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说话与传奇小说的差异

在韩国古典小说成立期，说话与传奇小说彼此之间关联十分密切。这一时期的传奇小说以说话为母胎，又作为另一种不同于说话的文艺建筑使自身得以成立。基于这个原因，这一时期的传奇小说一方面具有说话的面貌，另一方面又和说话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因此，为了正确地理解罗末丽初小说的文学史脉络，必须要对这一点进行考察。此处主要简单探讨以下两个问题：第一，从体裁方面对“说话与传奇小说区别何在”进行探讨；第二，对“作为一种小说形式，传奇小说具有何种特征”进行探讨。

第一，传奇小说中人物和环境的描写与叙述都很“具体”。这句话需要从多方面进行思考，也就是需要从人物、环境和人物与环境的关联这三方面进行思考。

首先，来看一下人物，传奇小说具体地烘托出人物的性格特征。传奇小说不仅描写人物的外在情况，还尝试描述其内心世界，这就是其努力的结果。因为对人物个性的了解需要“内外”相结合才能更加具体，所以传奇小说往往通过诗来表白人物的内心想法与心理活动，而且还试图通过一般叙述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点。但说话并非如此，说话仅仅关注人物的外在行为而已。说话人物与传奇人物不同，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因此无论说话多么具体，与小说相比都是抽象的。

其次，来看一下环境。传奇小说中人物所处的时间与空间环境都是确定的，并进行相应描述。与此相反，说话对于人物所处的时空并没有清晰的规定和具体的认识，因此说话的时空是抽象的。如果某个说话表现出了对环境的详细描写，那么这个说话极有可能已经正在向其他体裁过渡。

最后，从人物与环境的关联来看，传奇小说表现出二者紧密的内在联系。对环境的具体描写是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对人物的具体描写使得对环境的描写更加发展。

与说话不同，传奇小说中有可能“更加丰富地反映社会现实”或是对生活有更加高度的认识，这同样是因为在人物、环境、人物与环境的关联方面传奇小说对世界的认识更加具体。但是传奇小说所表现出来的人物、环境以及人物与环境的关联方面的特征其实是小说体裁的普遍特征，并非传奇小说所独有的。这一点恰恰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理论根据，可以用来反驳认为传奇不是小说，而是“用文字创作的说话”或是“说话与小说中间形态”的观点。

综上所述，在体裁所承担的内容“具体程度”方面，说话和传奇小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第二，在作品体现出的“时间本质”方面，传奇小说与说话有着区别。和小说体裁普遍体现出来的特点一样，在传奇小说中，时间的本质也体现为成长、变化和形成。在作品结束之时，可以发现主人公及周围人物的变化、精神的成长，或者是对生活态度认识的转变，这就是证据。传奇小说和其他小说一样，把时间概念当作造成变化与形成的固有方法论来驾驭“内心观察”。因为只有通过内心观察，人物的精神变化才能真实而深入地体现出来。相反，说话的时间不是表现为变化与成长的时间，而是表现为“持续”。它并不注重探索人物的内心变化，只是注重展示人物始终具有的面貌，或是围绕着人物的周围世界的状态。因此，起始和结束时间之间虽然有物理时间的流逝，但无法发现真正意义上的变化，只能确认持续性而已。

第三，说话与传奇小说不仅在具体程度和时间概念方面不同，而且在主人公的审美特质方面也截然不同。

传奇小说的素材和主题十分多样，很难总结为一种类型。爱情问题可以说是传奇小说形式的核心，在涉及这一问题的传奇小说中，细腻、内向而孤独的人物形象形成其主要的审美表现方式。因此，“传奇人物”往往喜欢独白，用书信、诗、歌或其他方式来展现自己的内心深处，表现出独特的内心世界。

这种世界内部情况的特点往往是孤独或是受排挤的。当然，并非所有传奇小说都如此，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在传奇小说中备受瞩目、具有本质重要性的人物形象是孤独的。传奇人物所表现出的这种孤独感大体蕴含着深远的社会意义与现实意义。传奇小说以作家个人的问题意识或是现实处境为媒介提出问题也是主要与此相关。与传奇人物这种面貌不同，说话的人物既不细腻，也不内向，更不孤独，说话的人物丝毫不懂得孤独，完全依靠外在行为表现，绝不会展现其内心世界。这两种完全形成对比的人物形象的美学特质是由各自所属的体裁特点决定的。

第四，在创作“目的意识”方面，也能发现说话与传奇小说令人瞩目的差别。说话基本具有自然发生的性质，相反，传奇小说则带有明确的目的意识创作而成。这也与口传文学和记录文学的差异有关。认为传奇文学的创作过程中承担的目的意识只和创作过程有关是肤浅的，必须要认识到它积极参与从多角度体现体裁内在特质的过程。也就是说，有必要明确认识到，这并非体裁方面的“外部”问题，而是“内部”问题。

那么，传奇小说创作的内在目的意识具体是在哪些方面体现出体裁内部特质的呢？可以列举出很多证据，这里只提几点：明确体现的主题、细密紧凑的情节、人物的个性刻画、媒介人物的多种利用，以及与传奇人物的面貌或传奇小说气氛相呼应的细腻纤丽的文体等。

第五，需要格外注意传奇小说的文体，因为这是识别传奇小说的一个重要体裁指标之一。

传奇小说的文体是感性而华丽的文言体汉文，重视气氛，而且往往表现出抒情倾向，显示出富有诗意的凝练美和浓缩美。传奇小说重视文饰，因此擅长驾驭对偶和典故。在这些方面，传奇小说的文体明显区别于其他系列汉文小说，比如野谈系汉文短篇或传系汉文短篇，而且也明显区别于单纯的说话记录以及对说话稍微进行加工润色的稗说类，从这种文体特点中恰恰可以找到识别传奇小说一个极为重要的外在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