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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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动物的思维远比人类认识到的更复杂

我想知道动物在野外生存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我有办法知道答案。神经科学可以替我解惑,一点哲学思考和大量约翰·克莱尔(John Clare)(1)的诗作也可以。但若要真正了解野外生存的动物,就必须一点一滴地深入进化树,钻进威尔士山坡的一处洞穴,搬开英国德文河(Devon River)河床的石块,了解失重状态、风的形状以及枯燥乏味的时光,把鼻子埋进土里,感受死之将至的颤抖,聆听生命的断裂声。

许多自然写作中,人类都如殖民者般大批入侵自然领域,这类作品记录的都是人类从近2米的视角看到的现象,或者将动物拟人化,假装它们也要穿衣服。本书试图从全身赤裸的威尔士獾、伦敦狐狸、埃克斯穆尔水獭、牛津雨燕、苏格兰岛与英国西南部赤鹿的视角看世界,了解在嗅觉或听觉超越视觉的情况下,用双脚或翅膀横越景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里面简直是乐趣无穷。

当走进一处林地时,人类会和其他生物共同感受到森林里的光线、颜色、气味和声音。但是人类眼中的林地和其他生物看到的林地,是同一处吗?每个生物都会在脑中建构各自的世界,并在那个世界里生活。我们的周遭存在着上百万种世界,而探索其他世界是一项充满刺激的神经科学与文学挑战。

神经科学迄今已经取得了许多重大进展,我们可以得知(或根据相似物种的研究合理推测),当獾在树林之间穿梭的时候,鼻子和大脑的嗅觉区域分别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文学探索还在原地踏步。当獾在闻蛞蝓气味的时候,看着獾的脑部核磁共振扫描图,指出发出亮光的是哪一个区域是一回事,而用语言描绘獾看到那片树林时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传统自然写作有两大罪状: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和拟人主义(anthropomorphism)。人类中心主义会把大自然写成人类眼中的模样。既然书是写给人看的,从商业角度来说,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但若是这样,内容就会变得很无聊。拟人主义则是把动物当作人类来看待,替它们穿上无形(2)或有形(3)的衣物,并赋予它们人类的感官认知。我已经在尽量避免重蹈覆辙,但是可想而知,最后还是会以失败收场。

我将从獾、狐狸、水獭、赤鹿和雨燕的视角,描述它们感知到的世界。方法有二:一是埋首钻研相关的生物学文献,研究这些动物的生活习性。二是身临其境,扮演獾的时候,我就住进獾巢,以蠕虫为食;扮演水獭的时候,我就试着用牙齿捕鱼。动物的感官比人类的敏锐,它们眼中的色彩比任何一位人类艺术家的调色盘都丰富,它们的思维比我们认识到的更复杂。人类从新石器时代起就开始耕种,但即使翻遍地表所有的土块,人类与土地的亲密程度仍比不上动物。

第一章将探讨我的研究方法可能存在的问题,而我又是如何尽量事先避免的。如果你对我的研究方法没有疑虑,那么可以直接跳到第二章。

第二章描写獾。我曾在不同的季节前往威尔士的黑山(Black Mountains),并在那里度过了几个星期。我大约有6周时间都待在地底下,有时在威尔士,有时在别的地方。我的第一次观察持续了两三周,之后陆续又有几次回访,前后时间横跨数年。因此,这一章是由零碎的时光拼贴而成的。它介绍了许多主题以及与后面章节相关的科学概念,例如,由嗅觉和视觉建构的景观概念到底有何差异。因为第二章涵盖了其他章节的内容,所以这章占去了本书最多的篇幅。

第三章描写水獭。水獭的移动距离非常远,它们的“当地”所代表的范围要比本书叙述的其他动物都要来得广阔。水獭在移动时也会随着地形上下起伏,调查它们的移动路线,就等于记录地表的凹凸变化。它们泡在由水稀释的世界里——其实人类也一样,只是我们很少会这么想。水獭和人类的祖先都是从水里爬上陆地的,但是水獭后来又回到了水里。它们并没有完全与陆地隔绝,因此比鱼类更容易观察。我在英国的埃克斯穆尔国家公园(Exmoor National Park)待了将近一年时间,活动范围和水獭一样广,主要以东林恩河(East Lyn River)和巴奇沃西河(Badgworthy Water)为中心,向上至汇入这两条河的高地溪流,向下至这两条河入海的德文海岸。

第四章则描写通过狐狸的鼻子、耳朵和眼睛所观察到的城市人的样貌。这次我来到了居住多年的伦敦东区,夜里在街弄巷道间徘徊,寻找狐狸家族的身影。

第五章我又回到埃克斯穆尔,并爬到了苏格兰西部高地观察赤鹿。人们以为从车窗遥望这一群鹿,便可以比在地上爬行的其他穴居动物都要更了解赤鹿一些。西方神话既同意又反对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我总会不由地想起那些无比神气、头上长角的诸神,它们具有高大的形体,同时仍保有神祇的身份,一与人类眼神交会,便会一溜烟跑开。我这辈子一直都想猎杀一只鹿,所以这一章可以说是打猎之旅。

第六章描写的是雨燕,我看着它们从英国牛津一路飞到中非。雨燕是独一无二的飞行动物,它们跟微小的水母一样体态轻盈。我从小就对雨燕非常着迷。我在牛津提出研究申请的时候,只要一抬头,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有一对筑巢的雨燕在叽叽喳喳。到了夏天,欢快的燕群就会从我家所在的街道尾端,以我视线水平的高度飞过。我跟着雨燕一路越过欧洲,深入中非。在这章一开头,我提出了一堆“事实”,许多人可能会觉得这些内容充满争议和偏见。这可以理解。我知道这些主张的证据会引发多方的激烈争论,但是请耐着性子看下去,或许你会有不同的见解。扮成雨燕注定会失败,这个点子除了“愚蠢”外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我必须先承认这一点,请各位宽容地对待第六章的研究方法。

我在结语回顾了以上这五段旅程。所有的努力是不是徒劳一场?所有的叙述是否会沦为主观想象?我曾希望写一本书,里面几乎没有我的存在,但终究是痴心妄想。到头来,本书写的还是我如何扮演动物,承认以前未曾察觉的野性,并且为体内消逝的野性哀悼。真是抱歉。

2015年10月,写于牛津

为什么要具备动物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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