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归因:传统人治对厚黑进行正向肯定,专制政权对道德进行逆向淘汰
自秦代以来,中国经历了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长期实行一种高度集权的专制制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家天下的各个王朝,都是依靠统治者个人的权威来治理国家。天下唯有力者居之,夺取天下和保全天下,需要的只是兵强马壮,至于仁义道德,不过装点殿廷、遮掩霸气的一种文饰,是包裹尔虞我诈、纵横捭阖的一层糖衣。虽然儒家所倡导的“仁治”主张依靠道德高尚的圣贤通过道德感化来治理国家,特别强调君主以身作则,施德行仁,并尚贤使能,任用得力官吏推行礼治,以达“文武之治,布衣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的理想境界,但是中国漫长的封建历史上却鲜有开明贤达的君主,政治上也缺少全知全能的圣人贤达,中国传统社会也鲜有天下大治的盛世景象,甚至“禅让”这个在儒家经典和正史中被美化为正统德政的象征,也被证实为一个美丽的政治传说。历史的真相就是这样残酷,儒家道统从未战胜过政统,执掌政权的领袖都不是道德的完人,都难免道德权威的缺憾,而且君王的人治并未带来“仁治”,相反却是“治人”,王朝统治之下的政治常态更多的是君主昏庸,朝纲废弛,奸佞当道,忠良遭陷,民不聊生。在这样的政治常态之下必然是风不清,气不正,人不顺,混乱黑暗的朝堂之上进不了刚正不阿之士,容不下清正有为之人。恪守崇高道德操守者,如果不以“外圆内方”的滑润姿态顺应官场的亚文化和潜规则,鲜有不被淘汰者。相反,厚黑才是黑暗政治的通行证,玩弄权术才能立威于属下,行贿受贿才能攀附于政治,阿谀奉承才能取悦于君王,结党营私才能自保于朝堂,因此,厚黑者往往得权、得利、得道,而非厚黑者则失势、失意、失望,这是中国传统政治的“格雷欣法则”,劣币驱逐良币,忠良惨遭诬陷,奸佞充斥官场,令人唏嘘不已。当我们翻阅历史,类似情境在每一个王朝都曾上演,在每一部史书中都能得到印证。
人治与权力的一元化相生相伴,这种单向的、自上而下的、等级森严的“线状”控权模式,断绝了产生平等的利益集团或政治权力的可能,君王的权力(国家的权力)失去了横向的牵制与纵向的约束,“独裁”与“专制”的滋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专制政治是一种隐秘的政治,在这种政治结构中围绕权力的斗争永远充满阴谋。觊觎更高权力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擅自掩饰,以求一逞;而占据上阶权位的人,则必须处心积虑,力求洞察一切。专制集权的政治体制,导致了权力顶层的无上威严与荣光,炙手可热的最高权力直接导致了最残酷和最激烈的政治斗争。一部二十四史,每逢以暴力改朝换代,便是尸骨成山,特别是统治阶级内部围绕权力分配的斗争更是频繁发生,君臣相斫,父子相残,兄弟相戮,乃至夫妇相夺,可谓不绝于史。历史上九重之内的宫廷阴谋、厚黑者胜,不胜枚举。因为这种传统的政治斗争是零和博弈,政治玩家要么全得,要么全失,赢家通吃,成王败寇,斗争结果的残酷性决定了斗争手段的盲目性,在这种没有底线的生存斗争中,最后结果往往是厚黑者胜出,其例证是,人格高尚的人往往败在人格低下的人手里,心慈手软的人往往败在阴谋算计的人手上,说真话的人往往败在说假话的人手下。当然,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到权力是对人性、对人类社会生活最强烈的腐蚀剂,而厚黑学/马基雅弗利主义则是权力对人性最强烈的腐蚀之后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