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兄妹对峙
“平君以为,病已方才所言,只是缓兵之计?”
幽静的林荫小道上,刘病已的脚步终于停下,许平君却是轻笑出声,“女子不涉政事,夫君却是多虑了。”一脸认真的许平君甚是郑重其事,瞧着颇有几分无奈的刘病已,许平君的笑意也是更大,“夫君以为,平君所言有错?”
“若天下女子都能如我的平君这般明理,这天下太平,也是指日可待。”笑着将许平君揽进怀里,刘病已面上尽是满足,可被她揽在怀中之人却是与往日甚是不同,竟是一把就将人推开。“夫君既知晓平君非是无理取闹之人,又何必于背后与平君秘密下药?”灼灼目光多了几分骇然,饶是刘病已自认在皇宫多年,早已修炼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架势,此刻也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惊慌失措,“平君,非是。”
“是药三分毒,轻微用药尚且可有后遗之症,若是剂量过大,夫君当真以为,平君是铁打的身子么?”
许平君嗔怪的模样显而易见是真动了怒,刘病已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时是面色一沉,“平君,是谁让你。”
“皇宫之中,人心险恶,总不若民间保险。”
手拉住刘病已的,许平君面上也颇多几分无奈,“平君本就是夫君的牵累,若是再多个孩儿在身侧,岂非是生生将把柄送入旁人之手。这等顾虑夫君会有,平君难道想不出么?夫君聪明一世,为何竟是糊涂一时?”瞧着甚是哑口无言的刘病已,许平君知晓该是见好就收。“夫君,纸包不住火,日后这等事,莫要再有了。”
“岳丈说,要我一路小心于你,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夫君若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神气活现的小女子面上笑意满满,机灵的模样属实是让人心都是在痒。
长安城内人人皆疑惑为何皇曾孙会娶一小吏之女为妻,若说过去他苏武还心中有疑,眼下,却是丝毫疑虑都未有。
这等聪慧机敏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子,可遇不可求,一旦遇上,倍加珍惜,才是紧要。
“通国之母,大抵也是这般好女子。”
沉沉之音在耳边萦绕,苏武的目光终是从那不远处收回落到身侧李陵的身上,“阿兄一生,最对不住之人,唯有阿丽莎。”似是沉浸于久远的记忆,苏武的面上,难得是多了几分柔情,虽只片刻,却可见一生。
人皆有情,可于家国大业前,所谓感情,最是脆弱。
入目所及不远处那对甜蜜爱侣,李陵的面色也是变幻莫测。
皇家子弟,比之寻常人等,更多无可奈何。
皇曾孙殿下,若有朝一日,你为了江山舍弃爱妻,午夜梦回,大抵也会如阿兄这般,虽是后悔,却是辗转重来,还会做同样的选择。“阿兄等此次前来,定不会是一日两日。通国如今虽在匈奴,可有阿弟在,总是性命无忧。”李陵声音里多了几分冷硬,瞧着似是欲言又止的苏武,面上更添几分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兄莫不是当真以为,你等于长安处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就真的无人知晓,你等是去了何处?”
“……”
“飞将军之孙,羁留匈奴,的确是祸害。”
“于匈奴是祸害,于大汉,却可称为福星。父亲莫要忘记,那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因谁而死。”
霍府,书房内,
一脸坦然的霍禹全是笃定,霍光的眼神微眯,手中的密报却已是放置于火盆中付之一炬。
火光之中,霍禹平静的脸上依旧无甚波澜,霍光的面色却是一冷,“霍氏嫡子,身份贵重,他日为国之股肱,指点江山才是紧要。”
“孚兴至于南阳处,日夜啼哭不止,至阿禹离开之日,依旧未曾消解。族中长辈言,父母于子女,最是心意相通。小儿虽幼,却也不免感应父母之伤。”霍禹声音低低,霍光的面色已然是全变了。“阿禹也以为,是父亲逼死了你阿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父亲,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微微躬身行了大礼,霍禹立时快速转身而去。
被徒留在原处的霍光面上一阵青紫,“哗啦!”一声,即便是隔得老远,书房内颇大的动静也是清晰可闻。
霍夫人霍显脚步已然顿住,念及方才擦肩而过的长子,心中的忧虑愈发增加。
自霍禹从南阳处归来始,与霍光的关系就不若昔日亲密。连府中仆从都能看的分明,更遑论她这生身之母?
成乐之死虽是令人悲痛,可父女之情因那上官家早已生隙无法再避免,走到生离死别的地步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阿禹若是因成乐之死埋怨于霍光,父子之间又生了嫌隙,被有心人利用,霍氏变为第二个上官氏,可怎么好?
“阿娘若为父兄忧虑,大可不必。”
“成君,你今日不是。”
“阿乐与陛下在一处,成君在边上待着,总是尴尬。”
似是一夜之间褪去青涩、转瞬而成即是一派大家做派的小女儿面上尽是无可挑剔的笑。霍显心头隐隐有不安。
虽是小女儿的天真烂漫一贯是让她忧心,可今次这般与成乐昔年一般无二的得体却更让她心悸,霍氏女悲剧,有成乐一个就足够,若重蹈覆辙,她属实是受不住!
“金家那处来了消息,二姐姐又有喜了。”
霍成君的眼中染上喜色,终是让霍显的眸中多了些许光彩。
是了,这才是她霍氏幼女该有的天真烂漫。
都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生来如何,即便后天再如何变幻,总不该有异。成乐之死,整个霍家都是悲伤,成君自也不该例外。
不过,时光会抚平一切,她天真烂漫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成君,你与阿娘一道。”
“为兄有话,要与成君单独言。金家之喜,阿娘独自去就好。”
霍禹突如其来一声,让母女二人皆是面色一变。
倒是霍禹仿佛浑然未觉母亲心中异样般,径自拉起小妹就往外走。
长子虽一贯沉肃,可为人子的孝道却从不会有失。今番头一次这般无礼让霍显心中难掩困惑。瞧着不多时已是紧随长子行至身侧的夫君,霍显的心中更多几分疑虑,“夫君,阿禹。”
“刘氏子弟多优柔,霍氏子若果也如此,大汉天下,真正危矣。”
霍光声音幽幽,紧盯着儿女离去的目光中锐意毕现。霍显心中不安之意更甚,“夫君,莫不是。”
“金家与霍氏姻亲之交,又同是大汉股肱,国之重臣,今次既是有喜,普天同庆,也理所应当。”
“夫君的意思是。”
“霍氏与金氏之喜,若能得延续于椒房殿,甚妙。”瞧着脸色已是变幻莫测的霍显,霍光的眸中也多了几分冷色,“夫人以为不妥?”
若说方才霍显还不明白霍光心中所想,此刻如此直白还不明了,夫妇多年,也属实是白费了。
念及外孙女稚嫩娇俏的模样,霍显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阿乐年幼,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成乐方才过世,依礼热孝之内,绝不可。”
“愧疚只可有一时,却不会有一世。若他日大王以霍氏为忌惮,夫人以为,阿乐会被之余何种境地?”霍光面上甚是严厉,霍显到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想起前朝卫氏种种,对外孙女的忧虑到底还是渐渐消退,“夫君所言甚是,只是,皇嗣之诞事关重大,须得与医者筹谋一番,让阿乐一朝得子才好。”瞧着霍光终是缓和的脸面,霍显的唇角也是微微勾起,“此事交于妾身来办,夫君静待佳音即可。”
“……”
“霍氏子女,从出生便注定是棋子。”
“小妹能早日明白这道理,甚好。”
角落里,暗处,
霍禹的眼中咄咄逼人之意愈发分明,如火一般的双眸仿佛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果然,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阿乐,此番,你和小姨的秘密,是再守不住了。“椒房殿内,将阿姐遗书,交于阿乐,是成君,思虑不周。”眼眸低垂,霍成君的面上已全是苦笑,“阿兄想如何惩罚,成君都不会有怨言。只是,阿乐已与成君言明,过往种种,既是外祖与陛下都不愿让她知晓,她愿意将这一切,都埋在心底。还望阿兄,能成全阿乐一番孝心。”
“成君当真以为,阿乐如此,只是因为孝心?”
霍禹声音里讽刺意味十足,霍成君面色陡然大变。“霍地”抬起头,正对上霍禹颇是讽刺的脸,“阿兄,阿乐绝非会是。”
“帝王的怜悯,可保身居后宫备受宠爱。重臣的怜悯,可保于朝堂之上外戚之威稳固。未央深宫久居多年,阿乐,终究也不是青涩的小女孩了。”霍成君的面色已然是大变,霍禹幽幽叹口气,“霍氏与上官氏女孙,当年被选入君王身侧,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目光瞥向不远处早已是离开的爹娘,霍禹的眼中更多几分悠远深长。深邃的眼眸仿佛一眼望不见底,“成君,阿兄如今,只希望你能如二妹一般,不要荣华富贵,只消平安喜乐就好。”
“大王赐婚前,成君或许会如阿兄所愿。”
“成君!”
霍禹眼神瞬间凌厉,霍成君的面色却是愈发冰冷,“阿兄,阿姐告知成君的,可远比你知晓的多。她虽是故意为之,可成君心中,还是相当感念。毕竟,整个霍家,只有阿姐,真正解了成君心中所惑。”
“刘病已与你,绝无可能!”
“事在人为,屋檐下的雨燕,不配成为翱翔于长天的雄鹰之伴。”霍成君目光沉沉,隐隐的威势竟是与霍光一般无二。霍禹微微一怔,片刻之后面上的怒火也是更炽,“成君,那刘病已早已是和许氏。”
“雨燕虽不可为雄鹰之伴,却可跟随大雁一路前行。阿兄,难道午夜梦回之际,你从未想过,会有一只雨燕,跟随于你身侧?”
霍成君目光犀利,仿佛能一下穿透人心。
霍禹的面上难得多了几分难堪。
霍家的女儿,为何竟个个都不外如是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成乐如是,成君又如是。
念及嫁入金家的二妹,霍禹的面色更多几分阴沉,再是不发一言就转身离去。
看来,他有必要单独约妹夫一叙。
血缘至亲,总是一脉相承。二妹虽一贯柔顺,若有朝一日,忽然也如大妹和小妹一般无二,金家重蹈上官氏的覆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