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披揭(二）

林一翠很快从厨房里面弄出来几个小菜，她两只手端着菜，腰间夹着两双一次性的筷子，快速的朝着桌子边上走去。

她快速的将两盘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筷子递给他们，自己又转过身往厨房里面走去。林采娜看着桌子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的菜，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她好像在一片朦胧之中看见了奶奶一样，她好像看见了以前自己回家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无论多晚，她都会给自己弄上几个她喜欢的菜，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吃饭，那时灯光总是一片昏暗，就好象是有人拿一抹布将那明亮的灯泡挡住了一般，黄灰色的一片，让她有点看不清奶奶的脸，好像只能够很清晰的听见她的声音，她不停的说，不要急，慢一点吃，慢一点，慢一点。

她的脑海里面，可以清楚的听见奶奶说的这一句话。

“你发什么呆啊”陈默坐在她的一旁，用腿轻轻的拐了她一下，然后用筷子敲了敲她面前的碗，看着她疑惑的开口询问到。

林采娜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微侧了一下脑袋，用眼睛觑视了他一下。然后拿起自己的筷子夹着面前的菜。

“喏，你爱吃的团团卷。”陈默突然朝她的碗里面夹了一撮乌塌菜放在她的碗里。

林采娜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撮菜，犹豫了半秒，然后夹进自己的嘴巴里面，仔细的嚼了起来，一边嚼一边想，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她记得小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村子里面总是会相互串门的，她记得有一次小胖子到她们家里来，奶奶清炒了一盘乌塌菜，陈默那时候外表总是一副憨憨的模样，他看着盘子里面的菜，指着叫团团卷，虽然直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叫它团团卷。

“你为什么要叫它团团卷啊？”林采娜指着盘子里面的乌塌菜，看着陈默一脸疑惑的询问道，好像是问了一个自己藏在心里面许久的一个疑惑。

陈默偏着脑袋，看着那菜，然后歪着脑袋盯着林采娜说道：‘你猜哇。“说完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人不知道在乐呵着什么。

林采娜刚想开口继续反问，林一翠却突然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还在桌子上面放了两杯水。然后自己也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上次和你一起来的男生怎么没有来啊？”林一翠看着林采娜，紧皱着眉头询问着。

她拿着筷子的手突然一震，眼神飘忽不定，嘴唇抿着，没有接话。

“林嫂子真是麻烦你了啊，这么晚了还叨扰你。”陈默的声音突然加了进来，一脸笑意的朝着林一翠说道。

林一翠摆了摆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递了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然后缓慢的起了身，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临走前她小声的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林采娜突然一下子将筷子扔在桌子上面，然后将衣服使劲的往面前拉了拉，双手环抱着朝门外走去，陈默只是盯着她，想着她又要干什么，却没有开口询问，他低下头，搅动着自己碗里的饭。

上次的那个男的？应该是吴一唯没错了吧，他默默的想到，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铃声，将他的思绪一把打乱，上面显示着王沐子几个大字，他没有按下接听键，任凭它亮起又熄灭，反反复复没有停歇。

他转过头，看着蹲在门外的林采娜，缓慢的朝着她走去。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面，喜欢也是克制的，他隐约知道大概，可绝不会过问。

只要你需要我，那我就和你一起。

吴一唯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去医院上班了，他坐在沙发上面，周围烟雾缭绕，脚底下是一根接一根的烟头，双眼深深的凹了下去，眼睑下面是厚重的一圈黑眼圈，嘴巴周围是一圈一圈的淡青色的坚硬的胡茬，嘴唇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肉皮，脸上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身边的电话亮起又熄灭，如同黑夜之中的鬼火一般，另人颤栗。他的脸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热关，一块接着一块的甩下来，白中夹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束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去遮挡住他的眼睛，耳朵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

张品品是不可能穿高跟鞋的，他猛地将手放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突然清醒过来的野兽一般，警惕的看着门口。

他看见一双黑色的细长的高跟鞋，然后是修长笔直的腿.....一件修身的v领的针织双开叉连衣裙，白色的大腿和黑色的布料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他一下子站起身子，然后伸手想要将屋子里面的灯按亮。

可那人却一把将他伸出去的手给拉了回来。

他的手上传来的那一阵熟悉的湿热感。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仿佛是哑了一般，不能言语，周围被一种极其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包围了一般，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来人的味道，沉重的木质香味。

他将没有抽完的烟掉落在地上，那微弱星光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熄灭。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借着那一抹淡淡的光辉，借着那空气中的分子。

只消是那么一刹那，他的喉咙就被人掐住了一般，不能言语，那一双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掐得他面色都是一阵青紫。耳朵传来一阵接着一阵虚无缥缈的回声，心脏是一种被人提了起来的感觉，那种好像被提到了胸腔之外，暴露在一片空气之中，好像是按着他那最为重要的一根血管，要等着它炸裂一般，他整个身体都发出了一阵接着一阵没有间隙的颤栗，双手在不停的颤抖着，一双漆黑的带着鲜艳红色的瞳孔直直注视着她。

他的嘴唇启了又合，却只露出了一处小小的缝隙。

“好久不见。”林雅的声音犹如从天而降一般的一阵铃铛作响，醇厚诱人，像那深渊的山林之中突然传来的一阵人声，透过千万层树木，透过万丈高山，穿过厚重的雾气，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拐弯，才传到他的耳朵里面，厚重得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过得好吗？“林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轻微的颤抖、试探性、还夹杂着惶恐。

吴一唯看着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恍惚看见了当年离开他时林雅的模样，看见了林雅的眉眼，看见了她的一瞥一笑，如此的清晰。

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哑巴一样，只是看着，没有说话。门外突然窜进来一阵冰冷的空气，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眼睛上面，凉飕飕的，让他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他拖着死亡的身躯，走到桌子的旁边，然后伸出手拿了一根烟，一下子放进嘴巴里面，然后不断的搜寻着打火机，急不可耐。

“啪嗒。”从林雅的手头突然传来一阵打火机的声音，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的香烟送上了一抹红亮的灯光，他的眼睛向上挑了一下，较为清晰的看见了林雅的脸庞。

眉眼依旧，一如当年，可又完全不同。她的眼里塞满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他一时没法通明了，他只觉得好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一直蛰伏在他心中的感觉，在见到林雅的那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好像突然爆发的海啸一般，席卷过来，将他一下子卷在其中，不能存活。

“我不能一下子全部说完，但我骗了你这件事，现在你就已经看到了。”她讲话清晰，却带着自己都听不出的生硬。

火焰触及到了烟头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他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用力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接着一口，反反复复的，他的大脑里面只记得自己在吸烟这么一件事，好像只是记得这么一件事。

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格外的稀疏起来，好像一遭的空气已经不够他们两个人交换，好像自己已经没办法通畅的去呼吸了一般。

林雅立在一旁，笔直倔强的身影，脸上是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突然的被扯开了那一幕厚重的布帘一般的背后的苍重的真相，压得他透不过气，拾得她起不了身，那所有的一切如泥泽一般的软腻和深长，踏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一样。他们之间，隔的那么远又那么近，他不知如何来面对这一切，他惶恐不安，心生寒意。

是生是死，无人尚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