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步阶段(1900—1940)
(一)欧美
1907年3月,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1862—1943)在其第二次中亚探险期间来到敦煌,他以极低的价格从王圆箓处骗购到大量经卷文书以及绢画等艺术品536件,其中282件收藏于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254件收藏于印度的新德里国立博物馆(National Museum,New Delhi)[1]。
翌年2月,正在新疆考察的法国汉学家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在得知藏经洞之事后,旋即奔赴敦煌,又劫去经卷文物数千卷。在敦煌期间,伯希和还与摄影师努埃特(Charles Nouette,1869—1910)、测绘师路易·瓦扬(Louis Vaillant,1876—1963)等人首次对莫高窟进行了系统考察,开展包括编排洞窟号(共编窟182号)、绘制窟形草图、记录壁画内容和题记等科学性工作,此外他们还拍摄了大量壁画照片,于1920年至1924年陆续出版了6卷本的《敦煌石窟图录》[2],公布近400张照片。这是最早的敦煌莫高窟图录,影响深远,早期敦煌艺术研究者多依据此书。
1914年8月,奥登堡(S.F.Oldenburg,1863—1934)带领俄国西域考察队来到敦煌,对莫高窟开展了全面而细致的综合性考察,他们逐窟测绘、记录,对重点洞窟进行临摹,并拍摄照片2000余张,他们的考察工作一直持续到1915年1月。遗憾的是,奥登堡考察队的成果长期被束之高阁,未能整理、出版,现分藏在圣彼得堡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Hermitage Museum)和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Institute of Oriental Manuscripts,Russian Academy of Sciences)。直到2000年至200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俄藏敦煌艺术品》第3至6册时,才陆续公布869张黑白照片、洞窟测绘图及考察笔记[3]。
1923年至1924年,美国哈佛大学华尔纳(Langdon Warner,1881—1955)也来到敦煌,他盗走第328窟一尊唐代供养菩萨塑像,并揭取十余幅唐代壁画。尔后,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Fogg Art Museum)的罗瑟福·盖特斯(R.J.Gettens)博士对这些壁画和彩塑上的颜料做了化学分析,并于1935年底写出关于中国古代颜料问题的实验报告[4]。华尔纳后来撰写的《佛教壁画:九世纪万佛峡洞窟研究》(1938)是一本较早的敦煌艺术学术著作,该书讨论了被他编为万佛峡第5窟(今榆林窟第25窟)的壁画题材、绘画技法及所用颜料等问题[5]。
(二)中国
敦煌文物遭劫掠后,中国学者才开始意识到藏经洞遗珍的巨大价值。
1940年代之前,中国学者侧重于敦煌文书研究,知名敦煌学者诸如罗振玉(1866—1940)、王国维、陈垣(1880—1971)、陈寅恪、胡适(1891—1962)等人,对敦煌文书开展了经籍、史地、宗教、文学以及中亚语言等方面的研究,相比之下对敦煌艺术则关注较少[6]。
1925年,华尔纳第二次来华,经北洋政府顾问福开森(John C.Ferguson,1866—1945)推荐,北京大学医学院的陈万里(1892—1969)得以随队考察敦煌,陈万里所著的《西行日记》(1926)[7]是我国学者对敦煌石窟进行的首次科学考察记录。
此外贺昌群(1903—1973)于1931年发表的《敦煌佛教艺术的系统》[8]一文是中国学者关于敦煌艺术最早的专论,贺昌群的研究主要以伯希和《敦煌石窟图录》所发表的照片和记录为依据,并辅助以敦煌文书及其他文献史料。值得称道的是,贺昌群充分注意到敦煌石窟背后的文化渊源,力求在北传佛教系统的宏观背景下勾勒出敦煌石窟的特色。
(三)日本
大谷探险队带回敦煌文物后,立即引起了日本学界的浓厚兴趣。不久后西方探险者公布敦煌石窟和藏经洞艺术品的图像资料,为敦煌艺术研究创造了条件。东京帝国大学(东京大学前身)教授泷精一(1873—1945)及其弟子松本荣一(1900—1981)成为日本敦煌艺术研究的主要开创者。
早在1920年代,松本荣一便开始在日本的《国华》月刊上发表佛教艺术文章,他的代表性著作《燉煌畵の研究》(1937)[9]堪称一部划时代的学术著作,被日本学者誉为“当时敦煌佛教美术研究领域的金字塔”[10]。松本氏根据英国、印度、法国和日本所藏的藏经洞绘画,以及伯希和《敦煌石窟图录》公布的敦煌壁画资料,主要运用图像学方法,深入考证了敦煌绘画的图像内容及其经典根据,并将敦煌绘本与印度、西域和日本的佛教艺术进行横向比较。该书可谓敦煌艺术图像学研究的定鼎之作,至今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注释
[1]斯坦因论及敦煌石窟的著作主要有:西域考古图记(Serindia: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Central-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Oxford,1921).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千佛洞:中国西部边境敦煌石窟寺所获之古代佛教绘画(Ancient Buddhist Paintings from Caves of the Thousand Buddhas on the Westernmost Border of China.London,1921);斯坦因西域考古记(On Ancient-Asian Tracks:Brief Narrative of Three Expeditions in Innermost Asia and North-West China.London,1932).向达,译.上海:中华书局,1936。其中《西域考古图记》(另译作《塞林底亚》)附件五标题为《论敦煌千佛洞佛教绘画》(Essays on the Buddhist Paintings from Caves from Cave of the Thousand Buddhas),包括拉斐尔·皮特鲁西(Raphael Petrucci,1871—1917)和罗伯特·劳伦斯·宾雍(Robert Laurence Binyon,1869—1943)的四篇文章。《西域考古图记》与同年出版的斯坦因《千佛洞:中国西部边境敦煌石窟寺所获之古代佛教绘画》是关于敦煌艺术最早的著述。
[2]全名是《敦煌石窟图录:魏、唐、宋代的佛教绘画与雕塑》(Les Grottes de Touen-houang:peintures et sculptures bouddhiques des epoques des Wei,des T'ang et des Song.Paris,1920-1924)。此外,伯希和还做了现场笔记,现已整理并有汉译本刊行: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Grottes de Touen-houang,Carnet de Notes de Paul Pelliot.Paris,1980-1992).耿昇,唐健宾,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时至今日,由于自然和人为破坏,部分壁画和题记已残毁,抑或不复辨认,当年伯希和抄录的题记以及努埃特拍摄的照片愈显得弥足珍贵。
[3]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上海古籍出版社.俄藏敦煌艺术品:第3-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005.
[4]盖特斯.中国颜料的初步研究.江致勤,王进玉,译.敦煌研究,1987(1):98-103.
[5]Langdon Warner.Buddhist Wall-Painting:A Study of a Ninth-Century Grotto at Wan-Fo-Hsia near Tun-huang.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8.
[6]关于中国早期敦煌学的情况,详阅:傅芸子.三十年来中国之敦煌学.中央亚细亚,1943,2(4);收入:冯志文,杨际平.中国敦煌学百年文库:综述卷(一).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9:182-190.
[7]陈万里.西行日记.北平:朴社出版社,1926;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点校再版),2002.
[8]贺昌群.敦煌佛教艺术的系统.东方杂志,1931,28(17);收入:林保尧,关友惠.中国敦煌学百年文库:艺术卷(一).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9:20-43.贺昌群另著有:近年西北考古的成绩.燕京学报,1932,12.
[9]松本荣一.燉煌畵の研究.东京:东方文化学院东京研究所,1937;东京:岩波书店,1980;东京:同朋舍,1985。泷精一和松本荣一的著作目录,详见:陈民.松本荣一先生与敦煌学研究.敦煌研究,2000(3):183-185;陆庆夫,王冀青.中外敦煌学家评传.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155-172。
[10]百桥明穗.敦煌学百年间美术史研究的轨迹//敦煌研究院.2004年石窟研究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