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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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持剑童子下凡尘

铃音声起,本已天光大亮,骄阳涌现,却蓦地暗暗沉去。

暑气渐升,潮湿闷热,乌云压得极低,令人透不过气。

闪电待发,鸣雷隐忍,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似在酝酿一场极大的盛会,只是穿过这繁复云层,望及群山万壑之间,凡人如蚁,徒作匆忙,不解其中之义。

众人纷纷抬首,暗道雨意初见,如此憋困,还不如早些降临。

远处山峦的雾气开始逐渐加深,浓重至深灰色,借由顶处疾风,不断向此处蔓延。

宗顾将目光收回,想起他们经山间垭口时也曾听过这种铃音,而他曾经猜想过正是此声,才令众人失了心智。

他慌忙去看宗德,宗德的喜怒并不露于外表,此刻还是一副面无表情之态,可目光发呆,直勾勾看向那位女子,这便有悖常理了。

他用手在宗德眼前晃去,果然没有任何反应,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打一巴掌,忽听一个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声音细长:

“你可以用你的血来救他啊。”

宗顾眉头拧起,看向这位素衣女子。

她即便上了年岁,却依旧风姿不减,举手投足之间,与官家、乡家女子皆不相同,他竟偶然看出她的风尘之气,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姜茹冷声一笑,向他走近。

水长老拦住她:“你可知此后生是谁?”

她看着水长老,露出满不在意之相。

“你以为摆个‘问灵’阵,赠碗茗溪侯,这孩子就是他了?”

她暗将余光瞥向姜良,显出难得的柔情,随即又恢复到严肃之态,偏头瞥眼宗顾:

“这孩子和他那阴险狡诈的爹长得一模一样,你觉得好看不忍心杀,我来动手。”

姜良小心翼翼看着她:“姑姑,还请小心。”

她冲姜良淡淡一笑,将水长老拦她的手臂决然甩开。

水长老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见她飞跃而上,直到在不远的巨石处落脚。

取了腰间一枚金色的铃铛,轻轻晃动起来,露出一抹惨淡又自信的复杂笑容。

水长老长叹一声,暗道如今已是如此,做的太绝反而不妥,更何况,她又怎么会赢?

宗顾未从那巨石之处听到想象中的清脆之声,却是一时间,浓雾侵袭,马声战战。

随后,宗家军的两队人马在内部乱作一团。

一队是由宗德最先带出去剿匪,而后不知因何故来此,另一队则是宗顾带领而来。

因来时方向不同,此时分作东、西两路,中间隔了这宽阔的平地。

此时军队之中,杀声四起,目及对方,似仇敌见面,分外眼红,骑马狂奔,举刀便砍。

于是这平地,瞬间便成为宗家军的两方骑兵厮杀之场。

一众姜家子弟们被水长老所护,水长老已全然无暇去应对这宗家军之间的内战,而说是无暇,说到底就是不愿插手而已。

木长老站在台上,收回了方才的丝线,颇有些得意,回首看向金、土二位长老。

“你俩也学学,姜茹这老姐姐这么厉害,金长老之位她做挺合适。”

金长老未理会,只轻续了茶,等壶嘴高高扬起:

“方才姜复与家主共饮此茶,不如吾三人也随之吧。”

木长老有些发怒,单指着二人气结。

“你……你们,也认为那宗家娃娃是家主?”

金长老举着茶盅,递给木长老:“姜苑兄消消气,现在不是,未必以后也不是。”

木长老顺手接过,不禁问:“你这是何意?”

土长老笑笑,与其他二人相碰,随着方才金长老之意:“当然,现在是,未必以后还是。”

这一来一去,搞得木长老有些迷糊,却也在似懂非懂之间,同这二位饮了此茶。

转首台下。

安息香在厮杀之声中烧得猛烈,宗家军在幻术外加这镇痛之香的助阵下,早已忘却本心,挥刀过处,血光飞溅。

宗顾夹在自己的兄弟们之间,暗叹原来这安息香是如此作用,忍却心中之痛,揽过宗德的手臂搭在肩上,用剑背抵住一个又一个士兵的攻击,仅是几个回合,便躲闪不及,身上已多处见伤。

随后,他耳边响起那沉重的铃音,震耳欲聋,脑中似有东西搅动,他担心再中幻术,忙用布团为宗德与自己堵住双耳。

他心烦意乱,加上也不知是哪个士兵,在背后来了那么一刀,没站稳,终于趴到地上,连带着宗德也一同倒下。

宗德的额头上沾了他的血,应该很快便能醒来,此时兴许被幻象所困,一时还未能抽离。

“听说,你叫宗顾,字回之。”姜茹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声音戏谑。

方才的士兵已被她摆手之间转了方向。

壮汉挥动双锤向宗顾而来,也被她轻轻松松卸了力气,翻倒在一边。

她目光中隐约有些泪光:

“你爹给你取这名字,是欲让谁回头,又是欲让谁回之?”

他静默不语。

她见他不回,又自语:“有传闻说宗家二公子是天上持剑童子转世,才貌双绝,却自小病弱,是以在人间待不长久,经得劫难,便要回天宫去了。

今日得见,似乎你的本领,仅仅是以自身血液令术法失效。只是这幻术,你可致人清醒,却无法预防中招。”

她蹲身,从他无力的手中夺过晚霞剑,上下打量,猛然觉得这剑有些眼熟,不过也顾不上许多:

“宗家军全军覆没,你俩自然也跑不了,那就先杀他,再杀你吧。”

她举剑便刺,宗顾只好费力爬起来,挡在宗德身前。

宗德恍惚间已然回神,见回之对自己如此,一时悲喜交加,可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身死人手。

此刻眼眶发红,目眦欲裂,青筋暴起,双拳握实。

这晚霞剑原是回之生母所用,如今,却要用此剑结束他的生命,实乃天大的玩笑!

宗德拧眉,大声言道“不要”二字。

宗顾抬首看向姜茹,眼神清冽,毫不畏惧。

可剑刃将触未触,忽然几语琴音传来,夹带着极大的内力与这剑身相撞。

晚霞剑随即脱了姜茹之手,落到地面,发出阵阵余鸣。

她默默向琴声源头望去,目光中的恨意有所消散,进而闭目聆听起这熟悉的琴曲。

其声悠扬,抵了那沉闷的铃音,雾气逐步消散,而宗家兵将也开始陆续恢复神智。

一个个大梦初醒,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望向周侧同伴尸身,再看回手中带血的刀枪,眼前仿佛映起军中相残之像,大概已知道手中沾染的乃弟兄鲜血,心中大恸。

见大公子与二公子正在中心之位,宗家军残部不约而同向中央护卫而去,调转兵刃,怒目看向一众姜家子弟。

宗德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分,本是想对回之说些温暖之语,可一张嘴就换了口气:

“自我返家后,你一直与我对立,为何今日还要救我?”

宗顾默默起身,冲宗德伸出手去。

“你说过,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死在这里算什么。”

宗德微作一怔,随后挂上难得的笑意,却极不自然,握住他的手,起身,不忘拿起地上那晚霞剑。

“二夫人用过的,一直替你收着。”

宗顾接过那剑,回想起剑鞘上的那些精美装饰,泛起一抹苦笑: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它像是个女子的佩剑。”

宗德轻声唤他:“回之。”

“嗯?”

“你同之前变化很大。一年不见,你一下子成熟许多,我时刻都在想,你还是从前那个回之吗。”

宗德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似是心中有不少的疑惑,本有了些许答案,却只在他挡在自己身前那一瞬间,再也不想明白。

“不过如今,你是或不是,我都会把你当作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