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德国有这么多的隐形冠军

德国超多的隐形冠军数量不可避免地引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德国会有这么多的隐形冠军呢？在试图回答这个问题时，我们会遇到一连串复杂的影响因素，其中一部分因素需要回溯历史并最终可以对德国当前强大的出口表现进行解释。这些因素原则上也适用于整个德语区。

历史上的小国邦联

与法国、日本、美国等国家不同，德国直到100年前都还不是统一的民族国家，而是一群小国的松散集合。直到1918年，德国境内的23个君主国家和3个共和国才正式合并组成德意志第二帝国。1871年以前，这些小国家甚至是完全独立的国家。在这种环境下，任何想要实现成长的企业都必须国际化。这种对国际化的迫切渴望融入了德国企业家的血液里，并且一直保持到了今天。与国外同行相比，这些企业往往更早并且在规模更小的时候就开始出口。因此，这是一片孕育隐形冠军和成就出口的沃土。

传统的技能

在德国许多地区都有被传承了几百年的技能，这些技能即使在今天仍焕发着光芒。黑森林地区一直以来都以制造高精密机械的钟表而著名，钟表业被认为是最终开启“现代工业时代的钥匙”。今天，在黑森林地区有超过400家医疗技术公司，它们都是由制造传统的精密机械起家的，有的甚至直接从钟表制造商转型而来。我们也可以拿德国西北部的老大学城哥廷根来举例。为什么那里有39家测量技术制造商，其中还不乏世界市场的领导者？答案是，几个世纪以来，哥廷根大学的数学教授水平领先于世界。其中一些公司的技术就来自于由著名数学家卡尔·弗里德里希·高斯发现的原理。德国物理学会会长、西门子前董事爱德华·克鲁巴西克曾说过：“德国在21世纪获得成功的技术基础，可以一直追溯到中世纪。”同样，测量技术领域的企业家彼得·伦纳和他的Dolphin科技公司也说道：“德国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师事务所。”在德国，有些东西会自然而然地传承下来。

出色的创新力

在典型的德国人以及外国人的眼里，德国在创新领域从来就不是一个重量级选手，但这是对现实的一个扭曲的印象。德国企业在诸如信息技术、互联网或基因工程等领域都不属于创新先锋，这确实是个事实。这些领域通常被美国、日本和韩国，以及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领导。中国电信设备供应商的龙头——华为和中兴近年来更是跻身世界范围内申请专利最多的公司之列。

我们想就欧洲专利局2007～2016年10年间的专利授权量对德国出色的创新能力进行阐述和讨论。在欧洲专利局递交的专利申请量可以被看作最有代表性地反映了国际专利运营的水平。虽然专利只是构成国家创新力的一部分，但是仍可窥一斑而见全豹。表1-1显示了10年间欧洲专利局授予专利权的国家。

从专利的绝对数量来看，美国居于首位，其次是德国，第三位是日本。从每百万居民拥有的专利数量来看，德国远远领先于其他国家，稳居榜首，其他国家与其差距巨大。同欧洲主要国家相比，德国每百万人口拥有的专利数量是法国和意大利的4倍，差不多相当于英国的5倍。统计数据中还包括创新力比较弱的欧洲国家，如西班牙和俄罗斯。以如此缺乏创新力的表现，这些国家很难在全球竞争中与对手看齐。中国的欧洲专利数量在这10年的观察期内虽然还比较少，但其上升趋势却是稳步而强劲的。德国的专利中有超出其应有比例的一部分来自于隐形冠军。它们中的许多公司都位于最大的专利申请者之列。它们的创新能力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非常出色的。当然，关于创新我们需要进行更广泛深入的讨论，而不是只看这些专利数量就下断论。我们将用整整一章（见第10章）来讲述这个问题。

强大的制造基础

在2008年金融危机前的几年，德国曾经因为过度依赖制造业，不能足够快地过渡到服务业而饱受批评，甚至被嘲笑。事实上，德国制造业在GDP中的比重不管以前还是现在确实比其他发达国家的高。但是，自危机爆发以来，轻视制造业的看法已经被完全扭转过来。英国、法国和美国等国家后悔过度依赖服务业而忽视了制造业。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和英国前首相戴维·卡梅伦多次强调，有必要复兴本国的制造业。日本作为出口国的衰落也可以主要归因于国内制造业的积弱。《华尔街日报》称这个现象为“日本国内出口之恙”。

事实上，强大的制造业是出口成功的重要基础。图1-10显示了所谓的贸易收支差额与制造业占GDP比重之间的关系。贸易收支差额显示一个国家有多少贸易顺差。

在主要工业国家中，只有中国和韩国的制造业基础稍稍强过德国。其他主要的欧洲邻国和美国的制造业在GDP中的比重则明显低得多。制造业在GDP中的比重与贸易收支差额的相关性系数为0.79，说明两者的相关性非常强。虽然德国强制造业的经济格局看起来有些老派，但战略上却是成功的。成功的背后是德国比其他国家高得多的投资，特别是规模较小的公司的投资。通用电气资本公司在一项针对中小企业进行的国际研究中发现，德国中小企业的投资是英法两国类似公司的两倍多。这凸显了德国在未来也将捍卫制造业的决心，然而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随着全球化的推进，越来越多的生产和价值链环节将被转移到新兴国家，隐形冠军似乎在如此大环境下显得更游刃有余。在过去几十年间，这些中小企业既在国外也在国内创造了新的就业岗位。相比之下，大多数大企业在增加国外就业机会的同时削减了国内的工作岗位。

从出口表现和创造就业这两方面来讲，制造业和服务业所发挥的作用有着根本性的差异。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法国、美国和德国在出口表现方面的差异。法国和美国的许多大公司是服务提供商，它们的价值创造不是发生在本国，而是在客户所在的市场，并且为当地市场创造了就业机会。属于这类公司的有法国大型零售商家乐福、欧尚、酒店集团雅高（Accor）、能源公司威立雅（Veolia）、建筑公司布依格（Bouygues）和万喜（Vinci）及娱乐公司维旺迪。美国的情况与法国类似，拥有快餐巨头如麦当劳、汉堡王、星巴克，众多的连锁酒店如希尔顿和万豪，还有许多金融服务商都依靠在美国本土之外的工作岗位实现了它们大部分的价值创造。

不同于服务，有形的产品可以在本国生产，然后再出口到世界各地。拥有具有竞争力的制造业的国家可以在参与新兴国家发展机遇的同时把工作岗位留在国内，以保持本国的就业稳定。

激烈的竞争

迈克尔·波特指出了激烈的内部竞争和可持续的国际竞争力之间的密切关系。很大一部分隐形冠军和它们的主要竞争者都在德国，甚至常常就在家门口附近。激烈的内部竞争为增强德国企业的出口能力和竞争能力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

德国制造

与1887年被英国认为是劣质产品标签的情况正好相反，今天的“德国制造”早已成为一流产品的标签。毫无疑问，“德国制造”的标签和它所代表的品质为德国长期的成功出口做出了贡献。

产业集群

产业集群包括传统集群，如索林根的刀具、施韦因富特的轴承、费尔贝特的门锁和纽伦堡的铅笔。其他的还有像在霍恩洛厄的通风机产业群，东威斯特法伦的端口技术产业群，韦尔泰姆的保温容器产业群，或者近来兴起的德国北部的风能产业群。这种产业群通常把世界上最有竞争力的技术聚集在一起，从而激发出最佳效能。这样的产业群在德国有几十个。

企业家集群

除了由不同行业组成的产业集群，我们还发现了另一种集群，我们称之为“企业家集群”。许多隐形冠军的周围经常会有距离很近的公司，但彼此属于不同的行业，所以它们不构成产业集群。在韦斯特林山区里有一个村庄叫温德哈根，这里有4260名居民和3个中等规模的全球市场的领导者：维特根（Wirtgen）路面铣刨技术公司、专业的紫外线浴设备制造商JK公司和哥特布吕克（Geutebrück）安防监测系统公司。在德国境内，还有很多类似如此企业家集群。我们观察到：在位于下巴伐利亚地区的诺依特劳布林、昆策尔绍、黑森州的海格尔、上奥斯塔尔伯县的奥伯科亨或韦登河畔的阿勒尔等地都有隐形冠军集群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奥妙在于社会性影响机制。不同于产业集群，企业家集群的纽带不是行业，而是提供成功典范并鼓励效仿的社交网络。我们在家乡——一个只有7户村民的很小的村庄，见证了同样的事情：7户里面走出了5个企业家。德国的企业家精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分散的区域分布

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才智往往会聚集在一起，通常是在首都或少数大城市中。很少有国家的人才分布如同德国一样分散。在德国有随处可见的世界级企业。我们认为人才分散在各地具有巨大优势。即使是在东德地区，自柏林墙倒塌以来，也已经出现了45家隐形冠军。

双轨制职业培训

一个经常被认为是德国竞争力强大的重要原因是其在世界体系中独特的理论结合实践的培训体系。这的确是正确的。“德国具备独特优势”，世界经合组织在一项关于职业培训研究的报告中说道。这里没有更多要补充的了，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试图仿效德国的教育培训制度。

地缘政治中心的地位

即使在未来世界经济共同体、未来全球化的世界中，依然会有距离和时区存在。德国在这方面处于一个独特的中心位置。从这里你可以在正常的办公时间内与从东亚到美洲西海岸的所有国家通话。而美洲和亚洲之间不行，因为它们之间的时间差是10～12个小时。此外，从德国出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商业地带里旅行的时间要比自亚洲或美洲出发的旅行时间短。即使在欧洲，德国也位于中心的地理位置。这种优越性在日益加深的全球化中显得越发重要。

国际化精神

国际商业始终需要开阔的文化视野。安东·富格尔说：“最好的语言是客户的语言。”他在中世纪晚期领导过一个全球化的贸易业务。在大国中，德国走在国际化精神的前沿。然而，一些较小的国家，如瑞士、荷兰、瑞典和新加坡在国际化方面更彻底。

对德国隐形冠军的数目之多当然还有其他的解释。典型的德国式的美德，如严谨或准时就经常被强调。我们的分析表明，德国企业在全球的成功和隐形冠军数量众多的原因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错综复杂的。其中一些原因很难被复制仿效，因为它们有着很深的历史根源。而其他的原因可以提供给中国企业作为启发，以提供学习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