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在中国》编后感言
本来在筹划、编辑《唐代宗教与社会》、《中外关系史:新史料与新问题》以后,自己很想轻闲一阵。可是,2003年末,法国科研中心的葛乐耐(Frantz Grenet)、童丕(Éric Trombert)、魏义天(É. de la Vaissière)三位先生找到我,希望我出面组织,在中国召开一次主题为“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Les Sogdiens en Chine: Nouvelles recherches historiques,archéologiques et philologiques)的学术讨论会,把目前中外从事粟特研究的学者请到北京来,共同探讨一番。我这人喜欢参与学术活动,对于这样既可以开拓新的学术领域,又可以促进中外学术交流的事,当然觉得是应当做的,所以就很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这事儿真烦。
在北京具体参与筹办会议的是法国远东学院北京中心主任华澜(Alain Arrault)先生,他代表法国方面希望把会议举办的地点放在白石桥的中国国家图书馆,会议主办单位则有法国科研中心中国文明研究组(UMR Civilisation chinoise,EPHE-CNRS)及东方与西方考古研究组(UMR Archéologie d'Orient et d'Occident,ENS-CNRS)、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法国远东学院北京中心(Centre de 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à Pékin)和中国国家图书馆善本特藏部。不在北大举办,我暗自高兴,因为此前我已经在北大办了三个国际会议,会务要花费很多时间。而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在张志清主任的带领下,人多势众,已经成功地办过几次国际会议,相信他们会把所有的会务工作做得圆满成功。可是,志清主任向我提了个要求,希望会议期间在善本部举办一个有关粟特的展览,并出版一本图录。我脑袋一热,又答应下来。
这个展览定名为“从撒马尔干到长安——粟特人在中国的文化遗迹”,国家图书馆能够拿出来陈列的东西,主要是唐代粟特后裔的墓志等石刻材料、有关粟特的少量敦煌文书和善本书。唐墓志多属早年收集的千唐志斋系统,没有特别之处;敦煌文书也多是晚唐五代的写本,而没有像英、法所藏《差科簿》、《沙州图经》那样直接记载粟特人在中国的资料,所以只能拿王重民先生早年拍的照片来补充。当然,国图所藏汉文、粟特文、回鹘文三体《九姓回鹘可汗碑》、抄本《安禄山事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为了充实展览的内容,我动员了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的张庆捷先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邢福来先生、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的孙福喜先生、宁夏回族自治区考古所的罗丰先生和龙门石窟研究院的张乃翥先生,为展览提供了他们那里收藏的解放后、特别是近年来新出土的有关粟特的墓志拓片、文物图版等,我自己则拿出多年收集的有关粟特语言、考古、历史、宗教的中外文书籍若干种,在善本部人员的精心布置下,这个小型的展览居然内容丰富多彩,引人瞩目。
由于善本部的空间限制,展览并不能摆出全部我们列入展览目录的资料,所以编辑一本学术性的图录来记录这样的学术盛事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本由我和张志清先生合编的《从撒马尔干到长安——粟特人在中国的文化遗迹》[1],前面是一组文章,除了我写的综述《从撒马尔干到长安——中古时期粟特人的迁徙与入居》外,其他各篇对粟特人在中国及其影响的一些方面做了阐释,计有张庆捷《入乡随俗与难忘故土——入华粟特人石葬具概观》、杨军凯《入华粟特聚落首领墓葬的新发现——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石椁图像初释》、齐东方《输入·模仿·改造·创新——粟特器物与中国文化》、雷闻《割耳剺面与刺心剖腹——粟特对唐代社会风俗的影响》、毕波《信仰空间的万花筒——粟特人的东渐与宗教信仰的转换》,另外还有史睿《金石学与粟特研究》的专文,大多雅俗共赏,而后面是我和林世田等几位年轻人对展品所写的简要解说,内容分成“中国的粟特考古新发现”、“石刻碑志上的粟特人”、“古籍文献与敦煌文书里的粟特人”三个方面,虽然限于展品,并不是有关粟特史料的全面介绍,但也是粟特史料的一次比较集中的展现,对于一些学界熟知的材料,有些解题不乏新意。在我看来,虽然这本图录不像会议论文集那样全部集中的是学术论文,但其中的一些论文和解题,是近年来粟特研究的重要成果,而且图版精美,可以看作是论文集的姐妹篇。
对我来说,会议开始之前最烦的事情是要校读一遍所有提交会议的论文,其中包括国外学者法文、英文论文的中文译稿和中国学者中文论文的英文译稿,都需要对照原文来读。在几位年轻朋友的帮助下,我们如期在会议开始时,提供给每位与会者两册中英文(个别法文)对照的会议手册,使得不论中外学者在用中文、英文或法文宣读论文时,免去了翻译的辛劳,并为会议争取到相当充分的讨论时间,让东西方学者做充分的学术交流。
2004年4月23-25日,“粟特人在中国”学术研讨会在国家图书馆成功举行,有关会议的情况已经有几篇报道[2],我这里不必多说。我要说的是会议虽然圆满地落幕,但我的工作并没有结束,而且并不轻松。按照和法国方面的分工,西文部分的论文由魏义天和童丕编辑,在法国出版[3];而中文论文,则由我和华澜、张志清负责编辑,在中国出版。
本来以为我们在会前已经对几乎所有论文都进行了校读和改订,编辑会议论文集应当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事实表明,这还是一件烦心事。不论我们如何发信给作者,并附上我们的改订本,但只有个别作者把自己修订的意见改在我们校订过的本子上了,特别是许多英文、法文的稿子做了相当大的改动或者增删,我们需要找翻译,或者自己对照着原文补译汉文,这事当然非常繁琐。而且,你可以想象,要找到我们已经改出的所有错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加上联络作者、译者的时间,这本原本以为很快可以编好的会议论文集,却一拖再拖,直到2005年7月初,才把大部分稿子整理完毕,而个别的文章拖到8月份才交给我处理。感谢中华书局汉学编辑室的编辑孙文颖和张进两位女士,她们认真的工作让我们避免了许多错误。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本素雅的《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4],的确让我爱不释手,这不仅仅是它使我以及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的辛勤劳动得到一点安慰,更重要的应当说是这本著作的确汇聚了学者们的最新的一流研究成果,比如对于西安新发现的北周史君墓图像的考释,对史君墓汉文粟特文双语铭文的解读,对粟特文古信札1号和3号信件的首次翻译,对于粟特人在中国社会的贸易、生活、种植葡萄酒等方面的研究,以及对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摩尼教与技术、艺术方面的深入阐述等等,精彩纷呈,可以说是近年来国内外粟特研究热潮的一个集中显现。看着这样一卷厚实的学术成果,这样一个中外学术交流的结晶,原本的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作为编者,我已经在书的前言里交待了这次会议的缘起并展望了今后粟特研究的一些方面,至于本书的成就,魏义天教授在结语中有十分概括的说明,我这里不想多说,而留给书评作者,我想说的是,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奉献给学术界一份厚礼,同时也是我们交出去的一份考卷,希望读者予以批评指正。
(2006年6月8日完稿,原载《书品》2006年第4期。荣新江、华澜、张志清主编《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2005年12月由北京中华书局出版。)
[1]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4月。
[2]我所见到的有:张小贵的《综述》,载郝春文主编《敦煌学国际联络委员会(ILCDS)通讯》2004年1期;郑炳林、屈直敏《综述》,载《敦煌学辑刊》2004年第1期;吉田丰《报告》,日本《唐代史研究》第7号,2004年8月;Judith A. Lerner的报道,载Bulletin of the Asia Institute,new series,15,2001(实际为2005年出版)。
[3]该书已经在2005年由法国远东学院出版,即Les Sogdiens en Chine,sous la direction de Étienne de la Vaissière et Éric Trombert,Paris: 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2005,我没有参与其中的任何工作。
[4]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