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自信,在美国,我想要的超过了美国所拥有的;我探讨了民主本身的形象,以及它的倾向、特征、偏见和激情。我想了解民主,只是为了让我们至少知道希望它应当怎样,或害怕它什么。
——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绪论
民主是一个希腊语词,实际上民主的观念就诞生于希腊。自从公元前6世纪开始,其间除了一些短暂时期,雅典就一直处在这种政体下。演说家们的演说,舞台上上演的喜剧和悲剧,都充满了作家们不断发出的对民主的动人的颂词。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城邦的政治生活紧张激烈,其中的一切又经常受到怀疑和争论。结果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到公元前4世纪末,人们都一直在进行一场旗鼓相当的对话,我们从中可以了解到对民主政体的指责,估量可能存在的纷争。这种对话包含各种形式:戏剧的讽喻,哲学家的分析,历史学家的描述,诉讼当事人或抨击文章的作者的辩论。人们对诸多主题反复阐述,反复考虑和交流,明确表述。于是民主政体的优点和弊端就渐渐确定下来。
由于任何民主政体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类似的问题,因此所提出的许多观念都具有现代意义。不可否认,在现代法国,这种现实意义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它是作者撰写本书的主要理由之一。
因此这本书定位于观念与学说的层次。它将只是很间接地论述事实;有些人只有当用制度做讽喻以论证自己的观点时,才会提及制度。特别是,他们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有人事实上可能会用古人不知道的词语来讲述希腊民主问题。特别是如今在我们看来,这些问题无疑受到社会和经济条件的制约。在这里,我们不打算根据对历史的现代解读来重新定义希腊民主的问题,只是力求了解它们在希腊人的意识里是如何定义的。这些问题不涉及历史,而是涉及观念史。
然而,这些观念要这样重新置于它们的智力环境,才会显得更现实。因为经济和社会的条件始终是特定的。而希腊的经验即使在这方面有教育意义,也实在不能在这个领域构成一个可优先考虑的范例。不过,古典时代的雅典人由于力图思考本源形式的政体,评价它的优点、缺陷和责任,确定和阐明它的本质,因此具有导向普遍性的优势。
但是,显然,把一些如今仍具有现实意义的主题抽出来叙述,这种考虑在任何情况下应该都不会影响叙述的客观性。为避免万一,这里我们必须遵循一种规则,即从一系列尽可能完全的证据中追踪这种思考的历史过程,按其年代的发展来讲述每个主题的历史。
这在方法上产生两种后果及两个缺陷,我们希望这两个缺陷不像乍看上去的那样严重。
第一个后果涉及本书的写作计划。因为,为了更好地确定并突显主题的连续性,我们把希腊民主暴露出来的问题分为三个不同的方面——这使得三章的结构显著相似。不过,似乎也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因为经过三次叙述,这种相似便突出了事件的脉络,使之更加明显。人们倒是可能抱怨,同样的原则导致要重复参照某些重要文献,它们在谈到这三个问题时都会重新出现:因为这三个问题是紧密相连的,而且针对民主政体提出的各种批判最终都是趋同的;因此,最关心政体问题的作家们往往都把这三个问题放在一起研究。但是,每次从不同角度来引用这些重要文献,除了帮助人们发现各种主题的连续性外,还帮助人们看出它们之间存在的、真正的理论家没有轻视的一致性,这也许并无不妥。因此也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即各位作家给予各个问题的地位不同。
所采用的方法的第二个后果是大量引用作家的文献。因为我们认为,由于文献内容准确,引证它们就保证了严谨的客观性。这也是从词语的细节本身来理解相似性和差异性的唯一手段。因此大量引用文献决不是一种取巧,而是出于让文献说话的考虑,抱有这样一种观念,即单单把它们进行比较,就能丰富并确定每篇文献的意义。
最后,为了避免任何误解,应该提醒读者,如果说古典时代的雅典人考虑过对民主政体的指责,那么本书对此也只作部分的分析。事实上人们在这方面只听到一种声音。虽然雅典的文献不断歌颂民主政体的诸多优点,赞扬它所具有的自由、平等、人道主义等鲜明特征,但是本书将不阐述这些主题。这些著名文献仍然让那些相继深信它们的人对人类怀有些许信心。本书之所以没有出现这些主题,决不是出于一种有可能使人们误解它们的意义和影响的选择。恰恰相反,本书写作的前提是,民主政体的这些优点已经深入人心,受到人们赞颂和喜爱。我们赋予它们的价值,甚至就在于它最终能证明,我们有理由要向雅典人了解,以便紧随他们之后发现,哪些实际的争议,哪些曲解,或者哪些分歧,按照他们所说,有可能使这种政体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