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舞蹈是原始审美情感最有力的表现

闻一多在阔谈原始舞蹈的目的之时，曾十分认同恩斯特·格罗塞（Ernst Gross）的观点。发表于1894年的《艺术的起源》，是格罗塞艺术史研究的代表作。在这部书中，格罗塞揭示了一个艺术发生的事实，这就是“实际活动”先于“审美活动”。在论及“舞蹈”一章时，格罗塞开宗明义地指出：“取材于无生物的造型艺术对高级民族所发生的意义仍可在低级部落间辨认出它的萌芽状态来；至于那活的造型艺术——舞蹈，其所曾具备的伟大的社会势力，实在是我们现在所难以想象的。现代的舞蹈不过是一种退步了的审美和社会的遗物罢了；原始的舞蹈才是原始的审美感情的最直率、最完美又最有力的表现”[1]。这段话，点明了格罗塞对舞蹈之本性的确认。事实上，这一观点影响了许多人，从普列汉诺夫的《论艺术》和闻一多的《说舞》中都可见此痕迹。

(一)原始舞蹈能“转移和激动一切人类”

不仅“现代的舞蹈”不能和“原始的舞蹈”抗衡，就是其他任何原始艺术也不具有原始舞蹈那“原始审美情感最有力的表现”。这是因为原始舞蹈具有“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意义”，如何来理解这一点呢？首先，如格罗塞所说：“再没有别的艺术行为，能像舞蹈那样转移和激动一切人类”[2]。的确，“多数的原始舞蹈运动是非常激烈的。我们只要一追溯我们的童年时代，就会记起这样的用力和迅速的运动，倘使持续的时间和所用的力气不超过某一种限度将会带来如何的快乐。因这种运动促成之情绪的紧张愈强，则快乐也愈大。人们的内心有扰动，而外表还需维持平静的态度总是痛苦的；而能借外表的动作来发泄内心的郁积，总是那触发原始人易动的感情的各种事情”[3]。也就是说，使原始个人积郁和情感得到宣泄以平和人的心境并进而促成部族的稳定，是原始舞蹈第一个“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意义”。

(二)跳舞有助于性的选择和人种改良

其次，是“跳舞实有助于性的选择和人种改良”。格罗塞认为“……由跳舞所发生的两性关系的意义，实在是遗留给现代舞蹈的惟一的社会职务。但是……为两性的所欢迎的现代舞蹈的特色（即男女舞者间的接近和亲密的配对）是在原始舞蹈里不曾见的。狩猎民族的舞蹈，通常仅由男子单独表演；而此时，妇女们只为舞蹈作音乐伴奏。当然也有男子共同参加跳舞的，这种舞蹈无疑是想激起‘性’的热情。我们更可进一步断言，甚至男子的舞蹈也是增进两性的交游。一个精干而勇健的舞蹈者必然会给女性观众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一个精干而勇健的舞蹈者也必然是精干和勇猛的猎者和战士，在这一点上跳舞实有助于性的选择和人种的改良。”[4]如果说，部族的稳定以个体的平和自足为前提，那么部族的发展就不能没有性的选择和改良。这一意义当然也是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图1—1)。

图1—1 原始狩猎民族的舞蹈(赵士英 速写)

(三)原始舞蹈具有统一社会的感染力

再次，是格罗塞所说的“原始舞蹈的社会意义全在乎统一社会的感染力”。格罗塞指出：“狩猎民族的舞蹈一律是大众的舞蹈——通常是本部落的男子，也有许多是几个部落的人联合演习——全集团按一样的法则和一样的拍子动作……在跳舞的炽热中，许多参与者混而为一，好像是被一种感情所激励而动作的单一体。在跳舞期间他们是在完全统一的社会态度之下，舞群的感觉和动作正像一个单一的机体……一切高级文化是依据于各个社会成分的一致有秩序的合作，而原始人类却以舞蹈来训练这种合作”[5]。这里更指明了原始舞蹈具有的“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意义”。格罗塞的分析和强调使我们认识到，最初的“舞蹈审美”就奠基于“舞蹈文化”；正是“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意义”才使舞蹈成为“原始的审美感情的最真率、最完美又最有力的表现”。

注释

[1]［德］恩斯特·格罗塞：《艺术的起源》，15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德］恩斯特·格罗塞：《艺术的起源》，16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3]［德］恩斯特·格罗塞：《艺术的起源》，16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4]［德］恩斯特·格罗塞：《艺术的起源》，17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5]［德］恩斯特·格罗塞：《艺术的起源》，17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