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曾
云山书院后堂有间待客室,风雅清幽,隔着稀松的竹帘,我瞧见李年烈给爹爹敬茶,亦是第一次见到了李琦,我前世的公公。他在我的新婚之夜暴毙而亡,自此,我的名字前便多了‘不祥之女’四字。
身为医术世家的掌门人,李琦自是有一番风骨,面颊如白玉,髯髯颇有须,长身着锦袍,凛凛话春秋。即便李琦如今年近四十,举手投足间依然可见年少时的神采。
“菁之见过伯父。”
我进屋行了大礼,按年纪,他当是长我爹爹几岁。李琦见了我先是一愣,片刻便哈哈地笑起来。
“菁之啊!真是越大越有灵气了!”他如是对我说着,转头又向我爹爹道:“这模样气度,比茗君当年犹有过之啊!难怪看不上我家那臭小子!”
“不不不,这桩婚事亦是茗君的意思,算下来,当年的境况之下,你我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茗君去了之后,佩蓉她……”爹爹应和着,侃侃而谈。
我看向李年烈,只见他低了头细细把玩着青瓷茶杯,似是将一切都压在了他爹李琦的身上。我浅浅笑着,将李琦的话听了进去,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迎上李琦打量的目光道:“爹爹、李伯父,李公子与我二妹鸢儿相互倾慕已久,菁之实在做不出来夺人所爱之事!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就此作罢?何为‘就此作罢’?”李琦面色严肃起来:“菁之,此非儿戏,你年纪尚小,不知这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父不怪你。烈儿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做错事亦是难免,为人妇者,心胸当是豁达些……”
李琦循循善诱着,谆谆教导着。我不好与长辈撕破脸,便亦是随着李年烈一般低头不语,李琦当是有些尴尬,放下茶杯止了话。
“你这孩子…”爹爹显得有些无奈。
此时门外进了两人,当首的步伐细碎端正,盈盈而来,正是周青鸢。
“鸢儿见过爹爹、伯父。”她说罢又看了我一眼,垂眸道:“姐姐”
我自她眼中看到了一瞬诡异的漆黑,知这个“周青鸢”又是一具傀儡。她身后跟着的是天翼,玄色劲装,一脸冷傲,却是在站定之后对我行了大礼。
后又对爹爹说道:“周老爷,在下奉楼主之命,带周二小姐回来。”
“多谢!”爹爹道了谢,上上下下瞧了周青鸢良久,道:“鸢儿,往后再不可任性!爹和你娘都会担心!”
周青鸢泪眼婆娑,以帕子擦去眼角泪花,缓缓行礼:“是,爹爹。”
从我这个角度则看到周青鸢低着头的目光正瞟向我,唇角微扬,口中是二字形状:等我。
这具傀儡“周青鸢”,竟向李琦献上一纯金药箱,内有虎骨、麝香、穿山甲,灵芝、雪莲、龙涎香等,皆是上品的稀缺药材,满满当当一药箱。李琦喜不自禁,连声说鸢儿贴心。
“鸢儿妹妹向来心细。”李年烈看着自家老爹笑得合不拢嘴,亦是附和道。
我冷眼看着,他们一个送得开心,一个收得满意,即便周青鸢送出一座金山去,与我也没有半分干系。但怎知道,我不去淌浑水,浑水却是径直朝我扑来。
“我这点心意算什么呢?姐姐是无尧国师的弟子,想必准备的礼物更好吧?!”周青鸢说得温柔,堂中的人却是听得尴尬倍现。
“鸢儿啊,你先出去一下,爹爹和你李伯伯谈正事!”爹爹沉声道。
待周青鸢出去,我看着爹爹松了口气的笑颜终是不忍心让他落了面子,自琉璃珠境内拿出一枝泛着金光的碧草,随手做了个锁灵盒子装着赠与李琦。
李琦见了大惊,盯着这株异象之草舍不得眨眼:“菁之,此为何物啊?”
“金风玉露,可活死人、肉白骨。”我淡淡说着。
只见李琦的嘴越张越大,眼珠子将要掉下来时,终是找回了气势,看向我爹爹的眼中有一丝心虚。
“周老弟啊,你这两个女儿都不简单!你好福气!好福气呀!”李琦这般说着,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旁的自家孩子。
“这样,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还定在六月二十,彩礼……”李琦自顾说着。
“爹爹!”我打断了李琦的话,对爹爹说道:“我师父说我不能成亲!”
堂中突然一片寂静,我用帕子压下因雀跃而露出笑来的嘴角,心中幸灾乐祸地想着:“既然我说的话没有份量,那无尧国师说的你们可敢不听否?”
“菁之,你说的可是真的?无尧国师当真说过这样的话?”良久之后,爹爹轻声问着,显得小心翼翼。
“未曾!”师父一身墨色长袍,凛然自竹帘之外缓步而来。
堂中众人忙起身向师父行礼,我脸上有片刻的臊红,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在原地垂眸不语,心头却是将小鼓敲了几响,被人当面拆台的感觉着实无奈。
“但她此时…的确不宜成亲!”
师父在首座坐定之后,语出惊人。
“敢问国师,这是为何?”李琦终是不死心,大着胆子问道。
师父冷冽的眸子看向李琦,我瞧见他双膝微微颤抖着,也是,有谁遇上一个十恶不赦又位高权重的人不害怕呢?
“动摇国本!”
师父唇角轻启,却是引得李琦与爹爹几次倒抽凉气之声。我心下觉得好笑,只是不想嫁于李年烈,何时与动摇国本扯上关系?国师就是国师,拒绝的理由也是那般高尚。
师父在此为徒弟拒婚的意思如此明显,李琦亦是不好再说什么,直言此桩婚事作罢。李年烈犹豫了片刻,终是咬着牙跟着李琦一同离开。
“十日之内,将周府搬来皇城。”师父这句话显然是对爹爹说的。
爹爹愣了愣,慌忙应下,却是将眉头皱了几皱,不再看我。
事情终了,我只身来到云隐楼,月无痕说过要保她安好,何尝不知今日让天翼送回的“周青鸢”是具傀儡?只怕真正的周青鸢早被他藏在此处,他这般爱藏人的毛病着让人不喜。
我沿着红木阶梯而上,前四层有不少学子在翻阅典籍,自五层始,便鲜有人来。到第六层,却是有了层层关卡,有把守的人,有铜质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