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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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唐太宗营建与巡幸洛阳宫

一 唐太宗营建洛阳宫

唐朝初建时,隋朝残余势力越王杨侗在洛阳即皇帝位,改元皇泰,史称皇泰主,唐朝不可能再把洛阳设置为东都。为了经营东方,唐朝设置了一个机构——陕东道行台,武德元年(618年)十二月,升格为陕东道大行台。当时唐朝没有占领洛阳,不可能把陕东道大行台的衙署确定在这里,也不可能健全班子,因而由秦王李世民名义上主持工作,屈突通担任大行台左仆射,在长安遥领。平定王世充以后,唐廷立即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以秦王李世民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坐镇长安;以屈突通为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坐镇洛阳,主持常务工作;其余官员也逐渐加以配备。这样,洛阳就由都城降为一般性的城市。但由于洛阳具有特别重要的战略地位,是其余地方所无法比拟的,因而唐廷规定陕东道大行台尚书省的官员,从尚书令、左右仆射到郎中、主事,其级别与长安同类官员完全一样,只不过人数略少而已,并且山东行台及总管府、诸州都隶属于陕东道大行台。其他大行台的官员,则比长安同类官员的级别低一等。

随着唐初统一战争的逐步结束,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三兄弟间争权夺利的争斗日益激烈。李世民从太原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功劳卓著,不仅赢得了功勋、声望和政治资本,也网罗了不少文武人才。他的权力欲相应膨胀,不再甘心当一名普通王子。他的部下也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寄托在主子地位的升迁上,鼓动他夺嫡当太子。李建成意识到自己的皇储地位受到威胁,就联合四弟李元吉,同李世民斗争。李世民处于劣势,不仅在于对手力量的强大,还在于按照封建礼制,其兄李建成被立为太子,已是名正言顺、难以改变的既成事实。武德九年(626年),李世民“以洛阳形胜之地,恐一朝有变,欲出保之”,就让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温大雅赴任后,及时开展活动,上报情况,并多次为李世民秘密谋划。李世民还派自己秦王府的车骑将军张亮率众千余赴洛阳,并提供大量财物,由张亮利用自己荥阳人的身份和社会关系,“阴结纳山东(关东)豪杰以俟变”[11]。唐高祖看到这三个儿子同在长安,必有争斗,就对李世民说:“汝还行台,居于洛阳,自陕已东,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仿照西汉梁孝王的例子,建置天子旌旗)。”李世民临行之际,李建成、李元吉认为:“秦王今往洛阳,既得土地甲兵,必为后患。留在京师制之,一匹夫耳。”他们令人上封事说:“秦王左右多是东人,闻往洛阳,非常欣悦,观其情状,自今一去,不作来意。”[12]唐高祖改变了主意,致使李世民没能成行。这场斗争没有多少是非可言,但李建成、李元吉出于自私的心理,却避免了一次分裂和内战。这也可以看出,长安政权是否牢固地掌握和支配洛阳,关系国家统一与分裂的前途命运。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626年7月2日),李世民在长安宫城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李建成、李元吉,随即被立为太子,仍由屈突通任陕东道大行台左仆射,在洛阳主持工作。不久,唐高祖退位,称太上皇,李世民即位,改元贞观,他就是唐太宗。

当年李世民攻打王世充,进入洛阳城后,命部下先到中央衙署收缴隋朝的图籍制诏,但已被王世充销毁,一无所获。他看到富丽堂皇的建筑群,不禁感叹道:“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13]这位青年王子带着新政权幼稚的冲动心理,竟下令拆毁端门楼、则天门及阙,烧毁乾阳殿,看样子,想抛弃这个东方政治堡垒,以消除分裂隐患。然而他当皇帝后,却于贞观四年(630年)六月诏令营建洛阳宫,其主体工程是重修乾阳殿。

经过隋末唐初十多年的战乱,北方人口锐减,经济凋敝。大臣魏徵曾多次出入华北地区,描述所见情景:“今自伊、洛以东,暨乎海岱,灌莽巨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14]同时,人们也在总结民众徭役过重导致隋朝覆灭的历史教训。因此,唐太宗营建洛阳宫的动议,只能招来一片反对声。

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阻,说:“东都未有幸期,即何须补葺?诸王今并出藩,又须营构,兴发渐多,岂疲人之所望?……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殿,皆令撤毁,……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唐太宗问道:“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张玄素恫吓他道:“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唐太宗只好收回成命,表示以后若巡幸来到洛阳,即使在露天场合吃饭睡觉,也在所不辞。以敢于和善于谏诤著称的侍中魏徵盛赞张玄素论事是“仁人之言”,“有回天之力”[15]。唐太宗这次肯定在坚持自己的意见,否则魏徵不至于如此推许张玄素。

一年以后,唐太宗又诏令修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上表谏阻,说:“比见关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强丁,并从戎旅。……乱离甫尔,户口单弱,一人就役,举家便废。入军者督其戎仗,从役者责其糇粮,尽室经营,多不能济。……七月已来,霖潦过度,河南、河北,厥田洿下,时丰岁稔,犹未可量。加以军国所须,皆资府库,绢布所出,岁过百万。丁既役尽,赋调不减,费用不止,帑藏其虚。且洛阳宫殿,足蔽风雨,数年功毕,亦谓非晚。”[16]唐太宗表面上夸奖了戴胄一番,实际并不接受他的建议,终究还是命将作大匠窦琎修成了洛阳宫。但由于凿池筑山,雕饰华靡,唐太宗很不高兴,立即撤除这些附属建筑,罢免了这位将作大匠的职务。

贞观八年(634年),一位叫皇甫德参的小县丞上书批评唐太宗“修洛阳宫劳人”。唐太宗说:“德参欲国家不役一人”,“乃可其意邪”!甚至要追究其“谤讪之罪”[17],被魏徵劝止。

唐太宗从谏如流,在帝王中最为突出,偏偏在营建洛阳宫一事上一再听不进不同意见,反映出洛阳问题非同一般,而官员们尚未窥见他的心思。张玄素认为唐太宗并没有确定东幸洛阳的日期,却要预修宫殿,是经营不急之务。其实,我国自古就有帝王每隔五年出巡一次的制度。后来唐玄宗所下《幸东都制》,就有这个说法。唐太宗诏令营建洛阳宫时,称帝已满四年。他在筹备符合礼制的正式巡幸,想到最值得先去的处所,洛阳首当其选。他在和张玄素争论的过程中,曾转过脸对仆射房玄龄说:“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朕故修营,意在便于百姓。”[18]这在唐代是人们的共同认识。此外,他还有不便说出口的理由。唐朝同隋朝一样,皇室出身于关陇军事贵族,奉行关中本位政策,以长安作为关中本位的根据地,即使设立东都,也不能让洛阳取代长安的重要地位。唐人胡交《修洛阳宫记》揭示出这层关系:“定都长安,以隆上京”,“肇新东都,作对咸(咸阳)秦”[19]。今河南陕县崤山以东的广大地区,古代称为山东,又因在今河南灵宝市秦代函谷关以东,也称关东。唐太宗“尝言及山东、关中人,意有同异”。籍贯河北定州的山东人张行成大为不快,说:“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若如是,则示人以隘狭。”[20]唐太宗表面上表示接受批评,但内心深处对山东人始终不是那么放心。他多年在山东打仗,接触当地人士,又当过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深知应当把洛阳营建成一个据点,以便观风省俗,临制东方,并利用其优越的地理条件,处理四面八方的各种事务。洛阳宫建成后,唐太宗于贞观十一年(637年)首次巡幸,抵达洛阳后正式命名为洛阳宫,后来又两度驻跸这里,可见洛阳宫远非其他地方的行宫可比,实际上具有准都城的地位。

二 唐太宗三幸洛阳宫

唐太宗将洛阳营建成准都城后,曾三次巡幸洛阳,将中央衙署迁到这里,在这里处理军国大事。至于京师长安,设置了留守官员,负责处理日常事务,重大事情须呈报到洛阳来,听候处理。

贞观十一年三月初二(637年4月2日),唐太宗称帝以来首次抵达洛阳宫。十三天以后,他率领几位大臣在西苑积翠池荡舟嬉戏。看到这所华丽一时的禁苑,唐太宗想到了世事沧桑,无限感触涌上心头,对大臣们说:“炀帝作此宫苑,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蕴之徒内为谄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21]随即他同大臣宴饮,提议每人赋诗一首。他自己作诗咏《尚书》,有句云:“恣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罕见)。灭身资累恶,成名由积善。”这几句诗是说,历来恣意妄为的昏庸国君屡见不鲜,克己复礼的英明帝王却少得可怜。他们身败名裂由于自己作恶多端,美名永垂青史在于严格自律,广积善缘。魏徵这时作了一首《赋西汉》诗:“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驱传渭桥上,观兵细柳屯。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22]这首描述西汉的五言诗,简直就是一部西汉王朝的小《纲鉴》。“受降临轵道”,指刘邦进军咸阳,秦朝亡国君主子婴颈系绳索,手捧玉玺、符节,来轵道旁投降。“争长趣鸿门”,说的是刘邦同项羽争高下,有赴鸿门宴之举。“驱传(官车)渭桥上”,其事件是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后去世,大臣谋立代王当皇帝。代王派人乘驿车赴长安探察属实,然后由外地赴长安,群臣在中渭桥跪迎。代王继位,是为汉文帝。“观兵细柳屯”,指周亚夫率军驻屯咸阳西南的细柳营,汉文帝去慰劳士兵,因无军令,不得入营。汉文帝遣使持节召周亚夫,周亚夫传令开营门,汉文帝才得以入营观兵。“夜宴经柏谷”,指汉武帝微服出行,投宿今河南灵宝市朱阳镇的柏谷,负责基层治安的亭长不予接待。有旅馆主妇见汉武帝相貌不是常人,杀鸡款待。“朝游出杜原”,是说汉宣帝自幼囚于狱中,养于外家,长于民间,常在长安城东南的杜原游乐。“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指汉高祖除去秦朝苛法,群臣轻慢无恐。叔孙通劝他采择古礼,制定朝仪。后在长乐宫举行朝会,诸侯群臣莫不震肃如礼,汉高祖感叹自己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的威严尊贵。归纳魏徵这首诗的含义,是说秦朝享国短暂,被西汉取代,暗示隋朝、唐朝也是这种关系,秦朝、隋朝的亡国,和国君的为所欲为有关,唐朝应该吸取教训,以礼治国,才是皇帝正确运用自己的权力和尊严。唐太宗读罢,感叹道:“魏徵每言,必约我以礼也。”[23]一次,唐太宗在西苑打猎,突然一群野猪从树林中跑出来。他连发四箭,四头野猪当即倒下。一头野猪疯狂地向他扑来,逼近他坐骑的鞍镫。他登极前因功高被父皇加封过天策上将。民部尚书唐俭曾当过天策上将府长史。这时,唐俭在场,见情况不妙,急忙下马同这头野猪搏斗。唐太宗趁势拔出宝剑,杀掉野猪,然后得意地看着唐俭,调侃道:“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邪,何惧之甚!”唐俭答道:“汉高祖以马上得之,不以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心于一兽!”[24]唐太宗为这番寓意深刻的话所打动,立即罢猎。这样,魏徵、唐俭都藉唐太宗游乐之机,巧妙地赋予了规谏政治的含义。

四月,唐太宗在洛阳宫向河北、淮南各州的长官下达了一道诏令,责成他们搜访当地各种人才,提供驿车送至洛阳,加以考核,破格提拔。七月,淫雨连绵,穀水(涧河)、洛水暴涨,溢入洛阳宫,水深四尺,毁坏衙署十九所,漂没民居六百家,淹死六千余人。唐太宗诏令拆毁附近的宫殿,以其材料供灾民修葺庐舍。

次年二月,唐太宗离开洛阳返回长安,这次驻跸洛阳首尾一年。

唐太宗第二次巡幸洛阳,于贞观十五年(641年)正月成行,想在次年二月东赴山东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四月,他诏令有关机构制定封禅仪注,免征洛州农户当年的租粮。五月,并州(治今山西太原市)父老、僧道一行来洛阳朝见唐太宗,说太原是大唐帝业肇基的处所,请他封禅后故地重游。他在武成殿设宴招待他们,认出了二十多年前的老朋友,兴奋不已,彼此追忆流年,以为笑乐。六月,他诏令各州举荐学综古今、孝悌淳笃、文章秀异等人才,封禅时在泰山汇集,加以任用。但天上出现彗星,官员以为封禅不便,因而取消。十月,他在伊阙打猎,又幸嵩阳。游牧民族薛延陀想乘唐朝东封泰山之机,在北方制造麻烦,一时长城内外形势紧张。十一月,唐太宗西归长安,这次驻跸洛阳共十个月。

贞观十八年(644年)十一月,唐太宗第三次到达洛阳宫。这次东巡的目的,在于完成隋朝收复辽东故土的未竟之业。他在洛阳特意召见隋代参加过辽东战役的郑元璹,了解当年的经验教训。营州(治今辽宁朝阳市)都督张俭受命先击辽东以观形势,恰值辽河涨水,大军不得渡,唐太宗以为他胆怯懦弱,召到洛阳问罪。张俭汇报了前线的山川险易、水草美恶等情况,唐太宗非常高兴。唐太宗任命了两位行军大总管,由他们率领各地士兵开赴前线。洛阳三千名新兵应募加入大军行列。第二年正月,馈运使太常卿韦挺因事先未视察河渠,使得六百多只粮船中途搁浅,由前线被械送洛阳,被唐太宗削官为民。

二月初一(645年3月3日),唐太宗在仪鸾殿召见刚刚从天竺回国的僧人玄奘法师。玄奘游历西域各国,历时十多年,这年正月二十四日刚刚回到长安。他想最终落脚于自己家乡洛州缑氏县(今河南偃师市缑氏镇)东南的少林寺,利用这里的清静环境,翻译由天竺带回的佛教典籍,于是以马匹驮载礼品和梵文经卷、舍利、金檀佛像,从长安来到洛阳。唐太宗接见玄奘,交谈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暮色降临,在玄奘的弟子慧立、彦悰撰写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的记载中,在场的大臣只有长孙无忌,因为他是司徒,级别最高,又是唐太宗的内兄。随同唐太宗此行的高层人员,除了太子李治(唐高宗),还有开府仪同三司、摄太子太傅高士廉,特进萧瑀,中书令岑文本,守中书令马周,侍中刘洎,黄门侍郎褚遂良,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吏部尚书杨师道,秘书监颜师古,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张行成,兵部侍郎杨弘礼,太子右庶子高季辅等,他们中应该也有一些人在场。褚遂良以前当过起居郎、知起居事等史官,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论行动,编纂起居注。许敬宗长期监修国史。他们此时如果不兼任史官责任,可能会有另外的史官在场作记录。

当年玄奘上表朝廷,请求出国,没有获得官府上报表文和朝廷批准,遂违反国家严禁国人出国的政令,于贞观三年(629年)四月偷渡出国[25]。他对自己的行动一直心有余悸,感到惭愧。当他刚刚坐定,唐太宗就责问他临出国时怎么不打个招呼,他说明了自己曾经再三上表申请,并愿意承担私自做主张的罪责,得到唐太宗的谅解。唐太宗问起他山川阻隔,道路遥远,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怎么顺利完成这趟游历,他回答说:“奘闻乘疾风者,造天池而非远;御龙舟者,涉江波而不难。自陛下握乾符,清四海,德笼九域,仁被八区,淳风扇炎景之南(南洋),圣威振葱山(帕米尔高原)之外,所以戎夷君长每见云翔之鸟自东来者,犹疑发于上国,敛躬而敬之,况玄奘圆首方足,亲承育化者也?既赖天威,故得往还无难。”[26]唐太宗听着这几句恭维自己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就势说了几句谦虚、客气的话,会谈气氛得到缓和。

国家分裂了将近四个世纪,隋朝才完成了统一,唐太宗承继隋朝的余绪坐上了龙椅,同国人一样,对于外部世界有着好奇心理和与异邦友好相处的良好愿望。而玄奘所游历的地区,很多都是国人前所未闻的地方,唐太宗很想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并用来作为制定外交政策的依据。因此,唐太宗和玄奘关于西域各国情况的询问和回答,成了一整天会见的主要话题。玄奘的汇报条理清晰、语言典雅、准确生动,唐太宗十分赏识,盛赞他是佛教徒中的杰出人才,超过了十六国时期被帝王称为“神器”的释道安。唐太宗感到玄奘此行超过了西汉博望侯张骞通西域的凿空之举,所见所闻又是自司马迁、班固以来史书所不曾详细记载过的,因而责成他撰写成书,玄奘立即答应下来。

唐初百废待兴,急需人才,而当时却是人才匮乏。唐太宗见玄奘四十出头,风度翩翩,学识渊博,言辞得体,举止有礼,认定他是一位可在朝廷中担任公卿大臣的人才,就极力动员他还俗,出来做官。玄奘回答说:“玄奘少践缁门(僧衣为缁色),伏膺佛道,玄宗(佛教玄妙的理论)是习,孔教未闻。今遣从俗,无异乘流之舟使弃水而就陆,不唯无功,亦徒令腐败也。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玄奘之幸甚。”唐太宗遗憾地看着这位虔诚的佛教徒,不再勉强他放弃自己坚守的志向。唐太宗即将奔赴辽东战场,各地兵马都已汇集于洛阳,抽空接见玄奘,谈话投机,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长孙无忌趁势提醒唐太宗:“法师停在鸿胪,日暮恐不及。”唐太宗意犹未尽,邀请玄奘随军同行,一路上继续交谈。玄奘说:“陛下东征,六军奉卫,罚乱国,诛贼臣,必有牧野之功、昆阳之捷。玄奘自度终无裨助行阵之效,虚负途路费损之惭。加以兵戎战斗,律制不得观看,既佛有此言,不敢不奉(郭绍林按:原作‘奏’,据《大正藏》校改)。伏愿天慈哀矜,即玄奘幸甚。”唐太宗只好作罢。这次会见即将结束,玄奘抓紧说自己从西域带回来梵本佛教典籍六百多部,还没有来得及翻译,恳请唐太宗批准自己在少林寺从事翻译。唐太宗说:“不须在山,师西方去后,朕奉为穆太后(唐太宗的先母)于西京造弘福寺,寺有禅院甚虚静,法师可就翻译。……诸有所须,一共玄龄(西京留守宰相房玄龄)平章。”[27]会见结束后,玄奘在洛阳停留了二十多天,于三月初一(645年4月5日)回到长安。

对于唐太宗亲赴前线一事,群臣表示出种种忧虑。一年前,谏议大夫褚遂良就在长安上疏反对说:“东京、太原,谓之中地,东撝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薛延陀民族政权),其于西京,径路非远。为其节度,以设军谋,……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稷之根本。”[28]褚遂良建议唐太宗驻守洛阳或太原,指挥战争,不要亲赴辽东战场。这时,军将尉迟敬德担心长安、洛阳空虚,会出现隋炀帝征辽时杨玄感乘机起兵夺取洛阳、长安那样的情况。群臣鉴于突厥移居河套地区,离长安很近,怕出现祸患,因而极力劝唐太宗留镇洛阳,由诸位将领东征。但唐太宗一概不听,遂于二月十二日率六军自洛阳北上,留下特进萧瑀担任洛阳宫留守。同年,唐太宗从辽东返还长安,是秋冬季节,没有经过洛阳。又过了三年半,唐太宗在长安去世,他在最后的那些日子中再也没有到过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