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术后恢复

周四

【新的一天】

直到在走廊里陪夜的隔壁床的家属，开始出去打水的时候才把我吵醒，又是一觉睡了九小时呢！天已经大亮了呀！

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我打开手机，放出那首《 What a wonderful world》：

I see skies of blue and clouds of white

我看见蓝的天，白的云。

The bright blessed day， the dark sacred night

那受祝福的白天，珍贵的黑夜。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我自己在想，这是个多麼美妙的世界。

我站在12楼的窗口，听着这位男歌手沙哑的嗓音，纯正的美语。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我默默眺望着这个开始忙碌的城市，车水马龙的马路，马上是五一节，已经充满了节日的气氛。花园里开始晨练的中老年人，行色匆匆的上学的学生。远处连绵起伏的佘山依稀可见……这真的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眼泪居然又禁不住开始在眼眶打转。

用正常的右手慢慢洗漱，看下镜中的自己，脸色还是蛮苍白，甚至脸上还有明显血迹，昨天流了不少鼻血了。换了一条安心裤，月经的量居然不大，还好。

餐车来了，赶紧出去打饭，白粥、花卷、肉酱，我双眼大放光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吃相大快朵颐，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饿死鬼——我就是一个饿死鬼。甚至把隔壁床的肉包子也一起抢过来席卷残云。

放一首席琳迪翁的《A new day has come》。

Everyone told me to be strong

每人都告诉我要坚强

Hold on and don't shed a tear

坚持住不让泪水流下来

Through the darkness and good times

穿越那些暗淡和美好的时光

I knew I'd make it through

我知道我一定会安然无恙

天后那宽广的音域，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新的一天来到了，我如释重负。我知道，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此时陆主任带着于医生和两个年轻医生来查房了。陆胖子非常亲切地冲我微笑着：“昨天的麻醉不是很顺利，所幸手术做得很好。”我也顺势点点头。

于医生走到我的病床前，让我的左手手掌朝上，让我握紧拳头再舒展。我做得挺好的。

他说：“很好。注意你的手腕还不能用力，你现在只能拿起手机那么重的东西噢！等下护工会带你去拍x光片子。”

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回过来看了我一眼，“哈！你也在听席琳迪翁啊！”

我狡黠地笑了一下：“是啊，你的手机铃声就是那首《To love you more》吧！”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这不是席琳迪翁众所周知的作品呀！”，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谁让你在手术室里打电话来着！”

“你本事大来，你是全麻啊！怎么听得到呢？”他开始诧异了。

“反正我就是听到啦！”

【术后恢复】

手术后第一天，就像我坐月子一样的岁月静好。三人间的女病房，一个下肢骨折在等待手术，一个髌骨拆钢板。好像我是最利索的一个了，里里外外地跑来跑去的。她们只能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

早上本来护工想用轮椅推我去另一幢医技楼，做术后复查，我说不用，我可以自己步行。x光片子显示，一切正常。我又慢慢地步行回去，在走廊里碰到于医生。

“刚手术好，还在月经期，居然自己步行去复查了？”我不知道他是惊喜还是诧异。

“嗯！有什么问题吗？”我说。

“好好地躺着，好好休息吧！”他嘱咐道。

“Hi， hi，I see”我笑了。

右手有滞留针，所以挂盐水，不用再扎针。病房里气氛也很活跃，明天准备手术的下肢病人和老公，是一对幽默的东北夫妻，在病房里两人转似的。常常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我右手挂水，左手受伤，除了母亲喂我吃了午饭，帮我上了三次厕所，我通体顺畅。

下午三点挂水结束，母亲就回去接儿子了，明天她正常去参加小区组织的“杭州绍兴三日游”，这是她半个月前就定好的。让大姨来照顾一下我就是了。好心大的母亲啊！

我又开始在走廊溜达了，看到在医生办公室玩手机的于医生，我又开始吐槽了：

“医生啊，我想把纱布打开来看一看呀！”我说。

“你可不要自己打开噢，伤口会发炎的噢！”他有点严肃地说。

“昨天被你一刀一刀划得好惨啊！我很好奇我的手腕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呀！”我继续说。

“你就这么好奇吗？明天换药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呀！”他边玩着手机游戏边回应我。

“是的，我非常好奇呢！我会不会变得很丑啊？夏天不能穿短袖了？”我继续追问。

“那也不至于吧！你腕关节关节面有塌陷了，这刀必须得开的呀！”他似乎也没有不耐烦。

“好吧！好吧！”我嘟囔着，悻悻然地离去了。

【病房夜话】

又是按部就班地吃病号餐和洗漱。期间姑姑叔叔和表哥表弟嫂子们来探望我了，带来了一点水果和红包。老公客气地接待了他们，我是懒得和他们多解释什么。

晚上病房里又是古今中外，又是家长里短，又是医患关系，五花八门的各种段子，像茶馆一样热闹。

“这个王医生的老婆啊，也是这医院的医生，他俩一个开刀一个麻醉。一年至少得挣一百万吧！这一百万都能在你们老家买一套房子了。估计还有不少红包吧！”那个拆钢板的老病人说。

“他们这是标准的夫唱妇随，或者妇唱夫随。你麻醉来我开刀，两口子搭台手术，配合默契咧！什么'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知识就是力量啊！”我说。

“喂……喂……隔壁床，你昨天开刀有没有送医生红包啊？像王医生夫妻这种，一个开刀一个麻醉，估计一个红包得拿万儿八千吧！”隔壁床明天要手术。

“没钱，送毛啊！他们爱谁谁吧！”我说。

“哎哟喂！你还没钱我们连没钱都不是，去年给儿子买房结婚，我们欠了很多钱啊？”隔壁床老公说。

“我老公才郁闷咧！这才4月份，我这一跤把他的年终奖摔掉了，摔成一块钢板戴在手腕里了。”我叹了一口气。

“哎！明天轮到我上去任人宰割了！同志们，祝福我好好活着回来吧！”隔壁床说。

“放心吧，路漫漫，你这才第一次手术，骨折手术必须是'买一送一’，我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要走到终点，明天准备出院了，”另一个拆完钢板的病友说。

“哎，我也得奥特曼打怪兽，还有好多关要过呢！”我鼻子又酸了。

术后第一天就这么诸事顺利地度过了。又是一夜的安睡。

周五

【小确幸】

一睁开眼，窗外阴雨绵绵的。看一下手机六点出头，继续在床上赖着吧！

感觉自己的大肠正在一阵阵地骚动，想起自己手术当天早上正常大便过，因为手术这一天几乎没有进食，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大便了。赶紧赶紧的趁热打铁，我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包湿巾，在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上披上睡袍，没办法习惯了裸睡的人，即使住院开刀也要裸睡，来月经也要裸睡，穿着衣服死活睡不着。昨晚还用一个右手塞棉条了，艺高人胆大吧！也真的是贱人一个啊！反正医院新病房大楼的条件也不错，病床之间是有帘子隔开的。我就裸睡，我高兴，我愿意。

趿着拖鞋，坐在马桶上。反正另外两病人腿脚不方便，是在床上解决如厕的，也不会和我抢马桶，我心中一阵窃喜。还没来得及等我抽出棉条，呼啦呼啦地两三下，大便“三下五除二”就解出，再抽出棉条，想是手术台上流了不少血吧！量很少的，和平时不能比的。我用湿巾把下体擦干净，已经习惯依赖上了智能马桶的冲洗功能，用纸巾擦委实心惊胆战，而且只有一只右手可用，也蛮吃力的。无论如何，我的身体还算争气，感谢医院的病号餐，让我大便这么顺畅？今天是大姨照顾我了，如果在挂水时让她来帮我擦屁屁，那可是丢死人了。

我想起自己在某本书上读到过，噢！村上春树的“小确幸”，什么是小确幸呢？每天能够甜甜美美地睡七八个小时，一觉醒来，能够“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大小便，那就是小确幸了。

甚至有的微信段子说得更透彻，什么叫人生赢家？不是你有多少财富。而是你三六九都能够好好地打一炮，每天好好地睡一觉，每天起床能够好好地拉泡屎，撒泡尿，不用怀疑，你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好吧！好吧！那么我现在就是人生赢家了。看着阴雨绵绵的窗外，让我好好地哼一首小曲儿吧！顺便再去床头柜里拿一支中号棉条，给自己塞上，我觉得以我目前的流量，hold到自己挂水结束足够了。

我又慢慢地穿好病号服，我也懒得很，文胸不戴，内裤不穿，就病号服外面披件睡袍。洗漱超级简单，头发就让它这么披散着吧！

早餐时我又惊喜地发现，我又会左右手配合剥鸡蛋壳了，我又尝试了左右手配合系鞋带，完全没问题？我找到一张房产宣传单，把它裁成正方形，慢慢地把它折成一件衣服，也没问题？失而复得，我差点涌出两行热泪。

【直面刀口】

今天查房比较晚，就于医生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医生，陆医生出门诊去了。髌骨拆钢板的病友今天准备出院，胫腓骨骨折的病友今天要手术，她们一切正常。然后于医生走到我面前，说：“让我看看你的刀口吧！”

他一层一层地把纱布揭开，到最后两层，我发现上面沾了不少血，像用过的卫生巾？纱布全部拿掉以后，伤口上还覆盖着一片长方形敷贴，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说：“好了！你现在看到自己的刀口了吧！嗯……愈合得还不错呢！”

我委实被吓了一跳，五六公分长的刀口，深黑色的缝线，像一条大大的蜈蚣。旁边还沾了很多血迹。“我的天哪，太恐怖了！”我随手用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他用镊子夹着碘伏棉球轻轻地在我的刀口上来来回回地刷啊刷啊，我说：“我今天又会剥鸡蛋壳，系鞋带了，而且还折纸了”。

他释然，他笑了：“这么快呀！你也要注意你的手腕，目前还不能用力噢！切记！切记！你现在只能做系鞋带、折千纸鹤这样不用力的事情噢！”边说边帮我贴上一块大敷贴，“好啦！一切顺利！再好好地观察个两天就能出院了”。

【同病相怜的丧偶妇女】

大姨很敬业，送孙子去幼儿园后就到我这里来当班了。还带来了一乐扣杯的银耳莲子羹，还有水果，各种糕点。我能告诉她，我怕挂水的时候内急，不好意思，让别人帮我穿脱裤子，不敢多吃吗？其实我心里还是挺馋的。

今天左边的病友出院，拆钢板很快的。她女儿女婿都来了，推来了轮椅，女婿跑上跑下去结账取药办各种手续了，女儿在一边帮她整理各种盆杯碗勺各种住院用品。

她梳好头发，穿好自己平时的衣服，看起来是一个身材匀称，神采奕奕的中年妇女呢！站起来拄着拐杖，在病房里练习行走。居然开始情不自禁：

“两年前的夏天，我住院上钢板的时候，是老公整夜整夜地陪着我，任劳任怨地照顾我。我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他陪我聊各种家长里短。他跟我说我们马上结婚三十年了，等外孙上了幼儿园了，我正好六十岁退休。我们‘活一天，赚一天’啦！我们就一起出去再去爬长城，再去登泰山。没准女儿还会生个二胎？不想去年刚过完年他就一病不起，去医院一检查居然是肺癌？那时我还不能正常行走。半年后他终于还是没能挺过去……”

我大姨听到了，赶紧上去扶着她，：“不哭！不哭！这生老病死，由不得你呀！我老公也是肿瘤，也去世五年了！儿子结婚生子全没福气参与。我平时有个头疼脑热，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还要坚持买洗烧照顾小的，哎……我这命啊！”大姨说着说着，自己也抹起眼泪来了。

两个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居然在病房这种地方同病相怜，情绪失控了……

【来来往往】

然后这边出院的病人还没走，下一个病人的家属，就拖着行李准备要进来了。84岁的老娘昨晚上摔了一跤，髋关节骨折。言语之间，医生似乎是不主张他们手术，但是他们托了关系住进来了。

十点半的样子，拆钢板的病人在大家的声声祝福和安抚中，拖着拉杆箱离开了病房，“回去好好地再活三十年，再也不要来这里噢！”

另一边胫腓骨骨折的病人，在老公和儿子媳妇和女儿的护送下，也上了“刑场”。我木然地躺在床上看着袋子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想着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躺着实在无聊，用左手勉强抓起手机，哎哟喂，我早上发的那张刀口的朋友圈吓到了大家？下面问候声一串串。母亲也已经顺利到达杭州，都在西湖边浪起来了？绵绵细雨中的西湖，也别有风味。真的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她分享的西湖醋鱼和东坡肉，更是让人垂涎三尺。好好好，左右我母亲是比大姨和刚才那位丧偶的病友幸福多了。

大姨中午喂我吃了午饭，陪我上了两次厕所，啥事儿也没有。她居然没看出来我是在月经期，血全在手术台上流掉了，本身就没多少流量嘛！

髋关节骨折的老奶奶住进来了，她连坐都不能坐起来，完全平躺卧床。胫腓骨动手术的病友也回来了，估计人家伤得比我重，开始了一轮接一轮的哼哼唧唧外加哭哭啼啼，镇痛泵上去后终于睡着了。

今天挂水比昨天少，下午两点出头挂水就结束，护士也把滞留针拔掉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卫生间，拔出棉条，只有很少的量。都没必要用棉条了，用护垫就可以了。

大姨也回去了，准备买菜，买好菜要接孙子了。我以为她已经从丧偶的阴影中走出来，原来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很多时候你看到别人表面的忙碌和充实，也不知道别人内心的凄苦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