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约安尼斯的抉择
被十字军攻陷后的第二天，安塔利亚。
“看来，西方人对待异教徒真是毫不留情呢，洗劫这里的效率可真高。”约安尼斯骑着马巡视着城内，对卡尔道，“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老将军，可别这么说。您是和突厥异教徒交手经验最丰富的人，自然明白他们的凶残可恶。十字军这么做是报复这群异教徒们，让他们永远不敢再来侵犯基督子民的土地。当然，在大战过后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必要的。”
又往前骑行了几米，约安尼斯望了一下一处被摧毁的小型东正教教堂，建筑架构大体完好，只是屋顶上用铅做的十字架和挡板被拆了下来，窗子也全部破损掉了。虽见如此，约安尼斯没有说话。
卡尔观察到了约安尼斯的神情，说到：“不必在意啦，老将军。误伤教友的情况是难免的，毕竟这座城市有那么多明面笃信十字暗中却皈依真月的走狗。在战场待过那么久，老将军也清楚，破城之后的洗劫是什么样的。您杀了那么多突厥人，还在意这些吗？”
“啊……我当然没有在意。只是说这座城市回归帝国是以这种面貌还是有点可惜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约安尼斯说。
“当然没办法。”卡尔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附近传来妇女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知道其是被攻击了还是受到了凌辱。伴随着有些模糊的燃烧声，远处一地燃起的浓烟清晰可见。岔路口的另一侧，一队十字军正呵斥着幸存下来的几个百姓挖着坑，坑的旁边堆叠着十几具尸体。
约安尼斯没有在意这些东西，他独自思索：“安塔利亚是一个分水岭，一旦过了此地，皇上就很难从陆上直接为十字军提供援助，对十字军的管束也会变弱。而此后十字军的补给压力也会变大，主要后勤供应还要看威尼斯人，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正可靠。”
约安尼斯闭上眼睛摇摇头，和卡尔继续慢速骑马前进。
收复安塔利亚后，十字军休整了三天，向着奇里乞亚地区前进。奇里乞亚地区目前由信仰东正教的小亚美尼亚大公控制，对于十字军来说，是友好势力。稍加沟通之后，十字军便被小亚美尼亚公国的大公奥维克邀请进入了奇里乞亚境内。
偏偏，旅途在此时变得艰难起来。临近地中海的奇里乞亚地区在冬天还算温和，但粮食的补给问题开始愈发严重了。十字军已经从海岸线越过了大半个小亚细亚，而这也意味着陆地上运输的补给线越来越长，且补给速度也大大放缓了。让运输车队穿过崎岖的山区有被突厥游骑兵袭击的危险，阿莱克修斯不得不派出一些后续部队缓慢护卫运输队前进。十字军出现了后勤危机，陆地补给线可提供的支持也越来越少了。
小亚美尼亚王国的东正教居民们有时会为十字军们送来一些援助，但那也是杯水车薪的。讽刺的是，由于奇里乞亚的居民基本上是东正教徒，十字军们不能对教友们发动攻击，像洗劫突厥人那样洗劫他们，于是十字军反而得不到临时补给，后勤问题更被放大化了。
在此节骨眼下，亲王们的目光投向了威尼斯的恩里克将军，他带来的军队数目不多，却有大量的运输船和桨帆船，当下缺乏物资的关头自然是宝贝东西。不过自东征开始，恩里克只使用了它们之中的很小一部分来运送军粮，其他的则都在克里特岛与罗德岛待命。
卡尔找到恩里克，想请他调遣威尼斯的船只为十字军输送军粮，但恩里克态度却莫名其妙地不置可否，他让卡尔把约安尼斯找来，自己要单独和他商量，毕竟大部分军粮要从君士坦丁堡中转运输到前线。卡尔有些疑惑，但还是同意了恩里克的请求。
约安尼斯走进了恩里克的房间。
恩里克邀请约安尼斯坐下，倒了两杯葡萄酒，推了一杯过去，言：“老将军，请喝，我们边喝边谈。”
约安尼斯只把那杯葡萄酒放在那，道：“不必不必，我这老身子骨，六根不全的，一把年纪了，享不起这福。恩里克将军，有什么要谈的说便是了。”
“事情是这样的……”恩里克抿了一口葡萄酒，砸吧砸吧嘴，“总督那边啊，给我送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祝贺东征的顺利……”
“嗯，就这些吗？”约安尼斯回了一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恩里克摆摆手，“还有，总督大人在信末顺便提了一下，如果威尼斯共和国能在亚洲得到一块据点作为贸易站，也是极好的。”
约安尼斯缄默了。
恩里克见约安尼斯没有回应，连忙说：“哎呀哎呀……老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
约安尼斯反问：“那么恩里克特意对我这老头讲这话是来聊天的么？”
恩里克有些汗颜，又道：“老将军讲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啊，话又说回来，刚刚卡尔大公请求我用威尼斯的船队输送兵粮来着……”
“是这样没错，所以？”约安尼斯说。
“塞浦路斯岛来的补给还需要我们威尼斯的船队运输吧？即使是如此近的海峡，东罗马的舰队也不足……”
“塞浦路斯岛不行，哪都不行。”约安尼斯打断恩里克。
“那克里特岛……”
约安尼斯摇头。
“罗德岛？”
约安尼斯摇头，说：“不要太贪心了，目前东征还没有成功呢。威尼斯人就这么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为了一个贸易站而拖累整个十字军吗？”
恩里克笑笑：“请别这么说，人都是利己又护短的，国家也是这样。如果不是为了利益，谁会无聊到离开故土为了所谓的信仰而死呢？圣经上可没有鼓励这么杀戮。我相信，帝国也是这样吧。皇上利用这次东征夺回了不少土地，却没费多少力气，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然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可偏偏东罗马也太贪心了点，这对一直奋战的十字军战士们不太公平呀……”
“你这话似乎对卡尔公爵、彼垂得男爵还有其他亲王们造成了侮辱啊。还有，每一个十字军战士，包括你，已经对皇上宣誓效忠了。”约安尼斯有些恼火地回应。
恩里克并没有接着约安尼斯的话说下去，他轻轻的说：“老将军，您还是考虑一下。让十字军即将攻下的土地预先划归威尼斯也可以，威尼斯要得不多，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能在东地中海立足的据点而已……这样吧！连军粮威尼斯人也全权负责，不需要再劳烦东罗马专门调度到君士坦丁堡了，如何？”
约安尼斯敲敲脑袋，斟酌了许久。
最后，约安尼斯终于开了口：“安条克的附属港口，圣西蒙，怎么样？”约安尼斯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有圣西蒙港，不包括安条克。”
“这可是个大礼物，我预先代表威尼斯感谢帝国的慷慨。”恩里克有些惊喜地说。
“别高兴太早，我还得写信给皇上请求同意，还有，这一切的前提是十字军能攻下安条克。”约安尼斯说。
“我当然对十字军的实力有十足的信心，更何况，威尼斯共和国的舰艇质量一流，有了充足的补给，主的战士们肯定战无不胜。只是，不知道这信什么时候送到？”恩里克言。
约安尼斯说：“你放心，这个还是有保证的。东罗马在这方面比你们完备。”
恩里克叹了口气，把已经喝完了酒但一直捏着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出了房间。
随后，补给很快被运往前线，得到了充分后勤保障的十字军士气大振，在奇里乞亚停留了一些时日后，十字军向下一个目标安条克前进。
安条克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在公元前四世纪由亚历山大大帝的部将塞琉古建造。它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接待了无数穿越这里的商旅，变得富有而繁华。它曾经是罗马帝国的第三大城市，而现在依然繁华不减。它也是小亚细亚与中东地区的交界之门，把守着关键地带。对于十字军们来说，攻占这里的难度远超攻下尼西亚。
对于基督徒来说，安条克也尤为特殊。它和耶路撒冷一样，是基督教公认的圣城之一。耶稣基督的追随者在此地第一次被称作“基督徒”，这里的教堂也由圣彼得监督建造。它也是罗马帝国时代五大牧首的驻地之一。
受信仰的狂热驱动，十字军继续前进，向安条克出发。这是东征路上的又一个巨大挑战，却也非过不可。光是拿下这里就已经意义非凡，更何况在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耶路撒冷。
从小亚美尼亚前往安条克的路上十字军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但当他们即将看到安条克之时，却又出了问题。
在阿莱克修斯写信告诉约安尼斯同意恩里克的要求后，又一封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信被送到了约安尼斯手中。阿莱克修斯让约安尼斯火速率军北上，基利杰·阿尔斯兰出乎意料地再度集结起一支精锐军队，击溃了临时被调遣来镇守刚刚收复的失地的东罗马军队，直插奇里乞亚西部。目前，奇里乞亚的军队也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抵挡他们，阿莱克修斯命令十字军立马调头，否则他们会有被包围的危险。
约安尼斯连忙开会，让十字军领袖们了解了他们当下所处的形式。结果，每个人都对阿莱克修斯的判断表示了怀疑乃至反对。
首先是彼垂得发表了意见：“我觉得十字军好不容易走到安条克附近，若是再掉头回去，必将士气大跌，功亏一篑，收复耶路撒冷就更遥遥无期了。”
而约翰则表示：“基利杰不太可能还有那么多力量再进攻东罗马军队，难道一个人被狠狠打趴在地下他想的不是逃跑而是反过来打那个打他的人吗？”
马龙认同约翰的看法，并补充基利杰有可能是虚张声势，搞佯攻，目的是迟滞十字军的行动。
卡尔、康拉德则没有怎么说话，但他们也不认同阿莱克修斯的命令，毕竟走到现在又掉头回去是一件非常有挫败感的事情。
恩里克有自己的想法，他在会议上没有说话，私底下却严肃地告诉约安尼斯，十字军里有人要谋杀他。另一方面，恩里克却在其他亲王面前煽风点火，把在奇里乞亚时期短暂的补给匮乏归结于君士坦丁堡的物质调遣不及时。恩里克在这方面（损害他人名誉)的能力很出众，阿莱克修斯就这样成了一切麻烦的替罪羊。
约安尼斯发现自己十分不受欢迎。而且不管十字军中有人要谋杀他的消息真不真，他都选择了带着东罗马的军队独自回防，无论十字军怎么想，都必须有人抵挡基利杰。最关键的是他是东罗马帝国的将领，如此加急的军令是不能轻易违反的。第二天一早，约安尼斯就带着几乎所有的东罗马军队，急匆匆地赶往奇里乞亚了。
在其他十字军眼中，这是一种懦弱的行为，约安尼斯不顾友军的死活，让十字军们自生自灭。下层士兵中关于约安尼斯离开的谣言也迅速发酵，，一传十十传百。亲王们自然也对约安尼斯无视大家一致的反对意见感到严重不满。就这样，希腊人在西方的十字军战士眼中的信誉迅速消失了。
余下的十字军们在三天后望见了巨大的安条克城，许多人在看见其的第一眼就认定几乎不可能攻破它。这里的城墙上有多达四百座塔楼，塔楼上防御设施完善。一条河流直穿过城市，也就说明了这里的水源几乎不可能短缺。在城市的东部，一座堡垒依山而建，高耸入云。而守城的长官，突厥人亚吉思燕就坐镇在那里。他已经听闻了十字军在小亚细亚的活跃表现，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入侵。
十字军终归要跨过安条克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