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奈何苦
傅清选择晚上来，自然是不想被爹娘发现。熟练的翻墙入内，蹑手蹑脚溜进自己的屋子。
“啊！谁？”小兰刚起身，一个黑影压身上来。
“嘘~是我。”
“小……小姐……”
“小声点，我还有事在身，你帮我个忙。”傅清笑盈盈道。
“恩。”小兰欢喜点头，几日不见，她心里格外想念自家小姐。
“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大鱼大肉，帮我包好了，再拿一壶好酒，快去，别让其它人发现了。”
傅清换上自己的衣裳，还是合身的衣服穿着才自在舒适。
背着装了衣服的包袱，手里提着个装食盒的包袱，满意的拍拍食盒，临走前，又嘱咐了小兰，“千万别告诉老爷我回来过。”
轻巧的溜出去，深夜的路上，静的有些可怕，但傅清显然很习惯走夜路。路过陆府，回头望了两眼，快速离去，然而，还是忍不住返回去，飞檐走壁，偷偷潜入陆秋白院里的桂花树上。
夜已深，屋内烛光依然亮着，新婚燕尔，怎都还未就寝。
陆秋白安静的坐在窗边的书桌上，手执书卷。旁侧的女子温柔的从盘中端出一碗汤，轻轻搁在书桌一角。
“你先睡吧。”陆秋白抬头，声音轻柔。
细看那女子，果真是那晚宫宴坐在陆秋白身边对饮的公主，如今这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傅清心里也该释然了。
正如师父所言，斩断依恋，彼此自由。
那端庄秀丽的女子并未去睡，一直恭敬的站在那里，突然缓缓道，“你我既是要成为夫妻，便不该有所隐瞒，成亲那日，我便如实相告，这一切只是皇兄在父皇面前极力撮合，他喜欢上那太傅之女，便首先要断了你俩的姻缘。如今你日夜这般疏远我也罢，夜夜看书，不眠不休，又何苦折磨了自己。”
傅清闻言，心下大惊！那低头看书的男子却并未发怒，神情寂灭般，淡淡道，“你若累了，便先去睡吧。”
女子也不再多言，盈盈走到窗边，伸手关好窗户。
傅清全身僵硬的往后避了避，手里的包袱被树枝挂住，从手里滑落下去，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陆秋白闻声连忙起身，匆匆走到树下，包袱里的糕点牛肉鸡腿花生散了一地，一瓶青瓷小酒摔得粉碎，清香的酒气在空中弥漫开来，他上前拾起包袱，仔细在指尖揣摩，又拾起几片碎裂的青瓷端详片刻。这青瓷小酒共有七种纹样，他亲自送了三种去太傅府。
“闯了贼人么？”女子站在窗前，怯怯问道。
她不是去观音寺了么，怎会半夜出现在这里，细想也是，她的行为总是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的。
闻言陆秋白淡淡回答道，“无妨，只是偷了些食物，许是个贪吃的贼子。”
望着空荡荡的桂树，不由会心一笑。
景华静坐在石阶上，望向黑压压的山林，这丫头夸口说一个时辰，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影，这丫头有几句话能信，微笑着摇摇头。突然间晃过神来，收敛笑意，表情又变的淡漠起来，他竟会半夜坐在石阶上等一个人。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可笑！心里的警觉让他起身便离去，回到庙里，安静躺下，闭上眼，平息凝神。
自从上了山，他每晚睡得都很踏实，但今晚，却睡得较浅，听到外面有人练剑的声音，立刻从床铺起身，但也只走到破庙门口，远远望着挥剑如风的少女。
不得不说，还是她自己的衣服合适，白底的纱裙上，明黄的丝线在衣襟裙摆处各绣着几只蝴蝶，随着人影而翩翩飞舞起来。只是这剑势显然挥舞的太过了，一招一式，都用尽了全力，剑尖触地，明明已经在喘息，又继续挥舞起来，再停下，又继续，挥汗如雨，石壁上的少女就这样决然的舞动，显得如此孤寂，落寞。
“噗~”一口鲜血喷在剑身，傅清半跪在地，以剑撑地，终于，全身竭力的往后仰去。
景华一个箭步上前，这丫头脸色因消耗过度而苍白无色，但眼圈处却是一片赤红。体内的余毒又涌上来了，连忙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道长下山前，留下这解药，只有三颗。因那蛛毒无法全解，只能压制在体内，若身体不折腾，也不会有所影响的。
今夜这般拼命，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这丫头疯狂成这般，除了太傅府，便只能是陆府。若这两处真有什么变故，他也应当收到了消息。
“因我之故，连君之累。”傅清茫然苦笑一字一句吐出，说完，闭上双眼，虚脱晕厥过去。
景华伸出手，拭去那眼角流出的泪珠。心下一片空寂苍凉，他想要这丫头，永远停留在巧笑如焰，明眸星耀的那一刻。
傅清沉沉睡了一夜，景华一直静坐身侧，若她半夜有个动静，也能及时察觉，没想到傅清睡的极沉，听她呼吸均匀，眉头舒展，景华方才小眯了会。
一觉醒来，傅清脑袋空空荡荡，许是之前发泄过度，此刻心底一片平静，既已成定局，有缘无份，纵使身不由己，又能奈何。
从前护不住爹，以为学了一身武艺，便能遮天，殊不知，天地之大，人心之深，岂是几招几式便能化解，如今依然无用武之地，傅清深深呼吸，又重新闭上眼睛。
“起来吃午饭了。”庙外传来平淡的声音。
傅清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打算继续装睡。
“今晨我在溪中捉了几条鱼，挖了些山药，这山药炖鱼汤，清香味浓……”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庙里走出来，眼睛发亮的盯着破铁锅，伸手道:“来一碗。”
“啪！”的一声，木勺打在傅清的手掌心，“去梳洗了先。”
傅清回头望了一眼锅里，忍着空腹的饥饿，返回庙中梳洗。
景华刚盛出两碗汤，一个人影就蹦哒过来，蹲在旁边，笑嘻嘻伸手道：“洗好了，你看。”
景华望了一眼，伸手自然的从傅清额前撩起一缕湿答答的刘海，指尖触碰到眉尾时，手指僵住，心中快速跳动。
傅清愕然抬头望着他的动作，两人尴尬相视。
景华甩开手，冷冷道，“头发也不梳理好，别让水滴入碗中，毁了我这好鱼汤。”
“恩，那是自然！”傅清用力点头，端起碗来便喝。
“哇，真香！果然清溪出好鱼，深山藏好药啊。”嚼着一块山药，“这药怎一点不苦，反倒吃着糯甜？”
景华也不多讲医药常识，这丫头对‘医’的敏感，他深有感触。只做简单回答：“这山药可入药，亦可食用。并非所有药材都味道苦涩。”
“哦，好吃。”傅清欢喜道，“日后我们天天都吃这个吧。”
景华一愣，日后……他和她只不过是偶然的机缘，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这几日只是两人短暂的相处，终会分离，何来日后……
傅清伸出碗，笑道，“再来一碗吧。”
青峰连绵，山远天高，就这样坐在石壁上，看风轻云淡，倦鸟归林，仿若心中的忧愁都消泯在这广阔的空间，脱离尘世，不问是非，不管缘由，且随它去吧。
傅清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慢躺在石壁上，望了一眼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少年，静如一棵树，却透着股苍松之劲，傲然独立这万丈之巅，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的那点光辉，终有一日会光芒万丈，照耀整片土地。
一道余辉映在石壁上，傅清转头。
此刻，夕阳西下，万道霞光倾洒而下，层林尽染，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快看，快看啊。”
景华慢悠悠抬起头，落日余辉他并非第一次见，只是少女欢快的站在前方，光芒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柔和的光辉映照在秀丽的脸庞上，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如此美好。
少女突然笑意昂然的转回头，问道，“是不是很美？”
很美，真的很美。他心里默默回答。
“太美了，我一次看见如此美艳绝伦的落日。”少女痴痴的望向远方红彤彤的落日，站在这天地之间，用力挥舞手臂，清风徐徐，仿若在做一次无尽的道别。
“落下去了，它落下去了！”少女着急的跺着脚，看样子，倒像真会飞奔过去，把那落日重新拾起似的。
“呵呵…..”景华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清转过头，一脸诧异的望过去，今日的夕阳已是奇观了，她居然还能看见更奇观的事情，端坐在那的少年笑的那般纯粹，像个孩子一样，那笑开了的眉眼，越发俊秀，散发出一股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
景华回过神，将书卷一合，起身淡淡道，“我去做晚饭。”
傅清愣愣的眨眼，自己方才确实看到他笑了，亦或是她看久了夕阳，眼花目眩产生的幻象？
四处张望一番，所见处皆是满眼夕阳霞光，想必以目对日久了，当真有了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