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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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冠果树

在我有记忆时,我家屋门对着的园角有两棵文冠果树,和园子墙齐高。我们当地的谚语把“冠”的谐音叫“官”:闻到文官果,当官不用愁;摸到文官果,升官在眼前;吃到文官果,当官一辈子。母亲告诉我们,这棵文冠果树是父亲建立家园那年栽种的,希望你们长大了做文官。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文冠果树也在悄无声息地长高。文冠果树的皮呈灰褐色,有裂纹,叶片互生为羽毛状,叶片的边尖锯齿状,叶片暗绿。文冠果树长到了一人多高,繁茂的枝叶如两把绿色的小雨伞。夏天文冠果树开花了,母亲高兴地告诉我们:“你们快来看,咱家的文冠果树开花了。”我蹦跳地跑到树下惊呼:“啊,多么漂亮的花啊!”五枚白色的花瓣润白细腻,初开时花蕊是白色的,花萼也是白色的,在羽状暗绿的叶片烘托下,一簇簇似玉,银花怒放,芳香四溢,有一种淡淡的杏仁的芳香。几日白色的花瓣底部渐渐地变成黄色,花蕊娇嫩得如雏鸡的羽绒,在阳光下轻盈地绽放,露珠在花瓣上熠熠放光。我爱站在墙头用鼻子贴近花朵嗅着花香,娇嫩的脸庞轻拂花朵,让文冠果树的精气钻进我的心智。过了一段时间,文冠果树花瓣的底部变成了红色,花瓣为月白色,花蕊为嫩黄,这时的文冠果花开得最盛也最妖娆,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我知道此时的文冠果花快要凋谢了。对于文冠果花我有些不解,不知为什么整个花期会有三种颜色变化。花儿美到极致时就快要凋谢了,是否如人的一生呢?

那年文冠果树花开得美丽,却没有坐果。母亲说:“今年的文冠果树开的全是谎花,还不到坐果的树龄。”我的心也很失落,开得那么漂亮的花竟然没有结果。看来树有树的规律,人有人的规律,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天人合一,万物和谐就是自然规律。

我也如文冠果树一样在成长。幼时的我体弱多病,一生病就上吐下泻起不来炕,身体软得如棉花,浑身关节疼痛,我躺在炕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昏昏欲睡。

幼时生病我不记得吃什么药,如果上吐下泻在北方就叫得了“翻气”。那时村里人说得了“翻气”千万不要去医院输液,越输越凉会死人的。还说“翻气”是凉病,南方热不得此病,所以医生不认这种病。我一生病,母亲就叫前院的云姨帮忙给我“上上”。“上上”就是将蒜瓣剥出嫩瓤蘸盐推入孩子的肛门,我会被煞得大哭,哭着喊着去大便。母亲就抱着我坐在她的膝盖上说:“挺一会儿,挺一会儿,时间短了不管事。”和云姨说:“这孩子身体弱,一换季节就生病,哪年也得闹几次。”云姨说:“大了就好了,过了十岁就好了。”过了一会儿,我跑着去厕所,反而便不出来,因为一天的上吐下泻肚子里已没有东西了。上完厕所,我的肚子“咕咕”地叫,把气排出我就好些了,就想吃东西了。

母亲说得了“翻气”不能吃小米鸡蛋,越吃越厉害,母亲就为我做碗热乎乎的汤面,叫我趁热吃了发发汗。那个年代能吃碗汤面,也就是在生病时才会有的待遇。吃完面,我盖着被子睡一觉,病就好了。按现在看,那时我的病是胃肠型感冒,喝点藿香正气水就管用,那年代没有药,母亲的土法却很管用。

幼时我还看过比“上上”更痛苦的治法,得了“攻心翻”要挑“翻气”。就是将小孩子按到膝盖上,用缝衣针在火上烧红,把小孩子的肛门扒开用针去挑黄色的小泡,挑完上一块蒜瓤,小孩子痛得哭天喊地脚蹬手挠。也会找上岁数的老太太扎手指头,会流出一些黄水,经过一顿收拾,过一天会慢慢地好了。那时医院远,生活贫穷,这些可能是最原始的治疗方法,不管孩子、大人一上吐下泻就用这些民间方法,也确实管用。

我和哥哥、弟弟在母亲的土方法下健健康康地成长。屋前的文冠果树又开花了,花开得比前年还妖娆漂亮,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生辉,在花香中我沉醉、我期盼。

一阵微风吹过,文冠花落英缤纷似翩飞的蝴蝶轻轻地落下,我期盼文冠树结果。过了几日,我惊喜地发现有两个如绿豆大小的果子挂在枝头,绿如翡翠。文冠果在一天天长大,到了秋天,文冠果竟长得如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绿绿的。在阳光下听到一声轻微的炸裂声,一看文冠果裂开三瓣,露出里头黑色的种子,墨黑的种子像黑色的宝石。我问母亲:“妈,文冠果的籽,能吃吗?”“不能吃的。”“那它能做什么?”“能榨油,不是吃的油。”我怅然,我把成熟的文冠果籽扒开,放在窗台上晾晒,不敢吃。成年后我查过资料,文冠果的种子能吃,是很好的草药,对治疗高血压、高血脂、血管硬化有很好的效果,也能榨油。

母亲走后,我回到老屋,文冠果树长得有碗口那么粗了,叶子暗绿像两张大伞,树上结满了文冠果。我用手抚摸着褐色的树干,心里落寞悲戚“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女儿怯怯地问我:“妈妈,你怎么哭了?”“我想我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