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包天
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对人一生的影响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就像弗洛伊德所说,是藏在潜意识里的,已经深入骨髓。当朱元璋走向成人时,他的处世哲学、他的行为模式都会把他归类于某一个类型的人格。朱元璋童年过得并不快乐,一直忍受着饥饿的折磨,直到青年时代仍经常不能填饱肚子,这段忍饥挨饿的经历对他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以后的岁月里,满足口腹之欲成为他行为的巨大驱动力。当他做了皇帝不再为食物发愁时,就把这种对食物的欲望转变为对权力的偏执和无限占有,他废除丞相制度,将国家权力集于一身,最后孤独地死去。
刘德是个苛刻凶狠的地主,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佃农家的小娃会成为皇帝,对待朱元璋一家人就像对待豢养的狗。庄稼还没熟,他就在地里转来转去,盘算着怎么从佃农那里多掠夺走一些。到了分成的时候,他一点不念佃农付出的辛苦,名义上他只应拿四成,但往往靠着在秤上做的手脚能拿到六成或七成。偶而年景不好,佃户们交不上租,他就放高利贷,到了第二年加倍收回来。
朱五四家忙碌一年,也只是混了个饿不死,几年下来反倒欠下刘德不少稻谷。这时的朱元璋已经十四五岁了,虽然有父母对小儿的偏爱,但他依旧填不饱肚子。母亲曾让朱元璋到私塾里去读书,以便将来能有所成就,可是仅过了四个月,家里实在交不起私塾的钱,只好叫他退学,再去给主人刘德放牛。朱元璋的求学路就此终结,在他本人看来,这辈子似乎只能给田主放牛了。
刘德刻薄成性,经常不给牧童早饭吃。为主人放牛还要天天忍饥挨饿,朱元璋对刘德的刻薄充满了愤恨之情,经常在私下里咒骂。有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朱元璋发了狂,口腹之欲克服了理智,终于猛烈地爆发出来,使他奋不顾身得去满足这种欲望。这就是朱元璋“吃牛”事件的发生,也是他“流民习气”的初露端倪。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朱元璋与周德兴、汤和、徐达等小伙伴们一起在山上为各自的主人放牛放羊,实在饿得厉害,众人纷纷出主意,一定要弄点儿吃的。说了半天,都是空谈,随着一个个意见被否决,众人都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朱元璋一直没有说话,他对刘德的恨已经难以用语言描述,他死死盯着一头小牛犊流着口水——吃牛肉。当朱元璋做出这个决定时,相信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朱元璋胆大包天,指挥小伙伴抓牛犊。有领头的人在,众人都不怕事了,只要此时填饱肚子就满足了。中国农民是世界上最能隐忍的人,但也是心底最干净的人,他们不争不抢,没有主动性,但是如果有人带领他们,给他们指明方向,中国农民就会成为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此事有朱元璋牵头,饥饿的小伙伴们都有了惊人的胆量。很快,徐达、周德兴和汤和等人围上来,把小牛犊抬到隐蔽处。周德兴抄起砍柴斧,当头就是一斧子,几下就把牛犊劈杀,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就把牛皮剥了,然后拾些干柴枯枝,就地用火折子生起火烤牛肉吃。
牛血滴落在火堆里,不一会牛肉飘香,小伙伴们等不及肉熟透,个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头小牛犊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剔去牛头、骨头、下水和牛皮,每一个孩子至少吃了七八斤肉。不要怀疑那个时代中国人的饭量,那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远远超过我们当代人,食量大很正常,也许这顿牛肉是这些孩子们自出生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而且还是肉食。
不一会,一头小牛犊就只剩牛头、牛骨、牛皮和牛尾巴了。饱餐后,众人有说有笑,忽然有人说起:少了一头牛,回去如何向主人解释呢?大家面面相觑,个别胆小的甚至吓得大哭起来。朱元璋想了一会,让大家将牛皮和牛骨埋好,用土盖上地上的血迹,抹去吃肉的痕迹,然后让汤和等人将牛头放在山的另一面,将牛尾巴塞在山这面的一条石头缝里。
太阳下山,众人赶着牛往回走,一个个都心惊胆战。一见刘德,朱元璋就说:“一头小牛犊钻到山里去了,夹到石头缝里,怎么拉也拉不出来了。”
刘德不相信,让朱元璋带他去山里看:牛尾巴果然挤在石头缝里,但用手一拉,牛尾巴就掉了出来,石头缝里根本没有牛犊。去前山一看,牛头也是夹在石头缝里。刘德气不打一处来,这套把戏岂能骗过他。朱元璋当时就被狠狠打了一顿,丢了放牛的饭碗。当然了,这头小牛的损失要算在他的父亲朱五四身上了。
虽然挨了打,受了苦,还丢了饭碗,朱元璋敢于承担责任的行为却也深深地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可和信任。从此,朱元璋在小伙伴们中间树立了极大的威望,大家都心甘情愿地将他当做“带头大哥”,在这时候形成了与他的臣属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日后为朱元璋成就霸业,冲锋陷阵的许多将领就是他的这些小伙伴们,汤和、徐达、周德兴等都追随他成为明王朝的开国元勋。
不过,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有些令人震惊,尤其是在元朝那样一个超强化控制、令人绝望的环境里,佃农与田主又处于那么一种表面顺服、内心憎恨的关系,佃农的儿子竟敢置家庭的利益不顾,胆大妄为执意劈杀田主的小牛,满足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这事倘若单单从孩子们感到饥饿的角度来解释,恐怕难以令人信服。在这位率众偷吃小牛的朱元璋身上一定存在着更深刻的欲望,那就是征服和毁灭欲,还有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当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中的野兽时,这种与生俱来的强烈欲望就汇成了奔涌的岩浆,他指挥他的小弟们劈杀田主的小牛并吃掉了它,只是内心这股征服和毁灭欲望的喷发而已。
失去了放牛工作的朱元璋只好在附近到处打短工,家里的生活依旧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