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逐之王
阿兄虽与父亲一般无二的英勇,可于谋略二字上,却是逊色太多。
他日若果真父亲故去,霍氏满门被连累,也非是无可能。
“三小姐。”
耳边陡然一声唤,让霍成君所有的思绪也尽数收回。瞧着面前低眉垂首,显然是刻意低调却摆明是早将一切尽收眼底之辈,霍成君的面上也多了几分冷意,“掖庭令,你胆子很大。”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三小姐亲自相邀,张贺,自不敢不从。”
缓缓抬头之人面带微笑,苍白的脸上尽然是无欲无求。
唯有那双仿佛是看透一切的双眸,泄露了些许野心。“张大人,换个地方说话。”霍成君的声音冷了几分,本是天真烂漫的眼中多了几分咄咄逼人,虽是形容尚幼,可一眼就能瞧出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天子之妻,就该是如此凌厉之辈。若不得威势,如何能站于君王身侧俯瞰大好河山?
许平君机敏虽有,却始终威势不足。他日若殿下想成就大业,霍氏成君,必不可少!
张贺眸光微沉,一路紧随霍成君而出,虽是引来不少探究目光,可终究因着霍成君的缘故,安然是行至霍府后院。
空荡荡的旷地上,霍成君的脚步终于停住。“张大人,成君有一问,埋在心中甚久,还望大人,可予以解惑?”虽是请求,可霍成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却全然是不容拒绝。张贺的唇角笑意更甚,说出的话来却是字字句句,惊心动魄,“大汉天子,当配天之骄女。三小姐比之天下任何女子,都更适合为大汉之母!”
“张大人可知,此乃大逆不道之语。”
“国风不振,方才引至祸患。若正统归位,天下大兴,只待朝夕!”
霍成君的面上似有触动,张贺的面上也更添几分意味深长。“张贺所言,字字皆肺腑。还望三小姐,只静待佳音!”
“成君无意伤人,张大人于许氏,也莫要太残忍。”
“帝王之子,有嫡也有庶,三小姐小小年纪便能看透,是汉家之福。他日殿下登基,于三小姐,定会更加爱重!”瞧着面上已有羞色的霍成君,张贺心头闪过几丝不忍,可片刻之后,却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氏想要小女显贵,早是长安城内无人不晓。
天下最贵者,当是大汉皇后。姨母自不可与外甥女抢夫君,可若是大位之上那人,不再是少年天子,皇后至尊,霍氏成君,如何坐不得?
“阿嚏!”
“可是昨日受凉了?”
身侧之人“一脸关切”,许平君却是面上一红,不动声色间已是暗暗掐了刘病已一把。
腰间痛感瞬间袭来,可刘病已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给许平君找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坐好,正待闭目养神之际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嘶鸣”声给打断所有思绪。
许平君已然惊醒,正待出去却是被刘病已一把摁住,“病。”
“苏兄何故?”
刘病已沉沉之音甚是分明,良久却未曾得到应答。
许平君的面上已有惊恐,刘病已却是先发制人拔剑就要掀帘而出。只有人动作比他还要快上几分,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比之昔年的苍白更多几分红润和意气风发,却是让许平君心头一惊,“你。”
“日逐王先贤禅,恭迎皇孙与夫人大驾!”
泰然于刘病已跟前就坐之人甚是不羁,可那双厉色双眸,却也泄露几分英明神武来。
传闻匈奴日逐王先贤禅最得先狐鹿姑单于看重,甚至有传闻先单于意欲效法古贤舍子立贤,若非是先狐鹿单于正妃颛渠阏氏和卫律等匈奴贵族共同迎立,如今的壶衍鞮单于,大抵还只能居于左、右贤王的位置。
历来夺嫡败亡者都是下场凄惨,可这位日逐王却是格外意气风发,英气逼人。莫不是那匈奴单于,当真是比现今的大汉天子,更有容人之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大人能归于长安,昔年亦是多得日逐王助力。”
刘病已声音沉沉,将许平君的思绪瞬间全部打断。难以置信地瞄了眼身侧之人,手却是被刘病已握住。许平君面上瞬间有几分娇羞,可因着先贤禅在侧却只能是故作伏低做小状。
夫妇间的亲密甚是明显,虽是早知晓这二人如今身份敏感,为大汉天子所依仗却是身份颇为尴尬,先贤禅的眸中也难得多了几分真心的艳羡。
身处泥淖中时日太久,最简单纯粹的真心,反倒是最难求。“苏大人虽归于长安多年,但身处匈奴多年,能认出他之人,也不在少数。”沉声中颇是冷静,对上刘病已漆黑分明的眼睛,先贤禅的面上也是只剩冷意,“李陵虽聪慧,却思虑从不周全。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身败名裂陷于敌国不可归。”
“日逐王若愿施以援手,病已自当竭尽全力结草衔环想报!”
“安抚忠臣之心该是国君所为,皇孙如此,怕是越俎代庖。”没甚诚意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日逐王先贤禅的眼中满是嘲讽,“功高盖主者,可从未有过好下场!”
“病已?”
“日逐王既是应承,自然已有万全之策。边关重地,甚是寥落,马车,的确太过招摇。”
紧握住许平君之手,刘病已慢斯条理就往外走。
心中虽是疑惑一浪高过一浪,许平君却也是知晓眼下早是无从选择。
一路跟随刘病已步行甚久,风沙阵阵吹过,迷乱了人眼,却也让心智愈发清明。
刘病已紧握住她的手愈来愈紧,面上虽是无甚波澜,心中怕也有几分顾忌。
许平君低低一笑,反手握住刘病已的。身侧之人身躯显然一僵,片刻之后脚步却也不住加快。
夫妇二人七晚八绕很快走出官道,抄小路进了一片森林。
虽是青天白日,可茂密的树荫愈来愈茂密,将光亮逐渐遮挡,渐渐深入,竟是颇多几分阴森。
若非是前方脚步声甚是分明,许平君定会以为,是她与刘病已被那匈奴人所骗进了圈套。
不过,当瞧见那一众威风凛凛,手持兵器站成两排的匈奴武士,许平君只觉得老天爷大抵是真的听到她的腹诽,“这。”
“日逐王当知晓,病已虽是离开国都,却也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殿下的性命,本王没兴趣。”
先贤禅四两拨千斤的态势配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属实是太容易让人恼羞成怒。可刘病已却是陡然大笑出声。安静的周遭中,甚是爽朗的笑声颇多几分怖色,眼瞧着一众手持兵器的武士皆是变了脸色,许平君不由得也扯紧了刘病已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身侧之人的手,当入目所及尽是一众外人时,刘病已唇角的笑意已是尽数消失,“日逐王,本殿下没有耐心。”目光灼灼中颇多几分肃杀,刘病已忽而也是松开许平君的手快步行至先贤禅面前,“归还苏大人与小公子,你我皆大欢喜,若不归还,本殿下也没耐心再陪日逐王唱这出戏,正如王爷所说,安抚忠臣之心,乃是君王该为!”
“大汉天子,若是殿下,大抵匈奴,才会真正无路可退!卫律虽是小人,却还有几分脑子,此番,倒是没说错。”
“小人喻于利,做两手准备,取中间之道,才不至于满盘皆输。只是君子与小人,终究非是同路人。”
“病已。”
“平君,日逐王聪慧之辈,定不会走弯路!”
“皇孙果真是深谙人心,怪道连大汉天子,都会忽视皇孙身世委以重任!”
先贤禅的笑意已尽数收敛,步步逼近刘病已,目光中的骇然对上刘病已的冷静,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病已说的没错,那个在匈奴作威作福的汉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以为能将整个匈奴把控在手心,可有他先贤禅在,想凌驾于众人之上,门都没有!他不是一心想要匈奴与汉交恶,公报私仇么?哼,他先贤禅,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日,待到这个老东西死无葬身之地时,才会真正顿悟,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来人,将二位贵宾请上来!”
先贤禅一声令下,方才还是规规矩矩站定的武士中已有人出列入于内里隐蔽处,不多时,已是将一大一小带出。
脸上已是挂了彩的苏武虽不复往日英武,可亮堂的双眸却是多了几分异样光彩。只是,比起喜色溢于言表的苏大人,身侧的沉默的少年却是显而易见的阴沉。
明明是两张相似的面庞,却是截然相反的气质。父子失和,一目了然。“匈奴与汉,终究是敌非有。皇孙此来,乃是为父子人伦,如今苏大人既已得偿所愿,匈奴伤心之处,还是莫要再踏入了!”
先贤禅声音颇是寒凉,意有所指甚是明显。许平君面色已然大变,可刘病已却是躬身行了大礼,“日逐王与病已,所见略同,匈奴与汉,本就是两条不该交汇的河流,远观,才是最佳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