础。
在南方,武帝即位后的第三年(前138),闽越发兵围攻东瓯,东瓯告急,求援于汉。武帝派严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东瓯,援兵未达,闽越已退兵。东瓯人要求内徙,汉朝把他们的一部分徙至江淮之间(今安徽庐江一带),成为汉的编户。
建元六年(前135),闽越又攻南越边地,南越向汉廷求援,武帝派兵分由会稽、豫章两路攻闽越。闽越王郢之弟余善杀郢,汉退兵。汉封原闽越王无诸之孙繇君丑为越繇王,以后又封余善为东越王,封越人贵族多人为侯。
元鼎四年(前113),汉武帝派安国少季使南越,南越王赵兴因使者上书:“请求比内诸侯,三年进贡一次,除边关之禁。”武帝高兴地许之,希望通过此方式解决南越的归顺。但南越丞相吕嘉反对内属,还杀了南越王赵兴及汉使者,另立新王,公开对抗汉朝。第二年秋,武帝派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率汉军分四路伐南越。元鼎六年(前111)冬,汉军至番禺,南越降,吕嘉和南越王赵建德逃入海后被俘。至此,经数世、历九十余年的南越割据政权消亡。汉在南越设置儋耳(治今海南儋县西北)、珠崖(治今海南琼山东南)、南海(治今广东南海)、苍梧(治今广西梧州)、郁林(治今广西桂平县北)、合浦(治今广西合浦东北)、交趾(治今越南河内西北)、九真(治今越南清化)、日南(治今越南广治北)等九郡。
汉平南越后,东越王余善反,发兵攻汉豫章郡,并杀汉三都尉。元封元年(前110)冬,武帝派杨仆等分兵四路,分别从海陆攻打东越。越繇王与越贵族杀余善,投降汉朝,武帝又把越人徙处江淮之间。此后,居住江淮间的越人与汉人融合,成为封建国家的编户齐民。
西南夷在秦末战乱后,与中原王朝的政治联系中断。汉初,巴蜀地区与西南夷的经济交往日益增多,巴蜀商人贩卖缯帛、枸酱至西南夷,又从那里贩回筰马、髦牛乃至奴婢。当时汉番阳(今江西波阳)令唐蒙出使南越,得知从蜀地经夜郎(今贵州西、北部)有捷径可通南越,于是,他建议通夜郎,发夜郎兵顺牂柯江(今北盘江)而下,以击败南越。武帝派唐蒙出使夜郎,夜郎君愿服汉,请改夜郎为郡县。夜郎附近的一些小部落也请归附汉朝。汉在这一带设犍为郡,郡治所在僰道(今四川宜宾西南)。稍后,武帝又派司马相如出使邛(今四川西昌一带)、筰(今四川汉源一带)、冉(今四川茂县一带),在那些地区设十几个县,归蜀郡管辖。前112年,且兰(今贵州贵定东北)君主杀汉犍为太守及汉使。次年,汉发兵攻下且兰,设置牂柯郡(治今贵州凯里一带)。此后,在汉的军事压力下,邛、筰、冉、白马等部族相继归汉,汉即以邛都为越巂郡(治今四川西昌东南),筰都为沈黎郡(治今四川汉源东北),冉为汶山郡(治今四川茂汶北),白马为武都郡(治今甘肃成县西)。元封二年(前109),武帝又发巴蜀兵深入西南,滇国降,武帝赐滇王王印,以其地为益州郡(治今云南晋宁东)。从此,今西南地区的大部分地区归入西汉王朝版图。
汉武帝在开拓西南、西北疆域之后,又向朝鲜卫氏用兵。元封二年(前109),朝鲜王卫右渠发兵袭杀曾使朝鲜的汉辽东郡东部都尉,汉即发兵从海陆两路伐卫氏朝鲜。次年,朝鲜贵族杀卫右渠而降汉,汉以其地设置真番、临屯、玄菟、乐浪四郡。这种扩张和征服虽加强了经济文化的联系,但当地人民对汉朝的统治压迫进行了不断的反抗。此外,汉武帝在东部还加强了与乌桓、鲜卑的联系,在乌桓地区设置了护乌桓校尉。
汉武帝积极开拓疆域,使汉王朝的统治地区东到今东部沿海和朝鲜半岛北部,北到内蒙古中西部,西到甘肃西部、四川中西部,南到海南及越南北部。
在经济领域里,武帝进行了多方面的改革。主要内容有统一货币,实行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法,颁布算缗、告缗令等。
秦始皇统一货币后,至汉初货币又允许私人铸造,因此出现了货币质量低劣、币面和实际重量不一的情况。文帝曾整顿币制,但他又任意让私人铸币。武帝上台后进行过多次币制改革,收效甚微。最后于元鼎四年(前113)规定五铢钱为全国统一货币。新币质量高,盗铸者无利可图,因此长期稳定,成为至汉末的唯一流通货币。
盐铁在汉初也允许私人经营。武帝即位后把煮盐、冶铁的生产权收归政府,由官家经营。政府在产盐、铁的地区设立盐官和铁官,统一盐铁的生产和铸造,并垄断买卖。盐铁官营后增强了中央政府对经济的控制,解决了当时因战争所需要的大量经费。
均输、平准法是为调节商品流通更合理而制定的法规。均输是把应由各郡国依例输京而京师并不需要的物品,从出产处转运他处出卖,通过辗转交换,把京师所需的货物运达长安。平准是接受均输货物,按长安市场价格涨落情况,贵则卖之,贱则买之,用以调剂供需、节制市场。总之,均输、平准法的推行,调节了商品价格,增加了政府财政收入。
算缗、告缗令的颁布目的是打击富商大贾。武帝规定(1)凡经营商业取利或放利贷钱取息的资本,二千钱征收一算(一百二十钱);(2)凡手工业作坊的资本,四千钱征收一算;(3)轺车、普通人年出一算,商人加倍;(4)船只,五丈以上出一算。各人的资产,由自己折合呈报。凡不呈报或呈报不实者,罚守边一年,并没收其资产,一半归公,一半给告缗者(即告发人)。算缗、告缗令颁布以后,上林苑财物贮积充溢,府库得到充实,商人受到沉重打击。
在以农业为立国之本的社会,除了加强农业生产的指导外,治水有着重要意义。武帝深懂这一点,为发展农业治水抗灾,大修水利工程。元光三年(前132),黄河在濮阳瓠子河处决口,河水奔腾,淹没十六郡。武帝即发卒十万前往抢险,但由于田蚡封地在隃县,位于旧河道北岸;今河决而南流,故反对治理,搁置二十年。元封二年(前109)武帝东巡,始征调数万民工从事修治。当时武帝亲临工地,令将军以下的随从官员背木材塞决口。这次黄河的治理大见成效,此后七八十年没有发生水灾。武帝时修建的其他水利工程有:漕渠,自长安引渭水东通黄河三百余里,使关东到长安的漕运时间缩短了一半,灌溉土地万余顷;白渠,在郑国渠南引泾水入渭二百里,灌溉土地四千五百余顷;六辅渠,在郑国渠上游南岸开六条小渠,使两旁高地得到灌溉;龙首渠,在洛水旁因河岸崩塌,故开凿井渠,地面分列井口,井下水道相通,用以灌溉。这种方法对沙土地带特别有效。
农业生产此时由于铁器和牛耕的广泛使用得到进一步发展。大量铁犁的使用,说明汉代牛耕已极为普及。武帝任用赵过为搜粟都尉,他创制的“代田法”和耦犁是当时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汉武帝时期西汉空前强大,经济和文化也有较快的发展。但就在极盛之际,种种社会危机也日益显露出来。
汉初把土地分配给复员士兵,使之成为自耕农或小土地所有者,又采取轻徭薄赋的政策,对于恢复社会秩序和发展小农经济曾起过有益的作用。但从政府减轻赋税中获得较多利益的还是豪强地主。人口税、兵役和更赋很重,这对于无地少地的农民来说,是不堪承受的沉重负担。据文帝时晁错估计,五口之家的农户,种田百亩,不计副业收入,每年约收粟百石,丁壮日食五升,通家合计,一年食用当占所收之大半,终年劳苦,难得温饱;或遇水旱之灾,只得卖田宅、鬻子女以偿债。破产的农民多数被迫依附于大地主作佃客,一部分则成为流民。这种情况到武帝时更为严重。地主、官僚兼并土地越演越烈,而农民的负担却日益加重。武帝时的口赋从汉初的二十钱增加到二十三钱,年龄从七岁降至三岁,连儿童也不放过。政府还规定三十亩田按一百亩数字征收。长期残酷的北征南戍,是人口消耗的过程,三十多年的征战,使天下人口减少一半。到武帝中期,严重的社会危机已露端倪。元鼎二年(前115),山东连年歉收,方二三千里,竟至人相食,死者以千数;元封四年(前107)关东有流民二百万,无户籍者四十万;天汉二年(前99),齐、楚、燕、赵及南阳等地农民不断起义,少者数百人,多者成千上万,他们杀地主、官吏,分财物,攻城邑,闹得统治者不得安宁。这是汉初以来首次记载农民暴动、起义的情况。
武帝晚年烦心的事接连不断。佞臣江充利用巫蛊事件,陷害戾太子刘据,使父子兵戎相见,太子最后自杀身亡。巫蛊之祸刚平息,武帝在深宫里又遇行刺,这也是他执政以来不可想象的事情。从社会矛盾来说,武帝晚年的情况与秦始皇晚年相差无几。但是汉武帝终究没有重蹈秦皇的覆辙。征和四年(前89)桑弘羊建议轮台有荒地五千顷可募民屯边。武帝不仅未同意桑的建议,还对自己过去政策作了自我批评,并采取了一些减轻人民负担的做法,发表了《轮台罪己诏》。诏书的基本精神是:“当今之务在于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即不滥伐民力,横征暴敛;不擅增赋役,加重人民负担;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这些改革时弊的措施,确是当时正本清源之举。
征和二年(前87)二月,一代雄主汉武帝溘然病逝于五柞宫,终年七十岁。
汉昭帝弗陵继位时,年仅八岁,大权控制在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手里。昭帝在霍光辅政下,继续贯彻武帝晚年与民休息的轮台精神,多次下诏问民间疾苦,采取减轻田租、口赋、更赋,免除民众出马匹供官差的负担等措施,在短短几年内,流民稍还,田野益辟,政府颇有蓄积,西汉又呈现了相对的稳定。
始元六年(前81)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一方,以郡国贤良文学之士为一方,政府召开了一次对施政方针,特别是盐铁官营利弊等问题的辩论会。这就是著名的盐铁会议。贤良文学力主罢盐铁、酒榷、平准法等,以示节俭,并进而对内外政策提出许多主张。这些主张对于社会“休养生息”政策的继续推行,对于安定社会局面起了促进作用。但是他们关于盐铁等方面的具体要求,未被政府采纳。政府后罢郡国榷酤和关内铁官,改归民营,其余盐铁等政策仍遵武帝之旧制。
盐铁会议的第二年,发生了燕王旦谋反事件。
昭帝是幼子即位,引起了燕王旦的不满。他自认是武帝在世诸子中最长,应立为帝,因此对昭帝继位怀恨在心。他与上官桀、盖公主等勾结,妄图推翻昭帝,驱逐霍光,自立为帝。昭帝洞察燕王之叛心,霍光采取果断的措施,挫败了燕王旦的阴谋,使政权得到巩固。
昭帝在位十四年,于元平元年(前73)去世,年二十二岁。
昭帝死后,因无后,群臣曾迎立昌邑王刘贺继位,但他骄狂,不遵守法度,六月受皇帝玺绶,七月就被废黜。于是霍光等大臣又立因巫蛊事件流散在民间的戾太子之孙刘询为帝,是为汉宣帝。宣帝基本继承昭帝时一系列“与民休息”的富民政策,使社会进一步稳定,出现了“昭宣中兴”的局面。
宣帝长期在民间生活,尚能懂得一些民间疾苦。他上台后多次下诏减免田租或租赋,前后达六次之多。为减轻人民负担,算赋、口赋也屡有减免:如地节三年(前67),下诏流民还归原地,不征算赋;前52年下诏“减民算三十”,前55年又下诏“减天下口钱”。流民归于田,发展了生产;田租、口赋的减免提高了农民的积极性。宣帝时粮价一度降到西汉时的最低点:谷价内地每石五钱,边地也不过八钱。为了省转输漕运,宣帝设常平仓,谷贱则籴,谷贵则粜,控制了物价,调剂了不同地区的需要,保护了农业。此外,还降低盐价。这些都促进了手工业和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
宣帝重视吏治,经常考稽自丞相以下的各级官吏。对地方官吏赏罚分明,对有政绩的官吏,宣帝亲颁玺书勉励,因此良吏辈出,龚遂、赵广汉、韩延寿、尹翁归、严延年、黄霸等,都是当时著名的“循吏”。武帝以来刑法苛严,酷吏滥用刑狱,冤案遍地。相对而言,宣帝时刑法务清平,并设廷尉平,专司平议刑狱。
宣帝时匈奴族发生内乱,出现“五单于争立”的局面。后呼韩邪单于决定归汉,于甘露三年(前51)亲至长安,对宣帝“赞谒称臣”。从此,结束了汉匈之间长达一百余年的战事,使大漠以南广大地区与中原进一步统一。
在武帝经营西域的基础上,宣帝时又进一步发展了与西域的关系。神爵二年(前60)匈奴日逐王降汉后,匈奴在西域大部分地区被扫除。汉王朝废除了匈奴设立的“僮仆校尉”后,令郑吉以“护鄯善以西使者”身份管理西域事务。此后“西域都护”成为西汉王朝驻西域的最高长官,都护府设于乌垒城(今新疆轮台)。接着,先后在车师前部(今吐鲁番)、伊吾(今哈密)、蒲类(今巴里坤)、赤谷城(今伊克塞湖东)等地区实行屯田,促进了西域农业生产的发展。
生活在今青海、西藏和甘肃西南部分地区的羌人,宣帝时发生叛乱。神爵三年(前61),赵充国将军受命平羌。他采取打击为首叛乱的先零羌,安抚随从的罕、幵诸羌,分化瓦解,很快取得平羌胜利。在对羌作战中,赵充国建议在湟中屯田,他的《屯田奏》得到了宣帝的批准。
宣帝在位二十五年,于黄龙元年(前49)去世,终年四十三岁。他是历史上一位“中兴之主”,但在他统治时期,西汉王朝已走下坡路,任何灵丹妙药也不能再使它起死回生。宣帝晚年,胶东、渤海等地有农民暴动,发展到攻打官府,抢夺囚徒,劫掠列侯的程度。宣帝临终前不得不承认:“百姓贫困,盗贼不止。”为此,他下诏要整顿吏治和加强监察。
宣帝的遗训,并没有引起他以后几代帝王的重视。如果说昭宣两代还有所作为的话,那么宣帝以后的元、成、哀、平一代不如一代,西汉王朝气数已尽,终于走到了尽头。这正如班固在《汉书·佞幸传·赞》中所说:“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二十七岁的汉元帝刘奭,在文艺方面,特别对音乐倒颇有修养。但在治理国政方面,他却无能为力。即位不久就放弃了汉代统治者抑制豪强势力发展的传统政策,采取了对他们放纵的态度,致使贵戚、豪强、官僚地主依仗其政治、经济特权,疯狂兼并土地,而广大农民进一步破产。他上台之初,即发生关东十几个郡国水灾,流民入关的情况。元帝的无能,使权力控制在中书令、宦者弘恭、石显手里。他们擅权专政,打击、排挤太子太傅萧望之等人,致使萧望之饮鸩自杀。
元帝时在汉匈关系上值得一书的是,竟宁元年(前33)陈汤在诛杀郅至单于后,呼韩邪单于再次来长安觐见元帝。元帝把宫女王昭君远嫁呼韩邪。昭君出塞,在汉匈两族关系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页。
元帝在位十六年,前33年去世,死时年四十二岁。
继位的汉成帝刘骜,是一个“湛于酒色”的荒淫君主。在他统治的二十六年时间里,西汉王朝的颓势进一步发展。他不仅广采良家妇女备后宫以满足淫欲,还经常微服出宫,寻欢作乐,在闾郊巷市斗鸡走狗。后来又迷恋赵飞燕姐妹,终日厮混,把朝政置于脑后。
成帝即位后,虽把宦者石显罢官,清除了宦官的势力,但是其母后王政君依仗裙带关系把她八个兄弟和子侄一一委以大权。王凤、王音、王商、王根和王莽都相继为大司马,地位显赫,出现了外戚专权的局面。
在人民日益贫困的情况下,他们的反抗斗争风起云涌,先是分散的、零星的起义此伏彼起,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元帝时已有人民的反抗斗争,史书多次记载“盗贼并起”。成帝时记载人民的反抗斗争更是史不绝书。河平三年(前26),东郡茌平男子侯毋辟兄弟五人聚众起义,“攻燔官寺,缚县长吏,盗取印绶,自称将军”。此外,还有梁子政在鄠县起义。而影响尤为巨大的是倗宗在关中南山地区发动的起义,坚持了一年多的英勇斗争,使京师附近“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政府官军“暴师露众,旷日烦费”。成帝时,被政府判刑并罚作苦役的“罪犯”——刑徒,也多次发动起义,其中著名的有:鸿嘉三年(前18)广汉刑徒郑躬领导的起义,初时六十人,后发展到万余人;永始三年(前14)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领导的起义,他们杀太守,释放囚徒,自称将军,使统治者惶惶不可终日。
过度的淫欲,使成帝身体日益虚弱,前7年(绥和二年)三月,他在未央宫不明不白地死去,年四十六岁。继位的汉哀帝刘欣,是定陶王刘康的儿子。
刘欣即位初似乎还想有一番作为,看到大地主、官僚疯狂兼并土地和蓄养奴婢,曾接受师丹等建议,下诏限田和限止私蓄奴婢,废除了汉初以来实行的二千石大官可任子弟一人为郎的任子令,还废诽谤诋毁法,任用一批有识之士,企图缓解社会矛盾。但西汉至此已千疮百孔,一些不痛不痒的措施已无济于事。特别哀帝自己骨子里是一个比汉成帝还荒淫的君主。他被一个美少年董贤迷住,与他搞同性恋。二十几岁的董贤就位居大司马,权侔人主。哀帝还一度想效尧舜的禅让制,把皇位让给他。哀帝刚下了限田令,规定贵戚、官僚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可又一下子就赐给董贤田二千顷。赐给董贤的各种珍宝奇物、钱财竟超过了西汉政府全部“都内钱”。
面对着势力日增的外戚王氏,哀帝上台不久就加以打击,把王莽赶到封国南阳去,但换汤不换药,他起用的是母丁氏和祖母傅氏两家。傅家和傅太后的侄子郑家封侯者凡六人,大司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十余人。丁氏一门侯者二人,大司马一人,将军、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亦十余人。一时西汉朝廷内外,为丁、傅两氏所把持。而社会危机却愈演愈烈。
面对着日薄西山的西汉王朝,元寿二年(前1),年仅二十五岁的汉哀帝死去,继位的是元帝庶孙,中山孝王刘兴的儿子刘衎,是为汉平帝,年仅九岁。哀帝一死,董贤自杀,王莽东山再起,削除了丁、傅势力后,重新控制朝政,成为显赫一时的实权人物。
王莽是元后王政君的侄子,在当时荒淫腐化的贵戚中间,他以“谦恭俭朴”、“勤学博览”引得人们的赞誉。平帝时,王太后临朝称制,委王莽以重权,以大司马大将军身份控制朝政。元始元年(1年),他被封为“安汉公”,自比周公,第二年又冠以“宰衡”之衔,以伊尹和周公相比。元始五年,他用毒酒害死平帝后,自称“假皇帝”,而臣民则称他为“摄皇帝”。“假”、“摄”都有代理的意思,而被他所立的是只有两岁的孺子婴,不过是王莽手中的傀儡。
初始元年(8年),在一批人的“拥戴”声中,王莽正式改国号曰“新”,在未央宫即天子位,将孺子婴逐出宫去,以公元9年为始建国元年。至此,汉代刘氏的御座,从名到实都让位给“新”朝的王莽。西汉王朝从汉王元年(前206)始,至初始元年(8)止,共二百一十四年。
即帝位的王莽,针对西汉末年以来严重的社会、经济问题,着手进行一系列的改革。由于他的改革有不少是借鉴或效法古制,故称“托古改制”。
面对着日益严重的土地和奴婢问题,王莽一上台就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规定“王田”和“私属”都不得买卖。土地问题他参照古代的井田制,一家有八个男丁,可有田一井,即九百亩。一家不满八人,而田超过九百亩者,将超额之田分给宗族和乡邻无田而应受田者。这并不是真的恢复井田制和废除土地私有制,而只是禁止土地兼并的继续进行并让大地主分出一部分土地给农民,使他们回到土地上从事生产。奴婢不得买卖,也不是完全解放奴隶,只是暂时冻结起来防止贫苦农民继续奴隶化。这两项法令,由于官僚地主的竭力反对,后来不得不宣布废除。
在经济方面,他实行五均、六筦。五均,是在长安、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各置五均司市师,作为管理商业、征收赋税、平抑物价并兼营赊贷的机构。六筦是由官府专管盐、铁、酒、铸钱和五均赊贷等项事业,并负责征收名山大泽的生产税。由于王莽任用大商贾作为推行五均六筦的官吏,他们不仅办事不力,且内外勾结,从中作梗,一心牟取私利,结果又使改革遭到失败。经济方面另一项货币改革,前后进行三次,由于货币轻重不一,比价不合理,种类繁杂,造成极大的混乱,也以失败而告终。此外,他还随意变换官名、地名,使人们不知所措。
西汉末年积疾已深,王莽改革不仅没有缓和社会矛盾,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王莽为了转移视线,主动挑起对匈奴的战争,结果又劳民伤财,把人民进一步推向绝境,终于爆发了绿林、赤眉农民大起义。
居摄二年(7年),长安附近爆发赵明、霍鸿起义,茂陵以西二十三县响应,众达十余万。天凤元年(14),琅邪海曲(今山东日照)吕母发动起义,聚众数千。由于起义浪潮不断高涨,终于形成席卷全国的农民大起义。
天凤四年(17),长江中游荆州地区连年灾荒,新市(今湖北京山)人王匡、王凤被推为首领,发动数百人起义。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率众来归。数月之间发展到七八千人。他们以绿林山(今湖北大洪山)为据地,史称绿林军。地皇二年(21),王莽派荆州牧率兵二万镇压,为绿林军击败。其时绿林军士气高涨,部众很快激增至五万人。次年,因瘟疫流行,人死且半,王常、成丹引一支人马西入南郡(治所今湖北江陵),称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等率众北上南阳,称新市兵。新市兵攻随县时,平林人陈牧起兵响应,号平林兵。
同时,在东方琅邪人樊崇于天凤五年(18)起义,率众百余人入泰山,饥民多归附,一年间众至万余人。琅邪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的起义队伍,率众万人并入樊崇军,合力攻击青、徐二州。地皇二年(21),王莽遣大将景尚等加以镇压,为樊崇所败。王莽继而派将军王匡、廉丹统兵十余万前来围剿,樊崇下令起义军用赤色涂眉,称为赤眉军,起而迎战,结果击败官军,杀廉丹以下将校二十余人,赤眉人数增至十万,势力扩大到黄河南北。
与南方绿林军、东方赤眉军相呼应的北方,在冀、兖等州,有铜马、大肜、尤来、五校、檀乡、五楼、富平等起义,共有部曲数百万。
上述各支起义军,为暴政所逼迫,都是在忍无可忍情况下起义。他们开始只求温饱,无意建立政权,组织纪律也差,一般在乡村活动,采取不建立据地的游击战。但在全国掀起反莽风暴,促成燎原之势,影响极大。
与农民军在各地兴起的同时,一些刘氏宗室和地主也纷纷起兵反莽。地皇三年(22),南阳大豪强刘、刘秀兄弟发动族人和宾客七八千人在舂陵(今湖北枣阳东)起事。豪强李轶、邓晨率众来会。刘自称柱天都部,部属各有将军等名号,用兵法部勒军队,攻城略地,传檄宣布王莽罪状,使王莽感到震恐。刘先后招来新市、平林、下江兵,以自己的汉军为主,共分六部,击败南阳守将,又败王莽大将严尤、陈茂军,进兵围宛,一时声势大振。至23年(更始元年),刘兄弟的汉兵已有十余万人。诸将议立刘姓人做皇帝。南阳豪强和下江兵主将王常要立刘。新市、平林诸将则拥立懦弱无能的刘玄。结果刘玄被议立为帝,因他曾为平林军之更始将军,故称为更始帝,建元更始元年。
更始政权的建立,使西汉末年的农民起义发展到一个更高的阶段,全国反莽斗争形势迅速高涨。更始帝遣王凤、王常、刘秀等率兵攻下昆阳(今河南叶县北)、定陵(今河南郾城西北)、郾(今河南郾城),又遣刘等攻下宛,作为都城。
昆阳被起义军占领,对王莽威胁很大,因为这里是南阳盆地的桥头堡,更始军占领昆阳,等于打开了西北通向洛阳,东向长驱黄淮平原的门户。所以王莽恐慌万状,他又听说更始帝立,就决心向昆阳孤注一掷。本来,在此以前王莽已派王匡和哀章率三十万州郡兵去抵挡东方起义军,又派严尤、陈茂等率十万州郡兵向南方起义军进攻。但由于严尤、陈茂在起义军威力震慑下逡巡于颍州不敢前进,王莽就另派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率精兵四十二万进击宛,并围攻昆阳。当时留在昆阳城内只有八九千义军,由王凤和王常指挥,而围攻昆阳的敌军有数十万之多,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形势十分危急。
王凤等将领见王莽军兵多,有些动摇,想弃城而走。刘秀劝说王凤、王常坚守城池,自请突围收集各县起义军回救昆阳。不久,刘秀亲率援军三千骑直冲官军中坚,勇猛直前,一时间城内外夹击,杀王寻,王邑率数千人逃往洛阳,严尤、陈茂渡水落荒而逃。义军缴获的官军辎重、车甲珍宝不可胜数,连月搬运不完。
昆阳大捷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官军与义军双方力量对比约五十比一。这次战役不仅消灭了王莽数十万主力,而且支援了其他战场,使东方起义军打败了前来进攻的三十万军队。从此,各地起义军都转向王莽军进攻,新莽政权四面受敌,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是,也是在战争胜利的同时,新市、平林诸将以及部分南阳豪强妒忌刘氏兄弟盛名,嗾使更始帝杀了刘。刘秀在此危急时刻,韬光养晦,由昆阳赶回宛都谢罪,取得更始帝的信任,并派他去经营河北。
更始帝派王匡攻下洛阳后,于第二年(24)先迁都于此。接着又派申屠建攻武关,入长安,长安市民杀王莽,更始帝再迁都长安。进入长安的绿林军,在更始帝的带动下,在豪强地主的影响下,很快腐化起来。他们拥兵割据,大肆掳掠,互相残杀,加剧了社会的混乱和不安。
当更始帝进据洛阳时,赤眉军正在颍川、濮阳一带活动。接着西进长安。军至华阴时,立十五岁的西汉宗室刘盆子为帝,年号曰“建世”,公开亮出旗号,决心与更始政权争夺天下。面对日益腐败的更始政权,赤眉军顺利地进入长安,刘玄投降,不久被绞死。而在长安的赤眉军,由于关中豪强地主隐匿粮食,组织武装,坚壁顽抗,在粮食断绝的情况下,不得不退出长安,进入安定、北地一带活动。又因隗嚣等地主武装的袭击和大雪阻碍,被迫折回长安,引众东归,因而与刘秀发生了激烈的对抗。
刘秀在刘被杀后,受刘玄派遣去安抚河北地区,得到了信都、上谷、渔阳等地的地主官僚集团的支持,消灭了盘踞在邯郸称帝的王郎,并镇压和收编了以铜马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建武元年(25)六月,刘秀称帝于鄗(今河北栢乡北),改元建武。后定都洛阳,史称东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