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磕头拜年
1977年2月17日,这是在老家过的第一个大年三十,我对山东人怎么过年充满了好奇,主要是看看能做什么好吃的。
母亲这几天都在和姥姥忙碌着,就是为了今晚这一顿大餐。小桌上摆满了鸡、鱼、白菜、土豆,虽然品种有点少,但在妈妈的手艺下,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小菜。
姥姥家靠渤海,海鱼必不可少:刀鱼、大眼鱼、偏口鱼、小基围虾等等。我们平时吃的菜都是海鱼,锅下面放萝卜条,上面铺上海鱼一蒸,就是一道菜。
那时没有电视,看不到春晚,所以晚上这顿饭能吃到半夜,我们穿着姥姥给缝制的新衣服,高高兴兴地围在小桌旁,等着姥爷吃完第一口,我们才有资格吃。
二哥一直在低头偷笑,还时常往我这瞟一眼,我就感觉他的眼神怪怪的,那笑绝对是狡诈的,我不顾全家人都坐在这里,对母亲说:“妈妈,你看我二哥,老是看着我笑,肯定没什么好事”。
“谁没好事?我笑怎么了?今天是大年三十我高兴,谁家规定大年三十这天不准笑了?我看是你自己没啥好事吧!”二哥的话里有话,他要是能和我好好说话那就不是他了。
“哼!有啥了不起的?不说拉倒,我有灯笼也不给你玩……”话刚说到这里,我看到二哥的眼神又在我身上瞟了一眼。
低头一看,啊!我明白了,二哥是在笑我的衣服,我穿的是姥姥按照老家人穿着样式给我做的,而且还是一套小红花,裤腿脚也是用布扎起来的,这身穿在我身上是有点可笑。
“我不穿了,不好看,像个小老太太,姐姐都没穿,我也不穿”我耍赖地喊道。
“好了,小雨,你穿这身挺好看的,姐姐有带来的新衣服就没穿。再说,这还是姥姥亲手给你缝的,姐姐想穿还没有呢?”母亲劝我,就是不想让我在大年三十给全家人弄得不愉快。
回头看看姐姐,姐姐点头:“好看,我想穿都没有,你二哥也是妒忌你,别看他,他不闲累就让他瞟呗!快准备吃饭吧!姥姥给咱们做这么多好吃的”。
姥爷敲了敲桌子,意思是说晚饭开始了,就不要说话了。他端起小酒盅,看了看大家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先祝在座的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半夜咱们还吃饺子,饺子、饺子,就是‘交子’的意思:好和坏在子夜交接后,在新的一年里,好事永远都会围绕我们全家的。来,全家人一起把酒喝了”。
大家把酒喝了之后,姥爷又接着说:”吃饭前大姑爷和我说了,他们全家初三就要赶火车回北大荒了,因为回去还要上班,我就不再挽留了。工作要紧,等以后想我们了,再回来看看”。
“是啊!爹、娘,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北大荒不像咱家里,都把地分产到户,自己的活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可那边属于兵团,大家都是要上班记工分的,旷工一天还要扣钱,月底没有满勤奖。到了年底,‘劳动能手’‘技术标兵’的称号都没有了”父亲和大家解释道,怕他们误会了。
母亲的眼睛也湿润了,回家一个多月,又勾起了她对家的依恋,17岁离家去北大荒,最苦最累的时候想到的也是家,可住了这几天又要离开了,心里真不是滋味,拿酒盅的手都在颤抖:“爹、娘你们别难过,我已经习惯北大荒的生活,那里就是我第二个家,山东和北大荒两个家我都喜欢”。
“好,好,只要你喜欢就好,今天过年,不提那些伤心的事,现在的任务就是哈酒、吃菜”姥爷的小酒盅已见了底,他喜欢喝东北的<北大荒>酒。
看到姥爷吃了一口菜,我赶紧拿起筷子就吃,大人们说了那么多,早就把我的肚子说的咕咕直叫,尤其是看到那么多的好吃的在面前。
“小外孙女,慢点吃,你妈做的饭好吃吗?你们那里都有啥好吃的,给我念叨念叨,看看能把姥爷说馋不?”。
“我们那里好吃嘛?有好多好多呢:青玉米、青豆、黑黝黝、蘑菇等等、等等,你可别不信啊!在我没出生的时候,我们那里就有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不过,等我长大了,就没有一只野鸡飞到我家的饭锅里。嗨!我说的再多你也吃不到啊!等你去北大荒吧!去了我再拿给你吃”。
姥爷听了哈哈大笑,他最喜欢听我说话了,尤其是我给他讲的故事,那些故事他是知道又不知道?每次听完故事,他都会说一句话:“关公战秦琼”。
(我当时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长大后才知道:关公和秦琼两个人不是一个朝代的人,他俩根本就不可能打起来。姥爷的意思就是说:故事里的人物被我编排的一塌糊涂,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
吃完晚饭,姥爷就吩咐我们四人早早地睡觉,因为明天天一亮就要挨家挨户去拜年。这个我倒不怕,在北大荒过年的时候,我们小孩子也跑着去拜年。
太阳刚刚露头,大地上的万物清晰可见,村里已有几家冒起了炊烟,就是等吃完饺子后,大家会相互的拜年,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昨晚做了好长时间的梦,被鞭炮一炸,全都忘脑后了。
哥哥姐姐睁开眼睛就说:“姥爷、姥姥过年好,爸爸、妈妈过年好,祝您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也赶紧起来给大人们拜年,姥姥高兴地给我们每人一元‘压岁钱’,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开心地直蹦高。一元钱在当时年代,还是能买挺多的好吃的。
母亲正在厨房忙着下饺子,没顾得上我们,只是对我说:“小雨,你把钱给妈妈,妈妈先替你保管着,等拜年回来再给你”。
我紧张地看了看哥哥、姐姐,他们的钱都没上交,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也不想给妈妈,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
“小雨,和你说话呢?不听妈妈话了?妈妈不是不给你,你还小,是怕你弄丢了”母亲的温柔没有打动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算了,给孩子吧!大过年的别惹孩子了,哥哥姐姐都没给,她能给吗?就拿着吧!”父亲替我解了围,这一元钱属于我自己的了。
吃完饺子,姥爷告诉我们,山东老家的拜年规矩是:小辈要给长辈磕头。不能像在北大荒那样,进门问候一声就走。
全村老少在大街上相互拜着年,一片热闹景象。大哥领我们每进一家门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说一句:“过年好”,然后起身就到下一家去,家家如此。刚开始我还能跟上,可慢慢的被他们落在了后面。
太阳升到正中间了,我们磕头磕的也没了力气,肚子早就饿了,大哥说:“快到中午了,回家吧!妈妈要是问咱们拜完年了吗?咱们就说拜完了,知道吗?尤其是你,夏小雨,你听到了吗?”。
其实,我也不想再去了,累得我跪下都快爬不起来了,可听到大哥这么一说,冲着他们就喊:“不行,不能那么说,爸爸都教过咱们不要撒谎的,我回家就告诉咱爸”。
“你要是敢告状我就踢死你,我们三个怎么有你这个妹妹?要是当初知道你现在这么烦人,你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二哥在愤愤地骂我。
“你们骂我也没用,想掐死我也没用,现在给你们两条选择:一,赶快去拜年。二、就是拿点好吃的给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告状了呢?”我得意洋洋地说道,哥哥姐姐也没有想到我这么小就会讹人了。
他们三个人背着我秘密地商量对策,我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就看到三个人还手心手背在做什么决定。手心手背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一个人的手面和别人不一样,就是输了。
姐姐摇了摇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她输了。她走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说:“小雨,平时姐姐对你咋样啊!”。
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能猜到他们这是对我实施软磨硬泡,刚才硬的不好使,让姐姐来软的了。“嗯!你和大哥对我还挺好的,就是二哥,老是欺负我”。
姐姐还是满脸的笑容,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那小雨回家不把这事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你要是听话了,我们以后还带你玩”。
没看到好吃的,我哪能就此罢休呢?“不行,不行,没有好吃的说啥都不行,就告诉,就告诉”。
“哎呀!你就给她吧!不给她咱们谁都回不了家,你俩看她那个熊样子,好像是谁求她似的,我要是输了,都不跟她废这么多话”二哥不耐烦地喊道,他恨我牙根都痒痒了,可就是不敢打我,怕我告诉父亲。
姐姐恋恋不舍地拿出来一元钱,递到我手里说:“小雨,我们三个刚才商量好了,只要你不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我就把我的‘压岁钱’给你,行不行?”。
“啊!钱”我兴奋的眼睛都绿了,拿着钱放在嘴里亲了好几口,这个太好了,加上我自己的一元钱就是两元钱了,到小卖店里买‘光屁股的桔子糖’就能买一堆。
手伸进兜里掏钱时,兜里空空如也,两个兜布都掏出来了,还是不见钱的影子,我的脸色变了,变得自己都形容不出来是什么颜色了,这回家可怎么和父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