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以往余生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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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痛失爱子

却说那北去的连遗一行,还蒙在鼓里,兴致盎然的面见了大夏如今的镇国将军。

不再只是从前那个随军的濮长门客,摇身一变成了军中显赫,石沫自然要端些架子。

毕竟是曾经中原之主潘铭的妹妹,她在京城的眼线可也真不少。动乱兵变之事,石沫前日便收到了急报。如今既然连遗没有调头回京的意思,想是还不知状况,石沫寻思着不如挑逗他一番。

她挑了一处僻静的山林小院,遣散手下侍从,沏上一壶开春的新茶,准备几碟时令小食,着小厮传话让连遗独自前往别院叙叙当年旧情。

连遗寻思着石沫也不敢妄自下手,便欣然答应了。

接了那剑谱和水晶棺,石沫狡黠一笑:“连兄,倒是懂我心。”

“石沫妹妹,你我同是乱世英豪,胸中自有大业。连某乃知恩图报之人,滴水之情,没齿难忘。今日特此来还礼的。”

连遗说的端庄儒雅,石沫却暗笑他老巢被一锅端了却不自知,便预备旁敲侧击他一下。

“近日我有所耳闻,江南各方势力纷纷揭竿而起,割据混战。不知连兄,怎么看?”

江南各城主一向鲜于练兵,又怎会诸王并起。石沫显然话中有话,此事并不简单。

说起南边的战事,自是突然冒出的以威军最让连遗头疼。多番交战,他胜少负多,江南府邺城也被那厮占了去。

莫非,以威军又有了行动?连遗觉得,且听石沫说下去为好。

“连某愚钝,不知石沫妹妹有什么高见?”

石沫耸耸肩,想着连遗的榆木脑袋竟还不开窍,朗声大笑一阵,调侃道:“有句话说得好,各扫门前雪,莫管他家事。连兄的军务,我本不好多说的。不过我遥遥望见那京中后院失火,于心不忍,特此提醒你。”

她觉察连遗脸色微变,想是自己应是表明清楚了,心里快慰的很,继续诙谐道:“我知道,连兄将这些送来与我,就是想快些还上人情,好同我断了纠葛。其实你不必这样。实不相瞒,我同你一样,和盘朔有不共戴天之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石沫相信,我们不久就会有下次的合作。”

话说到这份上,该明了也都该明了了。连遗起身拱了拱手,自回去处置家务事了。

人走了,茶也凉了。石沫望着那副水晶棺出神。

“将军,茶水在下帮您拿去热热。”

蹴圩拿起那盛着鲜红汁液的瓷盏,却被石沫双手压下,她随之重重咳嗽了两声。

花泸汁的药性会随着温度的下降愈发强烈。将它煮的滚烫再加饮用,是降低毒害唯一办法。

“不必了。”石沫仰颈一饮而尽,忽的感觉骨膝酸软,瘫坐在地。

“将军,您……”蹴圩欲言又止。

“你,去请吴先生来。还有,明日便把……把那水晶棺送到西北府去,记住……记住了吗?”

蹴圩扶持着颤颤巍巍的石沫坐回榻上,慌忙拱手道:“在下,这就去办。”

“石将军,您这病情已经无力回天了啊。”吴先生搭着她的脉,摇摇头。

分明的轻叹了一声,没曾想昔日健朗、百病不侵的身子,竟已被侵蚀至此。手臂腿脚上流经的血脉发黑僵硬,这几日面色更是愈发差。这北寒奇毒扎根她的骨髓中,将她的元气消耗殆尽。留给石沫的时间不多了。

蹴圩倒是尽心尽责,没有二话的带着一众人抬着躺着“方哲”的那口棺望万严那处去了,连日连夜,马不停蹄。

中原连年战火,为保着西域的太平,西北军层层密布在交界处。蹴圩的人过不去,便将那口棺交付与西北军统领与彧,呼喝两句“小心管看着”,兀自领兵而归。

动费这些兵马走上这三五日,就为送这水晶棺,其中所躺之人必然不简单。且中原诸国想来同他们西域不睦,想来是来挑事端的。与彧不敢怠慢,急忙传了紧急军书回西北府。

万严府上近来可是热闹,多年的老友们重聚一堂。没有了利益的争端,纵使从前有那么些的过节,也能相安太平,其乐融融。眼见着希桐日近临盆,众人也是尽力相助,并无二话。

万严接了军书,本以为是中原来犯,翻看一瞧却是不知所云。石沫不顾手下军将劳顿,送来的究竟是谁的尸首?一股不详笼罩在他心上。

水晶棺由着八个满脸横肉的壮士抬进西北府里,四平八稳的放在前庭院内。万严急命人开棺来看。

尸首身着宝蓝铁盔,旁置一把剑,血肉混杂,面目全无。所属何人根本无从分辨。

摆呈在尸身上的一份被血沾染的书信和一件精美挂饰倒引起了万严的注意。他令人取将下来,擦拭干净,盛放在器皿里。

万严正端详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三个人影,直挺挺走来。

“万兄,今儿又是什么阵仗啊?”

少奕、彤启、灵儿三人正一道游园回来,一边还品着书,见万严还端详甚么有趣的玩意。少奕将书塞进袖袋里,像集市上看热闹的大爷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凑过来。

这三人还搞不清状况,接过万严手中的挂饰,把玩起来。灵儿忽的敛了笑,嘀咕了一句:“这挂饰好似是我送与哥哥的。”

万严心头一紧,明白了什么,垂头打开那封书信,信上的字字句句尽是用血所染,他长吁一叹。遂领着不知所措的三人去了后院库房,水晶棺正停在那处。

只一眼,灵儿便真真的失措了。棺里那人的衣戴形容,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方哲。

泪泉从水灵的明眸中潺潺流下,她悲伤的不能自已,歇斯底里的扒着水晶棺一口一句“哥你怎么能丢下我”,不一会儿便生生哭晕了过去。

少奕和彤启凉凉的站在一旁,笑容僵硬在脸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索封山一别,再见竟是人鬼殊途。

少奕忙将灵儿拦腰抱起。他们半月前刚成了婚,现在正还是蜜里调油的日子。看着灵儿紧闭双目,颤抖的嘴唇还在默念着什么,气息也没捋顺,只是“哼唧哼唧”的粗喘,心疼的抚了抚她的长发。

坐实了棺木中人的身份,算是烈日晴空劈下一声响雷。暖阁里的希桐已在安养待产,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方哲带着粟儿来与她和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儿团聚。日日倚在朝东开的窗边,遥望天上的云卷云舒,苦挨着离别相思的日子。

今儿个天好像闷的很,希桐近来咳嗽不止,孩子在肚里又闹腾的厉害。心头压抑着一种慌张不宁。

绕开门口的侍从,希桐心想着再不出门透透气就要把自己憋坏了。万兄一众人借着孕中之人不能见风的说法,把自己关在暖阁里,委实憋屈。

许久未落地,双脚轻飘飘的,有些站立不稳。希桐扶着花木墙角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夏日群花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沁入心房,消去了暑热,让她身子也轻松不少。

“你听说了吗?今日府上送来一副棺材。真是吓人!”

“就是啊。听说是方家落叶剑法的传人。江湖闻名啊。”

“唉,再厉害又有何用?还不是被人讨了命去,晚节不保。这是怎样的乱世啊!”

几个侍女办完了手头上的差使,正在前面凉亭里吃茶嗑瓜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嚼些府内外的奇闻轶事。

“你们……所言可是真?”

侍女的手腕被紧紧握住,她挣脱不得,疼得叫唤起来:“当然是真的,那水晶棺就在库房。你,你快放开我。”

“什么人啊!”侍女揉着手腕,刚想质问,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已提着剑杀气腾腾而去。

不可能,不能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会带着粟儿来同她团聚……

库房那头,万严正张罗处理着。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灵儿尚且接受不了,哭了个半死不活,枉谈还怀了孩子的希桐。

“别拦着我,让我进去。”

寒月剑散着淡蓝色的微光,漠然伤怀的朝这儿过来,侍卫们一个个都不栏,一面苦口劝着,一面连连后退。一筹莫展中,已退到了水晶棺前。

“王爷,小的知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希桐红着眼眶,强忍苦楚的样子,定是什么都知道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如趁早。

万严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希桐一步一蹒跚走来,寒月剑随手丢在了地下。她面目表情的蹲在水晶棺旁,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踉跄的跌坐,都没有。

只是翻看了内衫的领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就是他。领内那朵桐花,是自己在方哲临行前夜偷偷绣的,花语情窦初开,望他想起当年的两小无猜之情。这一层连方哲恐怕都不自知,旁人就更没有伪造的道理。

无论方哲,还是福辰,都是言而无信者。我为何要被他再伤一次?每每信誓旦旦,终是无疾而止。

“找座风水好的荒山,将他埋了罢。离我越远越好。”

与其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中迷路,不如自我麻痹。福辰,你弃了我一次。今日,便是轮到我了。你我情分,就此而尽吧。

她俯身欲捡起寒月剑,忽觉着肚腹巨疼不止。万严惊呼着过来扶她,希桐的神志却已开始迷离,只见着地上满是鲜红。接下来,尽浑然不知了。

孩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少奕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收走了寒月剑和房内的所有利器,命人日夜在暖阁看护着希桐,寸步不离。

要真若此,三年前她便不会苟活,直从白城后山的崖上坠下,追随而去便是。既然当初没有,如今也不会。

浑噩了数日,希桐也不顾虚弱的身子,时时以酒代茶,醉的不知白日黑夜。偶尔清醒时,不过也是胡乱言语。

万严一众也知道希桐难过,厚葬前特意将那领子上的桐花剪下留给了她。每日三壶陈酿,一滴都没少给。还为搬来一张琴供她赏玩弹唱,暖阁里“离人愁怨”之音不息……

忽的有一日,酒消了,梦醒了。

一袭紫衫玉立于前,指着要回她的寒月剑,还要借兵十万讨伐北寒。万严知道希桐心里终究是放不下,舍不去。他不顾旁人的劝,允了。

三杯清酒浇在西北府前,算是给希桐践行。少奕和灵儿想跟去,也被万严拦了回来。

这是她的恩怨,由得她去吧。但愿,她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