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责任的静态和动态守恒
国际发展局或许是世界上最杰出的经济发展机构。这里满是智商极高、受过极好教育的年轻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带着世界大同的理想,对工作充满热情。
皮埃尔年纪在35岁左右,长得仪表堂堂。他能流利地讲7国外语,什么大场面也吓不住他。国际发展局里多是像他这样的人物。在他的故乡法国,他以全班第一的名次大学毕业,然后到北美攻读硕士学位。他得到一份全额奖学金,攻读经济发展学专业。在学校就读的最后一年,纽约和伦敦的各家投资银行都争着要他,但是他更希望在公共事业方面有所作为,以帮助第三世界国家。
皮埃尔接受了两年的前期培训,在行将毕业时,被分派到非洲,当了一名发展官员。他主要负责国际发展局的电力和交通改进项目。国际发展局认为,没有良好的基础设施,非洲的经济就难以得到发展。然而,这些项目需要大量的资金,而且要多年以后才能见到成效;在短期内,这些项目很难看到什么大的作用。
在四年的堪称典范的工作之后,皮埃尔得到一个新的职位——到新组建的私营企业发展部工作。私营企业发展部的成立是为了把国际发展局最出色、最优秀的专业人员集中起来,对第三世界的客户提供综合性服务。他无法拒绝加入这个精英团体,带着极高的积极性和激情接受了挑战。
“我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也去过那边一两次,”他对自己说,“我知道什么方法行得通,什么行不通。这个新机构有很大的灵活性,我可以创造出全新的贷款计划,这种计划比那些大型基建项目的作用可要大得多。我的知识和经验能够保证贷款的质量,确保贷款机构的安全性。但是,我不可能指望从借款国的官员那里得到太多帮助,因为他们不可能具有我这样的能力和洞察力。局里其他部门的人员很保守,我也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帮助。但是没关系,我自己就能行,其实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我只是在同借款国的官员打交道时要注意一点策略,别让他们以为我在逼他们接受这个计划。”
皮埃尔在私营企业发展部的第一个任务是搞一个综合项目,帮助喀麦隆开发一个工业部门。他经过努力工作,策划出一份详尽的财政计划,文件数量之多令人咋舌。他没有请求局里的同事帮忙或提供支持。当他认为万事俱备后,便向他的顶头上司申请携计划赴喀麦隆。他的上司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仔细阅读他的计划就批准了。
皮埃尔在喀麦隆遇到了哈基姆,他是非洲方面指定的主管官员。哈基姆50多岁,微胖,非常友好。当第一天的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皮埃尔建议一同去吃工作晚餐,边吃边谈。哈基姆放声大笑:“我年轻的朋友,我们得在你面前放些吃的东西了,因为你只有在吃饭时才能少说几句。”事实上,哈基姆已经挑选了一处极好的餐厅,供应当地的风味佳肴,而且环境优美。食物非常可口,但是哈基姆就餐时不愿继续谈项目的事,皮埃尔多少有些不快。他们吃了个酒足饭饱。晚餐结束后,皮埃尔直接返回旅馆,准备第二天的会议。
第二天上午10:00,皮埃尔可是真的生气了。会议原定在上午9点召开,哈基姆却不见了踪影。好像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哈基姆在11:45出现了。他礼貌地道了歉,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皮埃尔总结了昨天的会议内容,做完了介绍。虽然皮埃尔对自己把思路整理得如此之好感到欣慰,但是哈基姆的反应却令他失望。皮埃尔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可哈基姆非但不感谢皮埃尔辛苦的工作和领导才能,反而对皮埃尔提出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限制条件。他对皮埃尔和国际发展局提出的一些附加条件表示反对,比如设立一个监督机构防止在项目中出现渎职等腐败现象。国际发展局对任何项目的资助都会附加这样的条件。
皮埃尔不屈不挠,继续推进,针对哈基姆的顾虑修改了计划书。他再一次同哈基姆开会,向他通报修改后的情况。然后他问哈基姆,上次会后他自己答应要做的工作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哈基姆什么也拿不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此外,他对项目又提出了更多的反对和顾虑。“忘恩负义,”皮埃尔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嘟囔着,“他们设置这么多的路障,国际发展局肯定不会同意。现在我既要操心借款方能不能通过,又要操心国际发展局那边能不能通过。这下子计划可是要泡汤了。”
回到国际发展局之后,皮埃尔试图搞出一份折中的计划。在他看来,机构应该在一些问题上稍稍让步,然后让喀麦隆方面也表示出一些灵活性。皮埃尔同他的主管探讨了整个情况,他被告知国际发展局的立场是寸步不让。皮埃尔又生气又失望。上级告诉他:“你还是想办法让喀麦隆方面同意局里的条件吧。”
皮埃尔带着满腔怒火返回办公室:“我想要帮助这些人,我想要帮助国际发展局摆脱它的极端保守主义倾向。可是没有一个人帮我哪怕一个小小的忙。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还想要谁来帮助他们?佐罗?青蜂侠?”
在接下来的会议和文书往来中,皮埃尔对哈基姆更加尖锐、更加极端。哈基姆被皮埃尔搞烦了,不再邀请他会面。
皮埃尔绝望地认输了。他本来就已经对那些第三世界的官员非常恼火,对他们失去了信心,现在又感到自己被国际发展局所出卖了。他自我安慰道:“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他们的错。不管怎样,这毕竟不是我的祖国。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他们。可是喀麦隆不愿意接受帮助,太可惜了。”
当哈基姆打电话询问皮埃尔,什么时候带着修改好的计划回来时,皮埃尔以牙还牙。他回答说,项目没有了。原本一直轻松愉快的哈基姆以为缺乏幽默感的皮埃尔竟会开玩笑了。“不,我是非常认真的。”皮埃尔说。这下激怒了哈基姆:“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我们指望得到国际发展局的贷款。我们只不过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我们已经开始对项目进行投资了,我们在等你们的贷款。如果现在我们被迫停下来,我们的预算就会出现赤字。你们不是来帮忙的!你们是帝国主义者,和那些一直在恫吓我们的家伙是一路货!”
皮埃尔对他的反应很惊讶。他礼貌地表示歉意,然后挂断了电话。“我知道我们得做得更好,要起到国际机构的作用。可这里永远就是这个样子了,”他对自己说,“我努力拯救世界,可如果这就是对我唯一的回报,我还不如去华尔街当一名投资银行家。”
为了避免使自己遭到更多失望的折磨,皮埃尔开始专注于做一些切实可行的工作,基本上是起草长篇大论的技术报告。理想主义破灭后,他变得越来越愤世嫉俗。他对局里的官僚主义感到心灰意冷,以至于开始怀疑这个机构的初衷。他怀疑自己放弃那么好的职业而去帮助第三世界国家,是不是太愚蠢、太天真了。他绝望地注视着国际发展局由于缺乏效率、作风死板而遭到外界越来越猛烈的抨击。
我观察过很多类似皮埃尔和哈基姆这样的关系,从中得出结论:在任何情况下,责任都有一个定量,一方如果承担过多的责任,另一方就会相应地少承担等量的责任。
我称之为责任守恒定律,责任病毒就是在这个定理的基础上运作的。这个名称来自热力学。热力学的第一定律为,在任何封闭的系统里,既不产生也不消灭能量。打台球时,如果我用球杆击球,就把击到球杆上的能量转到了球的身上,这个能量使球前进。所有的能量都转化为球的动能(但球与球杆撞击时有一部分能量转化为热能散发掉了)。
责任守恒有两种类型:
·在一段确定的时间里,两个人之间的静态守恒。
·在一段延续的时间里,单个人的动态守恒。
责任病毒所造成的大部分损失是由静态和动态的责任守恒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