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姨
在六月八号那一天，高三毕业生结束了高考，从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战场凯旋后，回学校整理书本和其他个人用品。
育德高中是一个年段一个教学楼，高二的教学楼被夹在高三和高二中间。
屠嫣看见高三毕业生蜂拥入教学楼，不一会儿，漫天的试卷和书本在毕业生的欢呼声中从天而降，破碎的纸屑铺满了两幢教学楼中间的小广场。
他们解放了啊。
真好。
她还有一年呢。
她把飞舞的试卷和白茫茫的地面拍了一张照，发给夏郁南。
他此时应该在休息，秒回了她。
社会南哥：明年的你也能这样，只要那时候学校还允许扔试卷的话。
社会南哥：明年，我的试卷也给你撕。
T.Y.：？
社会南哥：？
屠嫣感觉自己有点发蒙。
T.Y.：为什么你的试卷能给我撕？
社会南哥：？？？我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下个学期我要转去你们学校了，而且是你们班
屠嫣：！！！
她竟然忘了他要来她的班级这个事情！
T.Y.：我给忘了……
社会南哥：没事，学习学傻了，这不能怪你\摸头
T.Y.：你才傻了！
屠嫣放下手机，不理他了。
窗外的试卷雨还在继续。
毕业生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中出来，脸上挂着年轻肆意的笑。
她突然感到一阵热泪盈眶，心潮起伏，胸腔中充满了澎湃。
屠嫣听到数学老师张靖和班主任尤越铭在前面聊天。
“这样放肆，真好，咱们羡慕不来啊。”
“是啊，经历了高考的青春才完整。”
六月末，屠嫣的高二在被当成平时小测验的期末考中结束了，转而即将到来的，是残酷的高三。
期末考在周五结束，周末两天高二老师加班加点改试卷，下周一返校开家长会和拿成绩单。
这一天下起了暴雨，冲刷了几日以来的燥热，夏日以来难得的凉爽让考生们浮躁的心归于平静。
屠嫣没有带伞。
胡慈舟和虞芷两人这周末不打算回家，也同样没有带雨伞，聂星海撑着伞，打算把她送回家，但是屠嫣考虑到她和聂星海的家是两个方向，于是就婉拒了聂星海。
屠嫣站在教学楼中，正打算举着书包跑到校门口打车时，一只手把她拉住了。
屠嫣回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没有带伞吗？”周华嘉问道。
“忘带了。”
“我送你回去吧。”
屠嫣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的早晨，虞芷对她说过的话，正想要拒绝，“不用了……”
周华嘉在她刚开口时就把手中的伞撑起来了，拉了一把屠嫣，把她罩在雨伞之下。
“别拒绝，走！我今天也去找我妈。”他推着她的背，两人一起走到雨幕中。
屠嫣平时感觉走回家的路并不远，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但是感觉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两个人一路无话。
耳边充斥着雨水冲刷而下的声响，混杂着晚高峰时期不绝于耳的车喇叭声和司机不耐烦的咒骂声。
屠嫣却感觉世界一片寂静，她和周华嘉安静的氛围让她感到格外的窒息。
好不容易熬到了家门口，被压抑了一路的屠嫣吐出一口浊气。
两个人走入小别墅。
正在擦拭玄关鞋柜的周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妈。”屠嫣听到身后低沉的男声。
周姨看到屠嫣身后露出的儿子，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妈做了晚饭就回去了，你回家等还是在团团家等？”
“屠嫣没有带雨伞，我送她回来。我记得今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也忘记带伞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听到周华嘉的话，周姨又重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把鞋柜擦干净，摆放好里面的鞋子后，就径直去厨房做饭了。
周华嘉其实是周姨的儿子。
周姨是一个单身母亲，在屠嫣上小学后，她家刚刚搬到锦庭墅区的时候，被安妮•布朗雇佣来的。
她的前夫是一个赌徒，在瞒着她，多次借大额高利贷去赌博，血本无归，被追债的人在天桥底下打死了。追债的人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在打死了她前夫之后竟然没有受到制裁，继续逍遥法外，甚至还去找她和小周华嘉，让他们继续高额的利息。
周姨无法，带着小周华嘉和家里仅剩的一点钱，逃到了京都。
在半路上，小周华嘉因为连日的惊吓发起了高烧，体温一度飙升到四十度。
到达京都后，周姨连夜送小周华嘉去医院，挂了急诊之后，因为没钱，被医院的人赶了出来。
那时候的医保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周姨抱着七八岁的小周华嘉，在医院门口苦苦哀求，只换来保安更加恶劣的驱赶。
周姨抱着小周华嘉走开了。
正当她绝望之际，安妮•布朗和屠琛带着因为冰激凌吃多了，半夜闹肚子的屠嫣来医院看病。
她目睹了周姨被驱赶的全过程。
她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和面部潮红、高烧不退的孩子被一群人面兽心的壮汉一点一点逼出医院大门。
本来以为医院的人能够有些善心，帮周姨的儿子看一下病，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人竟然是一群畜生，至人命不顾，只看重一点点利益和医药费。
她当即就拉走抱着屠嫣的屠琛，跑到周姨面前。
“走，我带你的儿子去看病。”她接过周姨怀中浑身滚烫的小周华嘉，朝停车场走去。
周姨看着面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被她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在车上，安妮•布朗和屠琛了解了周姨身上发生的事情。
周姨紧紧地抱着小周华嘉滚烫的身体，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儿子的脸上，“活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他爸虽然是一个混蛋，但以前好歹也是全家的精神支柱。我现在只奢求把儿子养大成人，没有别的想法了。”
安妮•布朗和屠琛对视一眼，问道，“我们刚刚搬了新家，原来的保姆辞职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周姨眼睛突然瞪大，原本的绝望被光亮一点一点替代，她用力点点头，说道：“愿意，愿意！”
他们去了另一家医院给屠嫣和周华嘉看病，当晚周姨和周华嘉在屠嫣家小别墅中住下了，第二天屠琛去上班，安妮•布朗带着周姨去租房子。
她本来是想周姨直接在他们家住下的，家中房子大，给周姨母子一个房间真的不算什么，奈何周姨死活不同意，她也无法强求。
最后周姨选了一个离锦庭墅区不远的小区，租金不是特别贵，环境也还行，房东也挺和气的。
安妮•布朗还帮小周华嘉入学了。
在把周姨母子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周姨再一次绷不住眼泪，跪在安妮•布朗面前放声痛哭，吓了安妮•布朗一大跳。
安妮•布朗哭笑不得地把周姨从地上扶起，“以后我也是你的家人了，对自己的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周姨泣不成声，不停地点头。
育德高级中学的学费非常高，是普通人付不起的。学校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家里有钱，成绩也还过得去，被家人付高额学费送进来的；另外一种，则是历届京都和周围省市中考成绩优异者，奖励奖学金，学费住宿费全免，伙食学校报销进来的，周华嘉是第二种，而屠嫣虽然长得像是第一种，但确确实实是第二种，她爸认为虽然京都一中的师资力量最好，但是育德的环境是全京都的高中里最好的，师资力量和排名第二的京都五中持平，他觉得女孩还是要在环境好一点的学校读书，于是让屠嫣拿着奖学金进了育德。
屠嫣一度为了她占了别人的名额感到羞愧。
扯远了。
屠嫣是在高一第一次开家长会时才知道隔壁班高高瘦瘦的校草是周姨儿子这件事的，虽然她一直知道周姨有个儿子，却不知道就是周华嘉。
她和周华嘉两个人能够熟起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