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母亲2
【记者旁白】
肇事的司机被拘留，让于世来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个孩子。
【于世来自述】
这个司机也就十六、七岁，他开着家里上百万的豪车，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一帮年轻人闹了一夜，直到凌晨他才开车回家。一路上，他几乎睡着了，直到撞倒了我的母亲，他才清醒过来。
这起事故引起了大量的报道，我在媒体上看到他的照片，稚气的脸上带着眼镜，表情有些惶恐。显然，这起事故也让他心理上难以承受。
我很难接受这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面对这样一个大孩子，我觉得很茫然。他似乎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只是个看上去不太懂事的学生，然而却是他，夺走了母亲的生命。这是无论如何不该发生的，却偏偏发生了。
交警部门安排我和他的父母见面。他们痛心疾首，快50岁的人，双双给我跪下了，他们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说愿意给予赔偿，希望能和解，减轻对他们儿子的处罚。
我相信他们是真诚的。出了事，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他们是否真正意识到了，现在发生的这些，正是由于他们从小到大对孩子的溺爱造成的？他们是否真正想明白了，正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对孩子的看似充满爱心的娇惯和纵容，才酿成了今天的大祸？
我们的社会上，对父母全心全意孝敬的好像不多，对子女全心全意溺爱的到处可见，现在很多是独生子女，家境好一些的就更宝贝了。所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父母们都觉得，孩子还小，宠爱一点没什么，可等到出了事，就一切都晚了。
我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和赔偿，和他们达成了和解，不再追究。我不是因为钱才和解，我并不需要钱，再多的钱也不能找回我的母亲。我只是觉得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都已不可挽回，那就让它尽快结束吧，那个孩子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毁掉他的一生。我想，善良的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记者旁白】
母亲的突然逝去让于世来几乎崩溃。从小就相继失去了父亲和姐姐，现在母亲也离他而去，一次又一次，于世来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给这个善良的年轻人这么多的磨难。
【于世来自述】
我在十岁时失去父亲，十二年来，一直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在广州这个大都市，生活并非易事，是母亲用她柔弱的身体，为我撑起了一个家，庇护着我一天天长大，而现在，陪伴我长大的母亲却突然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夜晚，我回到石牌的家中，来到家里的屋顶上，不由得想起了小的时候。夏天，屋里非常闷热，那时候我们没有空调，到了晚上，一家人就来到屋顶乘凉。傍晚的时候，父亲先在屋顶上洒水，水蒸汽带走了热量，等到天黑，屋顶就凉快了。于是我们上去，我躺在小竹椅子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妈妈用扇子给我赶蚊子，父亲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收音机里讲评书。
一晃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我抬起头，仰望夜空，天上的星星却和小时候一样眨着眼睛。听说，人在死去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那么，这些闪亮的星星里，也该有我逝去的亲人吧？
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和我的亲人们团聚在一起，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永远也不分开。可是我的亲人却一个一个离开了我，我眼看着这一切，却无能无力，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亲人逝去的身影。
老天给了一个人生命，可为何又要拿回去？
夜深了，我回到屋里。这曾经是个温暖无比的家，是个虽然穷苦却幸福快乐的家，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无法入睡，起来整理母亲的遗物。母亲平时极为简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有一个小木盒，我打开它，里面有一叠照片，是我们家不同时候拍的，看着这些照片，往事一幕幕呈现在我的面前，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木盒里还有父母的结婚证、一条项链和一块手表。项链是结婚时父亲送给母亲的，手表是婚后母亲给父亲买的。这些是父母感情的见证，母亲一直保留着。
除此之外，就是衣柜的衣物了，母亲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唯一好点的两件衣服还是结婚时的嫁妆。母亲很会持家，虽然小时候我们家没什么钱，但她总能把各项开支安排的好好的，并且还能让我们有小康的感觉，父亲总是有酒喝、有球看，而我，也从来吃得饱穿得暖。
可是，对于自己，母亲却要吝啬得多，她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其实年轻的时候，母亲是相当漂亮的，她也并非不爱打扮，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只是为了这个家，她把这些都放弃了。
衣柜里还有几件当年父亲的衣物，母亲也一直保存着。在衣柜的隔板上，我看到了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那正是七年前，我用第一次赚的钱给母亲买的那双鞋，原来她竟然一直没舍得穿，我捧着这双鞋，呆呆地站在那，泪水难以控制。
【记者旁白】
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于世来打开门，来的竟然是小莲。
【于世来自述】
小莲从香港回来，听说母亲出事了，就急忙赶了过来。小莲进到房间，看见桌上母亲的遗像，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莲对母亲的感情也很深，小时候，我们家就像她自己的家一样，我的母亲也像她自己的母亲一样，在她的心里，一直是把我们当作亲人。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这间小屋对她来说，永远是不陌生的，我们在这里有太多儿时的记忆，当年我们像一家人一样，那些场景还都历历在目。
可一转眼，我们都已长大，母亲已经不在，我想，这一切让她也是难以接受。
这些天来，我强忍悲痛，一边处理母亲的后事，一边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在外面，我咬紧牙告诉自己要坚强，我已经不是小孩，是个大男人，要有能力面对一切。可是现在，在我熟悉的家里，在亲爱的小莲的面前，我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小莲试图安慰我，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感情，最后我们俩一起抱头痛哭。。。
【记者旁白】
清明节的时候，于世来护送母亲的骨灰回到四川老家。
【于世来自述】
我将母亲和父亲合葬一处，又给爷爷、奶奶和姐姐都上了坟。我的亲人们长眠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愿他们安息。
之后，我去看望了我的外婆，她现在和舅舅住一起了，见到我，她老泪纵横。想到一年多前，母亲还和外婆在一起聊天的情景，我也不禁流下眼泪。我拉着她的手，扶她坐下，没有太多的语言，却默默地感受着互相之间的安慰。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去探望了其他的亲戚，我从母亲的赔偿金中拿出一半，分给了我的亲人们。在我的四川老家，这里人民的生活还不算富裕，母亲不在了，我有责任照顾他们。另外的一半，我捐给了县里的孤儿院。这里的孩子很多是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我知道失去父母的感受，希望母亲生命的赔偿，能够给这些可怜的孩子带来一些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