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试尝春前茗溪侯
水长老落笔生花,符咒之形初显。
宗顾看出这是‘问灵’阵的起笔,却不知道其欲问何人。
却传来一声:“宗顾,去阵中。”
一把柔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他头身未动,单转动眼球向周边一扫,知道此人并不在身边,或许又是用了何种妖术,便静等后话。
果然耳边又传来:“此乃本座神识传声之术,只有你可听到,进入阵中自可化解。”
能自称“本座”的……
他小声腹语:“您是姜幕大人吗,为何要帮在下?”
耳边回应:“目的相同。”
宗顾轻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进阵中,可这些水珠与小刀子一般,进去谈何容易。
好巧不巧,木长老正是由于这声叹息,才下决心帮他。
水珠在丝线间跳跃,轻奏起天然的调子,起初是单音,而后却越来越复杂,节奏也越来越快。
他进入到阵中,不想伤人,只道出那句:
“前辈,你输了。”
接着,他见水长老快速回身,眼睛便短暂一黑,直到他听到一声琴弦拨弄,才稍稍醒神。
耳边传来:“剑在你身旁。”
他来不及迟疑,也不知哪里来得劲头,伸手取了剑,便向对方刺去。
而此刻,有个人拉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拽出阵来。
他恍惚看着剑梢血迹,心想还好刺得不深,抬头,正见到宗德。
宗德还是一脸严肃,身上有些潮湿气息,像是晨间赶路所致。
见他没受伤,宗德才松口气:“山匪已招降,就差你这边了。”
宗顾点头,脑中却是昏沉,抬目随意看向对面,停在不远处那位女子身上。
宗德默默摇头,他知道回之喜欢年龄稍大的女子,可这中年女子再好看,看得久了也未免有失礼仪。
宗德遂轻拽宗顾的袖子,欲作提点,可他显然并未理会,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子。
那是曾在树木阴影处见过的女子,此刻就在他第二个对手的身边。
她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穿了身淡雅的素衣,面色白皙,少有血色,黑色的长发打理得精致仔细,其上应是打了油,经阳光一照,泛起光晕。
细看下来,她的眼角与边有些浅浅的纹路,可并不影响此人的美貌。
眉头微蹙,眉梢轻扬,有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惜之感。
不过女子很快有所察觉,将目光投了过去,这一次,也没有避开。
看着宗顾,睫毛颤动,迎上一丝笑意。
只是他并没有理解这笑容背后的含义,就见水长老把茶盅递给他。
等他一口喝下这茶,水长老便面含期待地问这茶如何。
他对茶并不了解,只知道喝,却不知道品。
迟疑不知该作何评价之时,便跟随耳边之言,逐字不差地道出:
“此茶初苦轻淡,却是甘甜入喉,回味绵长。”
大概,这茶在嘴里就是这样的味道,可他自己却无法形容。
在他耳边听着像是重音,而其他人就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水长老似乎对此回答十分满意,面部的轮廓已然柔和许多,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有些发哑:
“那你还记得,这是何茶吗?”
在水长老看来,问不问都一样,可还是想听他亲口说说。
宗德知回之是个喜好安静之人,家中也有条件去接触各类名茶,寻常的茶是一尝便知,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只是当下面露难色,不禁有些疑惑与担心。
“春前茗溪侯。”
宗顾等姜幕将这五字以暗语传入,方才道出。
水长老看着他,满脸欣慰之情:
“你真的回来了。”
宗顾皱起眉头,心想这水长老总说些奇怪之语,想来是把他当作其他人,为免其再度试探,还是早早离去为妙,当下行礼:
“还请前辈宣布,宗、姜两家世仇已解。”
水长老一笑,瞬间明白为何家主要将神识注入这宗家后生之身。
仇恨总有和解之日,这宗家后生与宗老贼年轻时模样相似,家主却偏偏选中了他。
或许是在暗示,希望姜家人不再背负此仇,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自己喜欢之事吧。
水长老有所释然,转身看向台上的其他三位长老。
品茗的两位长老起身回应,木长老则向他稍稍颔首。
水长老不经意间瞄了眼宗家军,才正视众姜家子弟:
“诸位姜氏后生,姜、宗两家恩怨多年,此番集结,本为消灭入山的宗家军,而如众所见,这位宗家后生意欲和解,已凭借本领赢得三局,说到做到,就此,姜家与宗家……”
一个声音直接将水长老之言打断。
“姜复,深仇大恨若如此就解了,那么也太容易了吧?”
众子弟寻声望去,能这么对长老说话的,不是他人,正是茹姑姑。
这声音很锐利,如同她瘦小而尖的脸颊。
这声音极冷冽,如同她发白而薄的嘴唇。
这充满恨意与轻蔑的声音一出,将宗顾之前对她的所有美好幻想,全部冲散干净。
水长老心中一沉:
“茹姐姐,此乃方才之承诺。”
姜茹冷笑一声,转眼温柔地看向姜良,姜良则以为她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心中很是解气。
果然,她玉手指向宗顾:“他伤了良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宗顾冷言相对:“你想怎样?”
姜茹抿嘴一笑:“我要让你们宗家军,全部给他陪葬!”
陪……陪葬?姜良心中一寒,不是,姑姑我还没死啊!于是颇为担心地看向她,生怕他这姑姑一生气再牵连上自己。
水长老知道她说的他自然不是姜良。
“茹姐姐,家主已逝,况且,两家和解,也是家主之意。”
听师父这样说,姜良这颗心才落了地,原来茹姑姑一直在意的是家主。
姜茹一下子被激怒:“姜复,你别跟我扯这些,姜幕大人之意,你还能比我明白?”
搞得水长老一时语塞,默默叹道这女子不鸣则已,一鸣还真是惊人,要怎么说才能令她放弃执着,也是个棘手问题。
她的眼光再转向宗德,带上自信的笑意:
“宗德,难道你不觉得,那些山匪,也太容易被招降了吧?”
宗德迅速回想所发生之事,面色却难以让人察觉异样。
情况和她所说一致,这一路平稳顺利,见得匪首,相谈中已摸清这群人上山为匪之因——赋税严重,又无存粮,于是入山拦商截官,不曾伤害平民。
凭父亲在朝之位,定然可以解决,于是许了诸多承诺,顺理成章,这群人才被招降。
宗德并没有回答她,却听到一阵沉闷的铃音,随即眼前开始混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