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名媛,山高水长——读陈桥驿教授《暨阳随笔》之一
前些时间,著名历史地理学家陈桥驿教授赴诸讲学,并实地考察了诸暨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秀丽的山水,古朴的史迹,敦厚的民风,使他流连忘返,感慨万千,继而赋诗撰文,抒情述怀。其中有首五言绝句云:“于越流风远,埤中在暨阳。西子音容邈,典范照故乡。”
这首诗的最大特色是以写实的手法,把诸暨悠久的历史、著名的人物凝练在二十个字之内,由物到人,以人映物,流风远播,典范长存,或许这就是以诗记史吧。古代诸暨这一带居住着一个古老的部族,据《春秋》、《左传》等文献记载,这个部族名叫于越,后来才简称为越。越国的政治文化活动有相当长时间以诸暨为中心,像浙江历史上最早的外交特使,即《竹书纪年》上所载的周成王二十四年(公元前1039年),于越派人到周朝去的那位“于越来宾”,就是从诸暨出发的。越国都城在诸暨境内,有史书所载,遗迹可证的就有两处,一在今牌头勾嵊山下,一在埤中。《水经注》引《吴越春秋》说:“越王都埤中,在诸暨。”陈桥驿教授对越国的历史有独到的研究,发表了不少深有影响的论著。这次他又指出:“埤中在诸暨北部,山阴以南这个地区,即会稽山西麓。”“从白塔湖一带出土的大量印纹陶片印证,很有可能这里就是越国的发祥地。”
自古以来,以西施为题材的诗作数不胜数,有的写得悲风匝地,凄楚难忍,有的写得柔情绵绵,燕去楼空,有的写得若即若离,缥缈难定。如王维的《西施咏》,通过“艳色天下重”的西施,感叹世态炎凉,人情无常,李白的《西施》、鱼玄机的《浣纱庙》,道尽了西施坎坷的一生,间而夹带出怀才不遇的牢骚,而皮日休则把亡国的罪名栽到西施身上:“半夜馆娃作战场,血腥犹杂宴时香。西施不及烧残蜡,尤为君王泣数行。”当然,历史上替西施鸣冤辩诬的诗作也是比较多的,但既给予历史的评价,又把她与其故乡源远流长的文化及其发展前景联系起来则就不多见了。这种写法出于常情又超乎意料,既含对这块古老土地的崇敬之情,也有对西施故乡的鞭策之意。陈桥驿教授曾感叹地说:“在那个时代,一个女人要抛头露面不容易啊!”不难看出,这位严谨的学者也流露了感情。历史把西施推上了政治舞台,这位乡村女子亦以行动书写了自己的历史,她忍辱负重,牺牲青春,为故国的复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她虽身居吴宫,但无时无刻不怀念家乡。“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杜荀鹤诗)。“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李白诗)。采莲浣纱的劳动生活,乡亲女伴的音容笑貌是多么难忘。爱国不是抽象的,爱乡当为其中一个部分,这在那个时代尤甚。正因为如此,西施的音容虽然远邈了,但她始终被人民千秋万代地追念着。中国历史上彪炳史册的人物无不这样。
多少年来,西施的芳名触动着多少代人的心,她是“美”的代称,是外秀内惠的化身,但女人亡国的污水也不时泼到她身上,红颜薄命的逊词似乎也由她发端,直至今天还有人在亵渎她。今天,陈桥驿教授从历史学家的角度为西施荡污涤垢,再次正名,又一次肯定了她的历史地位和功绩。我想,作为越国的子孙,是颇值得咀嚼、回味这“典范”两字的。
原载《绍兴文理学院学报(社科版)》1986年第4期,第40—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