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古典之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室内设计

古希腊和罗马的文化和艺术是西方艺术的源头，被西方学者称为古典艺术。古希腊、罗马艺术是早期基督教艺术和拜占庭艺术乃至中世纪艺术的基础。文艺复兴为获得个性尊严，它从古典中寻找借鉴，即从古典生活、道德、政治和艺术的方方面面去寻求灵感和启发。在中世纪以后的人的眼中，古希腊和罗马的艺术已经登峰造极，而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也在沿用着古典艺术的精神，以古典为本才能成就其建筑典范。

“古典”这一称呼实际上意味着一种统一的风格。在这种统一中，额外的东西不能侵入，即使是局部的影响也不允许。在设计史上古典的设计和装饰艺术影响到视觉艺术的每个方面并扩展到建筑上的雕刻和绘画装饰方面，包括墙壁、天花、地面、纺织品、陶瓷、铁制品和珠宝的每一种装饰。古典风格主要采用自然形式，如人体、花和动物图案，或具象或抽象。在18世纪，法国建筑理论家阿贝·洛吉耶（Abbe Laugier）曾试图用他的“原始小屋”理论来描述古建筑的产生，他认为人们以树为起点，然后发展成了柱子、拱门，甚至还有柱式———多立克（Doric）、爱奥尼（Ionic）、科林斯（Corinthian）等。在科林斯柱式上的字母首先突出了逼真的叶形自然形式的装饰。

古典艺术中任何带有设计意图的人造形式都有着相同的表现语言，因而造成了视觉艺术在风格上明显的统一，这种统一对于20世纪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来说似乎单调了些，但这种统一为设计和装饰提供了原则，这种原则从公元前5世纪一直延续到公元3世纪和4世纪。如凹圆饰柱的简洁性直接在古典服饰上得到了反映，也有的说凹圆饰柱本身就是基于人体比例而形成的。两者可能都采用了同样的装饰题材即小棕榈、毛茛叶饰等等，这些题材也会出现在墙壁挂饰、家具和其他的艺术品上。正是从这种统一的基础上发展了同类的古典室内风格。回顾整个设计史，我们看到除了洛可可和20世纪的最繁盛时期外，在历史上曾经达到如此的理想化程度的阶段很少，而这正是许多设计家们孜孜以求的梦想。今天人们经常将室内装饰的特质冠以独立和自我的风格，这实际上意味着我们失去了这种统一的风格。

在罗马时代，装饰主元素同日常生活，特别是宗教生活方面的联系非常紧密。这一时期的宗教渗透到了家庭生活的各个方面，不仅是以图画形式出现，而且表现在家具和其他艺术品的细节上，这样的渗透在以后的西方文明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诸如：罗马诸神出现在灯具、餐具以及地面、天花和墙壁上，如维苏威城的壁画就充满了这些神的形象。与这些神像同时出现的还有房主人的肖像画，它们结合得如此自然，以至于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期夸张的圣像与此相比就显得非常沉闷和单调。

一般而言，罗马时期室内设计的许多特点均由希腊室内设计发展而来，但不同的是希腊早期的房屋看上去比较简朴。从希腊的壁画中我们看到，走廊以及天花的装饰不多，这从托罗尼湾附近的奥林索斯（Olynthus）古城中挖掘出来的一些地面和墙壁遗迹可以得到足够证实。

希腊早期的大部分房屋内部都涂有颜色，红色是最受欢迎的颜色之一。在为纪念赫库兰尼姆200周年诞辰而建的大厅里有一种由黑白马赛克镶嵌装饰的地面和红墙，从这里可以略见早期希腊室内装饰风格的一斑。在希腊，壁面多装饰以蛋胶壁画，壁画以红色为主，护壁板则多为白色或黄色，有时也采用白、黄和赭红三条水平色带作装饰。稍后，又出现了所谓的“结构”或“砌墙”风格，这种风格采用壁柱浮雕来模仿方石砌墙，并常绘以生动的色彩。在所谓第一庞贝壁画风格中罗马人直接采用了这种方法。

在奥林索斯发现的大部分房屋，其年代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世纪。许多地中海房屋的底层地面都为结实的硬土，有的则为木地板。贫民住宅一般为泥土地面，但在豪宅里，常常是木地面，有时是石板地面。属于古希腊建筑式样的德洛斯（Delos）建筑，它代表了前罗马时期世界上的大部分成熟的建筑式样。夯土地面是粗糙的，但可以与装饰优雅的墙面和加工良好的家具配置在一起并形成特色。在埃伊纳（Aegina）一个牧师的家里，地面被涂成深红色，墙面则涂成纯白，一米高的墙裙是红色，这种做法在古希腊室内屡见不鲜，而这种或红、或白或黄的墙裙，成为精致家具的一种完美的衬托。

在奥林索斯，一些豪华住宅中仍保存有镶嵌马赛克的原型。古希腊时期迅速发展起来的镶嵌技术，在罗马时代得到了更广泛的应用。最早的镶嵌装饰由光滑的小圆石即河边的卵石组成，常用黑白色，有时也有灰色和红色。而最喜爱用的图案是在方形中嵌圆形，方形的轮廓为波纹线或蜿蜒曲线，圆圈内还要加以装饰图案。随后，神话题材出现在人行道的装饰中，小的碎石片也可能嵌进去，它们光滑的表面可以增加闪烁感，极小的卵石被用在更细微的部位。这样的地面图案后来又反映在地毯设计中，并在罗马帝国时期的室内设计中得到进一步发展，这些图案同时也表现在地面和天花上，富有一种象征意义。与希腊时期复杂的镶嵌装饰相比，奥林索斯的镶嵌显得非常简单，可能仅用一种小圆石做面材，而后来发展的镶嵌装饰才逐渐使用更多的材料。

希腊和罗马式地面镶嵌装饰方法在古希腊早期就已出现，如用地面镶嵌工艺来突出床或长餐凳等家具的重要位置。随着卵石镶嵌工艺水平的提高，这种技术表现出了更高的水准，如公元前300年的古代马其顿首都派拉就出现了色彩极美的镶嵌装饰，并留有艺术家哥诺斯（Gnosis）的亲笔签字。以蓝色、棕色和黄色的小圆石为主，同时也配有传统的黑白图案，它们表现了完美的透视关系，并富于深度感和运动感，这可能反映了当时绘画的发展情况。

当时希腊人很少使用家具，因此，留存下来的希腊家具数量不多，但很有特点。其中有些家具来自埃及或近东地区，更多的是希腊人自己的发明创造，它们是一种优雅的高水准的家具设计艺术。床用来睡觉，也可用作进餐时的倚靠物。室内更常见的是座椅，它们的比例极其标准，镶有珍贵材料，或者彩绘装饰，并覆盖着纺织的垫子。

在现今保存下来的希腊瓶画中可以看到当时的椅子、长凳（图1—1）和墙上各种织物装饰的形式。当时的纺织品被每一阶层的妇女所使用，并被看做家庭稳定的一个象征。在克里来亚半岛上发现的希腊时期的织布表明当时的织物已经有图案设计，这些图案有时用刺绣方法或绘画手法加以体现，所采用的题材并不局限于装饰图案，而涉及历史神话题材，这成为罗马壁挂和中世纪挂毯产生的根源之一。

这一时期，羊毛和亚麻得到了广泛使用。绿、橙黄、金色、紫罗兰和深红深受人们的喜爱。很早以前，紫色就与高贵相联，普林尼称它为“天国之色”，维特鲁威认为“紫色，在价值上和效果上远远超越了所有其他的颜色，它来自一种海贝”。有些织物是刺绣的，完全复制古典图案，包括卷曲纹样、几何图形和风格化的动物造型，其他的纺织品或被彩绘，或采用一种综合技术加以装饰。毫无疑问，这样的织物以高度的技巧和精细的风格装饰着那些简单的区域，就如希腊的花瓶所起的作用一样。

在希腊室内门由布帘所替代（中世纪时才发展了室内门）。在希腊和罗马房屋中最重要的家具是床，上面悬挂着刺绣床帷。

希腊室内的天花受宗教建筑的影响很大，在希腊早期，所有的天花基本上是平的，像雅典的帕提农神庙中的天花，或木制或大理石制。普林尼说保西奥斯（Pausios）是第一个彩绘平天花的人，在他以前的时代（公元前4世纪），彩绘天花很少出现。由于希腊很少有大树，因而装饰中用大量的木材意味着富有和豪华。

所有在希腊时代形成的思想，特别是奢华思想，在共和后期和帝国时期的罗马都达到了顶峰。正如18世纪的法国一样，贵族的趣味要求不断地更新，罗马人的趣味发展飞快，当趣味变化时，许多室内都要重新进行设计，用一种风格代替另一种风格，特别是更新壁画，这是最为常见的现象。

公元前27年，罗马进入了一个奢华的时代。通过与希腊的接触，罗马艺术深受其影响并逐渐扩展开来，当时室内所运用的材料即使是在今天仍被视为奢侈，如马赛克、高档地砖和各种大理石。

除了女神、走兽、飞禽、面具、肖像等题材被用到了镶嵌马赛克中以外，在设计中还强调地面与天花之间的精确关系，有时，肖像马赛克被放在抽象图案中间，被称为马赛克镶嵌画。

在奥古斯都时期，色彩对比明显的几何图案深受欢迎，这种几何设计既照顾到了室内的比例关系，又加强了建筑的吸引力，因而得到广泛的使用。罗马时期大理石制品品种多样，图案丰富多彩，瓦片状的彩色大理石也被广泛运用。

公元1世纪的装饰壁画中使用的马赛克几乎与大理石同样多。铺地用的马赛克与墙壁和拱形圆屋顶上的马赛克不同，地面马赛克参照特塞拉小块镶嵌法，墙面或拱形圆顶上的马赛克使用一种拼花方法。

为了适应日益发展的墙壁和拱形圆屋顶的装饰需求，罗马人发明了很多新型材料。在玻璃马赛克中混合金色或彩色时会闪闪发光，而马赛克的使用既加强了混凝土新拱形圆屋顶的装饰效果，又掩盖了结构之间的接缝。很自然地，玻璃马赛克成为大部分复杂的室内装饰用材，如尼禄的金屋，金色玻璃马赛克就是在金屋中最早展现出来的。

其他的材料包括黄色、白色或蓝色曲形玻璃条、碎玻璃、云石和浮石矿石、贝壳———特别是尖的油螺和海扇贝。此外有一种用细矽浆制成的颜料———埃及蓝也非常流行。马赛克不仅被大面积使用，而且用于单个的装饰部分。在哈德良别墅中发现了一组八个马赛克壁柱；在庞贝，镶嵌的马赛克从房屋的前门就可瞥见，如大公爵的房屋和赫库兰尼姆的尼普顿（Nep‐tune）和安菲特律特（Amphitrite）海神庙中都是如此（图1—2）。这显示了拥有精致马赛克的荣耀以及罗马人对空间和色彩的追求与热爱。通过强烈的光影对比，使马赛克光芒闪烁，这使人联想到巨大的罗马公共浴室的室内。

古代罗马的壁饰一直是人们注视的焦点，它丰富的内容和形式形成了最美、最具创造力的室内装饰。最初的壁面装饰强调墙的平面结构特色，但后来的壁面装饰越来越打破了现实和幻象之间的界线，创造了错觉效果，即在墙壁和天花上运用绘画效果形成建筑构件或其他构件的立体感觉。建筑独立于它的装饰之外，由分开的部件组合而成，并时常用装饰人物、风景和其他题材围绕四周。后来罗马绘画的发展正是以这种富有幻想力的因素为主要特点而展开的。

罗马壁画中最突出的特点是色彩亮丽，其中一种涂色技术只局限于某种颜色，如朱红色，常用于露天墙面的大理石、木材或象牙上，或以“炫目的白色为荣耀”，要施以彩绘。这样，抹有砂浆的墙壁将不会出现破裂或任何其他缺陷，而且经过打磨加工后，不仅有坚固的特性，表面非常光滑，且打磨上去的色彩光亮无比。正是由于艺术家们采用了这些工艺，并为中和石灰的腐蚀性而在墙面材料中小心地加入了适当比例的脂肪，庞贝壁画才得以完好地保存下来。有时，工匠们也将小的装饰画置入嵌板或横梁支撑的天花上，从而使得天花的造型更加丰富（图1—3）。

古希腊时期室内门和窗户的处理方法是，小窗子通常以木制光滑窗板做活动遮板，用来遮光或防盗，而较大的窗子经常有铁格子，或者用石头、赤陶或是小的大理石块做成格栅，有时在格条里放置星形金属。玻璃窗相对来说是一个后期的发明，居住在英国的罗马人很快意识到必须改变他们通常的做法，窗子既要挡住寒气和防盗，又要让更多的光

照进来。因此，在城镇房屋建到第二层时，窗户便安全地扩大了。在罗马的露天庭院中窗玻璃的引进起着重要作用（图1—4），有了窗玻璃，面向海边的别墅就能直接地观赏到漂亮的海景。较小的窗子是一块玻璃，较大的窗子由很多块矩形玻璃镶进木框或铜框架之中而成。当时的玻璃由几层云母混石膏粉烧制而成，普林尼称之为“天青蓝镜”。窗子一般都被安在有良好采光条件的墙上以保证光线射进，或使房中的某个区域保持稳定的亮度，在这里通常都摆放着一张主人喜爱的绘画或其他艺术品。

在所有帝国住宅中，最具想象力的是尼禄皇帝于公元64年在罗马的埃斯奎利尼山丘（Esquiline Hill）的斜坡上为自己修建的殿堂金宫。它位于罗马中心的一块地势起伏被称为“都市里的乡村”花园地———马提雅尔（Martial）中，由建筑师塞莱尔和塞维鲁（Severus）所设计。金宫是“转变屋”的发展，早在“转变屋”中，尼禄就表现出对华丽装饰的兴趣，如采用昂贵的大理石做地面，设计多种多样的图案，壁画上还镶有宝石。“转变屋”的许多装饰特点都预示了金宫的特点，金宫的名称源于其正面是镀金的，这也决定了屋内的金色调子。金宫中所有的房间都光彩灿烂，很少有能与金宫的华丽相媲美的宫殿，它采用了各种著名的罗马式装饰方法，从而震惊并取悦了所有的来访者。

金宫是在前半个世纪中发展起来的混凝土结构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古罗马的混凝土不像现代的混凝土，它只是各种软混合物只能水平铺设的砂浆。它的外观并不重要，因其表面总是覆盖有大理石、马赛克或者是石膏（图1—5）。在这些装饰物下面往往还有方形石块或砖，一旦固定，就形成了一种强有力的结构，能支撑重量更大和更复杂的上层混凝土结构，如万神殿的建筑。

尼禄金宫中装饰最明显的特点之一是天花上的帐幕图案。这些图案源自埃及甚至罗马权贵们原先悬挂在头上方的织毯。悬挂在空中的紫色毯子遮住了太阳光，在毯子中央绣有尼禄驾着战车的图案，金色的星星在他的周围闪闪发光。后来，宇宙玄想式的图案也被采用，出现了时间之神与其他的神秘星座神，如丘比特、维纳斯、马尔斯和勒达卢娜这四颗星星组合成的命运和时间的象征图像。

金宫中最为灿烂的还有浅浮雕造型的灰泥粉饰，这种艺术在1世纪和2世纪时得到了充分发挥。在墓室、地下室和洞穴中都留存了一些实物。其中，法尔内西纳别墅（罗马自然博物馆）的这种装饰尤为优秀，这些装饰明显突出了人物形象，配以风景和抽象的植物叶子图案来装饰四周；拉蒂纳路上的瓦莱里墓的装饰也很优秀，拱形顶上充满了由模铸成形和雕刻成方形和圆形的人物、图案和玫瑰花饰。而最为生动、大胆又纯净的表现了这种风格的典范是潘克拉齐陵墓（图1—6）。这种类型的浮雕装饰结合了绘画，启发了后来的艺术家，如文艺复兴时期的乔瓦尼·达·乌迪内（Giovanni da Udine）和18世纪的罗伯特·亚当（Robert Ada）。每幅壁画中采用的方法之多很难描述，强烈的色彩区域因白嵌板中心点缀着的小题材绘画或风景画而得到了完美的平衡，表明工匠令人震惊的创新。

古典柱式在当时仅限定在宫殿中的大接待厅，并没有得到广泛应用。虽然在罗马帝国时代创造了伟大的室内环境，但室内环境中用的方法仍然是公元1世纪中期发明的基本方法。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甚至是早期基督教和拜占庭世界，都只能重复使用罗马人已完善的思想去进行满足自己需要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