帚木
梅雨连绵,源氏公子便长住宫中。左大臣家盼待日久,却不见源氏到来,不免有所埋怨。左大臣家诸公子经常到源氏公子的宫中住处淑景舍来陪同共事。诸公子中,左大臣的正夫人所生的那位藏人少将,现在晋升为头中将,他与源氏公子格外亲密,形影不离,昼夜如此。两人不论研习学问或抚弄管弦乐器,都是在一起的。
一天,整日阴雨,雨夜愈发寂静,殿上几乎无人侍侯,淑景舍比平时更加清净。头中将从身边的书橱里取出一束用各种纸张书写的情书,正想信手翻阅,源氏公子说:“此中有些是不能看的,让我挑些无碍的给你看吧。”头中将听他这么一说,满心不悦地说:“我要看的是怨恨男子薄情的艳文,或者密约男子幽会的丽句等,这些才有看头呢。”源氏公子无可奈何,只好让他看了。头中将翻阅过后,发表感言,说:“世间的女子,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实在难得一见啊!从表面上看似乎聪明机灵,书信文字也写得十分流畅,还善于交际应酬,这么能干的人,似乎很多,可是要从中挑选出类拔萃,符合条件者,恐怕少之又少。”源氏公子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话,但内中也有符合自己意见的地方,便带笑地说:“不过,有没有完全无才无艺的人呢?”
这时,左马头和藤式部丞两人走进来,他们也来参加斋戒值宿。左马头是个好色者,见多识广,巧言善辩。头中将就拉他们入座。左马头首先高谈阔论说:“家庭经济富裕,可以自由挥霍,无须节约,对女儿的打扮无微不至,更是倍加用心,力求将她打造成无懈可击的美人。这样的女子很多,她们一旦进宫,侥幸获得恩宠,则可享受无比的荣华富贵。”源氏公子笑道:“按你的说法,一切都以贫富为衡量标准了。”头中将也跟着非难说:“这话不像是你说的啊。”左马头接着又说:“有的人家,老父年迈,体态不雅,过于肥胖,兄长也其貌不扬,由此揣断这户人家的闺女,必定不足挂齿,谁知深闺中竟有不俗的娇女,其举止得体,也颇有风韵。”他说着望了望藤式部丞。藤式部丞有几个妹妹,人气颇佳,他心想:“左马头莫非是在谈论我妹妹?”源氏公子暗自想道:“在气质上乘的女子中,称心如意的佳丽,也挺难得,这世事真不可解呀!”
四人继续议论天下的种种女子。左马头说:“作为普通女子看待,似乎无可非议,然而要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在众多佳人里,也不易挑中一个呀。”这时候,源氏公子心中不断思念的,只有一个人。他想:“此人无懈可击,真是难能可贵。”想着,心情不由地郁闷起来。
这一夜的雨夜品评,终于没有定论。最后陷入漫无边际的杂谈,直至天明。
却说,某天傍晚时分,源氏公子来到了纪伊守邸。这里的房间的格子窗已经关上了。室内点灯,女仕们的身影,映现在纸隔扇上。源氏公子走近纸隔扇,想去窥视一下室内,但是纸隔扇无缝隙,只好侧耳倾听。他听见她们似乎都集中在这近处的里间窃窃私语。他隐约听见原来她们是在议论他自己。
不久,众人都已入眠,安静了下来。源氏公子悄悄地将纸隔扇拉开,走到纪伊守年轻的继母空蝉所在的地方,只见她独自躺着,身材娇小。源氏公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伸手将她盖在身上的衣服掀开。空蝉以为是她刚才使唤的那个侍女中将回来了,却听见源氏公子说:“刚才你叫中将,我正是近卫中将,想必你会了解我暗自爱慕你的一片心吧……”空蝉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像遭到袭击似地,“呀”地惊叫了一声。然而,源氏公子已将自己的衣袖挡住她的脸,外面不会听见。源氏公子对她说:“事情来得太唐突,你可能以为我轻浮,一时心血来潮,这也难怪。其实多年来我心中一直在爱慕你,总想和你倾吐衷肠,苦无机缘。希望将今夜幸得邂逅,视作一种非浅的缘分。”话语委婉、柔和,仪态又俊美动人,连鬼神听了恐怕也不会兴妖作怪,何况是……
雨夜品评
在宁静的雨夜中,源氏与头中将、左马头等三人,一边在翻阅男女函会的文书,一边在品评各类女子的状况,陷入无边际的杂谈,直至天明。图为三人在雨夜中杂谈。
眼见天色渐明,源氏公子将空蝉送到纸隔扇旁边。这时,居室内外,人声杂沓,他不得已告别了空蝉,拉上了纸隔扇,心情格外寂寞,觉得这一层纸隔扇宛如一道天河啊!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