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卢战记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2章
驱逐阿里阿费斯塔斯
(公元前58年)

(30)赫尔维西亚之役结束后,高卢各部落首领纷纷前来向恺撒道贺。他们表示,虽然恺撒和赫尔维西亚人开战是为了惩戒其以往对罗马的不义之举,但实际结果是高卢也同罗马一样受益。因为赫尔维西亚人是在其全盛时期背井离乡,为的是向全高卢开战,称霸高卢,以便在高卢全境内挑选最为便利、最为富饶之地安顿下来,迫使其余各部落交粮纳贡,俯首称臣。各部落代表请求恺撒允许他们确定日期,召开全高卢大会,因为他们希望有些提议在获得内部一致同意之后再呈交恺撒。获得恺撒的应允之后,他们随即定下了会议召开的日期,并立下誓约,除非得到明确授权,任何人不得擅自透露会上讨论的内容。

 

(31)全高卢大会如期召开,对相关事宜进行了讨论。会后仍旧是上次那些首领来找恺撒,希望在他们返回之前,能获准在一处安全之所与恺撒进行密谈,事关他们个人和国家的安危。恺撒允准。大家匍匐拜倒在地,满含热泪地恳求道,切勿将所谈之事泄露出去,这一点至关重要,其重要性绝不亚于提议的内容本身,因为此事一旦泄露,他们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代表大家发言的是埃杜维人狄维契阿古斯。他说,全高卢各邦分为两大阵营,分别以埃杜维人和阿维尔尼人为首。多年以来,双方为争夺霸权,斗争不断,阿维尔尼人和塞广尼人竟花钱请来日耳曼雇佣军来帮自己争权夺利(公元前70—前65年)。首次渡过莱茵河的日耳曼人约有1.5万人,后来这些未受教化的野蛮人尝到了这里的甜头,喜欢上了高卢的土地和富庶的生活,又将更多人带过河来,如今在高卢的日耳曼人已达12万左右。埃杜维人及其周边属邦一再和日耳曼人兵戎相见,结果惨败,贵族、议事会成员和骑士损失殆尽。埃杜维人原本勇猛无敌,与罗马保持友好,并一直对罗马感恩戴德,过去一直在高卢称霸,可是因为战争和灾难的打击,现在不得不把自己国内最德高望重之人交给塞广尼人做人质,还要被迫立誓,不得索要人质、不得向罗马人求救、不得反抗,永远服从他们的统治。

狄维契阿古斯表示:“在埃杜维全国,只有我一人没有被迫去宣誓,也没有把子女交出做人质,正因如此,我才逃出来赶往罗马去向元老院求救,因为只有我一人不受誓言和人质约束。”

他继续讲道:“可是与被征服的埃杜维人相比,获胜一方的塞广尼人的厄运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日耳曼国王阿里阿费斯塔斯就住在塞广尼境内,已经占据了塞广尼人1/3领土——全高卢最富饶的土地,如今又要塞广尼人另外再让出1/3的土地。因为几个月前,2.4万哈鲁得斯人也要求加入其中,需要居住空间。这样不消几年工夫,日耳曼人都会搬到莱茵河这边,把这里的人尽数赶出高卢。因为日耳曼的土地和高卢几乎没有可比性,莱茵河两岸的生活水平也不可同日而语。阿里阿费斯塔斯在马其多勃里加一战中击败高卢联合大军之后(公元前61年),就变成傲慢无礼的残忍暴君,强行把贵族子弟作为人质,稍有怠慢或不如意,就会对这些人质施以各种酷刑。他性情暴躁、刚愎自用、生性残虐,他的暴政令人忍无可忍。如果恺撒和罗马人民不出手相助,全高卢都得效仿赫尔维西亚人离乡背井,对日耳曼人躲得远远的,另寻安身之处,听任命运的安排。”

狄维契阿古斯又说:“如果这些话被阿里阿费斯塔斯听到,他一定会对手中的所有人质痛下毒手,施以最惨无人道的酷刑。只有恺撒您的伟大声望、罗马军队最近无往不胜的赫赫威名,或者罗马人民之名,才能阻止他把更多日耳曼人带过莱茵河,才能使全高卢免受阿里阿费斯塔斯的万般蹂躏。”

 

(32)狄维契阿古斯讲完这席话,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大家苦苦哀求,希望恺撒能伸出援手。但是恺撒注意到这其中只有塞广尼人的表现与众人不同,他们只是凄苦地垂首注视着地面。恺撒非常惊讶,询问原因,塞广尼人默不作答,依旧凄凉愁苦。他一再询问,对方仍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埃杜维人狄维契阿古斯再次开口,他解释说,塞广尼人的命运比其他部落更为悲惨,更加苦不堪言,但他们即便是私下里都不敢诉苦,更不敢求援。即使阿里阿费斯塔斯不在左右,慑于他的残暴,塞广尼人也会像他在现场一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其他人无论如何还有逃走的机会,独有塞广尼人引狼入室,他们主动把阿里阿费斯塔斯请入境内,所有的城镇都落入他手,所以只能忍辱负重,逆来顺受。

 

(33)获悉此事,恺撒对高卢人加以安抚,答应会关注此事,并称希望阿里阿费斯塔斯能够看在他的恩惠和威望的分上,不再伤天害理。说过这番话后,他就宣布散会。其实,除此之外,还有原因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此事以后再采取行动:屡屡被罗马元老院称作“罗马人民的兄弟和亲人”的埃杜维人正受到日耳曼人的奴役和统治,甚至还有人质落在阿里阿费斯塔斯和塞广尼人手中,这对堂堂罗马以及恺撒本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此外,恺撒认为,如果日耳曼人源源不断地渡过莱茵河,大批涌入高卢,在高卢扎根,这势必会对罗马构成威胁。更何况这些粗野蛮横之人一旦占据全高卢,岂能安分守己,定会像以往的辛布里人和条顿人那样冒犯我们的行省(公元前109—前101年),进而闯入意大利。因为塞广尼和罗马行省之间,只有一条罗纳河相隔。出于这番考虑,恺撒认为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阿里阿费斯塔斯的妄自尊大和不可一世,也的确令人忍无可忍。

 

(34)因此,恺撒决定向阿里阿费斯塔斯派出使者,要求他在双方中间处选择会面地点,他有公务和要事相谈。阿里阿费斯塔斯回答使者说:“如果他本人对恺撒有所求,定会亲自登门;如果恺撒有事相求,也理应如此。”他还补充说,自己没有军队的保护,自然不敢到恺撒所占据的高卢领地。可是如果带兵前往,则免不了要准备粮草,大费周折。此外,令他分外不解的是,在他用武力所征服的那部分高卢领地上,有何事值得恺撒和罗马劳神费心?

 

(35)使者带回这番回答之后,恺撒又差使者再次返回,表示尽管恺撒和罗马政府曾对阿里阿费斯塔斯恩德备至——在恺撒任执政官期间(公元前59年),罗马元老院曾授予阿里阿费斯塔斯“国王”和“友人”的称号——但如今他竟如此答复罗马人民,连诚邀双方见面的请求都拒绝接受,对关乎双方利益的事情也不屑一顾。使者这次受命带来的是恺撒的最后通牒:第一,不得再带更多人渡过莱茵河进入高卢地区;第二,归还埃杜维人的人质,同时也应允许塞广尼人将手中人质归还埃杜维人;第三,不再侵犯埃杜维人,不得再对埃杜维人及其盟国发动战争。如果能够做到以上要求,恺撒和罗马政府将永远与他为善,友好相待;如若不然,根据马库斯·梅萨拉和马库斯·毕索任执政官那年元老院所通过的法令(公元前61年),负责高卢行省的各位总督应当从公共利益的大局出发,保护埃杜维人和罗马人民的各友邦,因此,他不能对埃杜维人受到的伤害袖手旁观。

 

(36)对于这番话,阿里阿费斯塔斯回复如下:根据战争的惯例,胜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战败一方。同样,罗马人统治被征服者也是根据这一原则,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身考虑,从不听取他人意见。既然他从未干涉罗马人行使权利,他本人在行使权利时,罗马人也不该横加阻拦。至于埃杜维人,他们不过是运气不佳,吃了败仗才向他交粮纳贡。恺撒的到来已使他的贡赋收入大幅减少,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他决不会交还埃杜维人的人质。如果后者能够信守诺言,每年如数交纳贡赋,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他们及其盟邦作战;反之,埃杜维人如果背信弃义,那么纵有“罗马人的兄弟”头衔也无济于事。他最后说:“至于恺撒警告说,不会坐视埃杜维人受到‘伤害’不管,恺撒如果愿意,尽可领教一下日耳曼人的骁勇善战和高超武艺,和我作战的人无一不是自取灭亡的。我们14年来从未在屋子里荒废时日。”

 

(37)在使者将此消息向恺撒汇报的同时,埃杜维人和特瑞维累人的代表也到了。埃杜维人牢骚满腹,称新到高卢的哈鲁得斯人正在他们的领土上胡作非为,即使向阿里阿费斯塔斯增加人质数量,也终日不得安宁。特瑞维累人则汇报说,拥有上百个部落的苏维汇人已经驻扎在莱茵河沿岸,正在试图渡河,为首的是奈苏亚和钦百里乌斯两兄弟。这些事情使恺撒大为不安,他决定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否则,新到的这股苏维汇人和阿里阿费斯塔斯原有部队一旦联合起来,势必更难对付。于是,他匆匆准备粮草,火速向阿里阿费斯塔斯的驻地进发。

 

(38)当他率兵行军三天之后,有报告称:阿里阿费斯塔斯已带领全部人马准备占领塞广尼人最大的城镇贝桑松,离开领地已有三天路程。恺撒认为自己应该极力阻挠此事,因为那个镇上储藏着大量战备物资,而且地势险要,自然条件优越,易守难攻。杜河几乎环绕整个城镇一周,只留下一个500码1码≈0.91米。——编者注左右的缺口。恰巧,这个缺口处耸立着一座高山,两侧的山脚都一直伸到河边。山外有道城墙,恰好形成一个堡垒,并与城镇连成一片。恺撒用急行军的速度日夜兼程赶赴贝桑松,占据了城镇,并安排了守军。

 

(39)恺撒为准备粮食和给养,在贝桑松耽搁了几日。我军士卒向当地高卢人和客商打听情况,所获消息令全军上下一片恐慌,军心大乱。据说日耳曼人身材魁梧、勇气非凡、武艺精湛。有些人说,很多时候,如果在战场上遇到日耳曼人,他们都不敢直视对方面容,更不敢对视他们锐利的目光。慌乱最初起自军事保民官、辅助部队的行政长官以及一些没上过战场的人,他们只是出于友谊,才跟随恺撒离开罗马踏上征途。他们以各种理由,设法尽快离开营地,请求恺撒批准。还有些人只为顾全颜面,不愿背上胆小的骂名,勉强留下,但也难掩愁容,时不时黯然垂泪,躲在营帐中,抱怨命运不济,或是和熟人凑在一起,怨天尤人。整个营地的人都在立遗嘱,安排后事。不久,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甚至包括百夫长、骑兵队长,也逐渐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些人不愿被视为临阵退缩,辩称不惧敌军凶悍,但担心前方山路崎岖,横亘在他们和阿里阿费斯塔斯之间还有深深密林,军粮供应恐怕无法保障。甚至还有人对恺撒说,如果他下令拔营起寨,士兵们或许会因太过恐惧,不敢从命。

 

(40)恺撒注意到这些情况,便召集各级百夫长开会。会上,他愤怒地斥责他们,居然妄自揣测行军方向、作战目标等等。恺撒说,在自己担任执政官期间,阿里阿费斯塔斯曾想方设法向罗马示好,为什么现在会这么轻易断然拒绝履行自己的职责?在恺撒看来,如果对方了解了他的要求,意识到他给出的条件公平合理,就不会拒绝他和罗马政府的好意。即便对方一时冲动发动战争,那又何以为惧?为什么大家会对自己的勇气、对他本人的领导毫无信心呢?

他继续讲道:“我们的父辈也曾和这些敌人交手。当时,盖乌斯·马略率军击败了辛布里人和条顿人,那次大家都交口称赞,认为所有将士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与统帅相比都毫不逊色。再以最近意大利发生的奴隶暴动为例这次奴隶战争发生在公元前73—前71年间,一名色雷斯人角斗士斯巴达克斯组织了大量奴隶进行起义,打败许多罗马军队,最后被“前三头联盟”成员克拉苏镇压。——译者注,双方再次交手,敌人再度惨败,即便他们从我们这里学去一些作战经验和组织纪律也于事无补。由此可见,立场坚定、英勇无畏可以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长久以来,罗马人对手无寸铁的奴隶总是有种无名的畏惧,可是后来,当他们全副武装,节节胜利,不可一世之时,却被我们击败。再者,连赫尔维西亚人也常与这些日耳曼人交战,不仅在赫尔维西亚人所在的瑞士这边,甚至在日耳曼的领土上,都一再痛击对手,而赫尔维西亚人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

“如果还有人因为日耳曼人打败了高卢人而惶惶不可终日的话,那么,稍微了解就可以发现这次胜仗事出有因。当时,高卢人因为长期以来战事不断,已经筋疲力尽,而阿里阿费斯塔斯却一连数月躲在沼泽中的营寨里毫发无损,拒不应战。待到高卢人认为开战无望,已经四散开去时,他才突然攻其不备,大获全胜。他的获胜是由于诡计多端,而非士兵的勇敢。运用这种水平的计谋,对付没有经验的蛮族或许还有胜算,如果用此来对付我军,就算阿里阿费斯塔斯本人也没有指望过。”恺撒继续讲道,还有些人试图为自己的恐惧怯懦寻找借口,谎称担心军粮供应不继、道路险阻,这未免太放肆了:显然这是对统帅的行军作战能力缺乏信心,觉得需要对他的战略部署指指点点。而所有这些事情,都已在他的考虑之中。粮食方面有塞广尼人、吕契人和林贡斯人在负责供应,而且此时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供应应该不成问题。在行军道路方面,短期之内大家就可以自行判断。至于有人称,兵士们会拒绝服从指令,不再前进,恺撒绝不会为此而动。因为他知道,凡是有拒绝听命者,不是因为统帅失职,被天所弃,就是因为自己玩忽职守,罪行败露。而他恺撒一生坦荡,为人磊落,与赫尔维西亚人作战的大获全胜也可看出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因此,他决定改变日程,把原定于晚些时候的安排提前到今晚,准备凌晨起兵,以便尽早确认军中究竟是荣誉感和责任感更胜一筹,还是贪生怕死、胆怯惜命更占上风。即便无人愿意起兵,他也会带领第十军团继续前进,因为他素来对这一军团的忠勇仁义毫不怀疑,他们完全可以充分保护他。

 

(41)恺撒这一席话令全军上下斗志昂扬,纷纷要求投入战斗,渴望在战场杀敌。第十军团因得到恺撒的表彰,委派他们的军事保民官上前致谢,并向恺撒保证,他们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战斗打响。其他军团也纷纷效仿,派保民官和首席百夫长向恺撒解释,称自己从未心存畏惧,从未动摇,也不想指手画脚、妄自干预指挥作战,都知道这应是统帅一手负责。恺撒对这些解释表示接受,同时命令他最信任的高卢人狄维契阿古斯探明道路,获悉只要绕道50多英里,即可领军在开阔平坦的道路上前进。恺撒大军凌晨时分起身,一连六天,一路畅通无阻。第七天,侦察部队向他报告,阿里阿费斯塔斯的军队就在前方23英里处。

 

(42)阿里阿费斯塔斯得知恺撒已经离他不远,就派使者前来,表示现在可以同意参加恺撒所提的会谈,因为双方此时距离很近,所以已经毫无风险可言。恺撒没有拒绝,认为阿里阿费斯塔斯终于恢复理智,所以才把曾经一口回绝的和谈要求又主动继续下去。恺撒对和谈寄予厚望,认为阿里阿费斯塔斯可能看在自己和罗马政府曾待他不薄、了解了恺撒的具体要求之后,才一改强硬态度,于是就把会谈的日期定在五天之后。在这期间,双方信使往来不断。阿里阿费斯塔斯一再坚持,要求恺撒不要带步兵前往,他害怕遭到埋伏暗算。双方只可带随从到场,否则他不会参加会谈。恺撒既不愿节外生枝,使他们可以借故取消会谈,又不敢冒险把自己性命安全托付给高卢骑兵,于是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他把所有高卢骑兵的马都配给自己最得力的第十军团,以防即便有不测,自己也可以有支最亲信的卫队不离左右。在安顿此事时,第十军团的一个士兵开玩笑说,恺撒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做得比说得好,他原本答应让第十军团担任卫队,现在却让他们当上了骑士。

 

(43)在一片大平原上,有个大土丘,处于阿里阿费斯塔斯和恺撒营寨的中间。双方如约而至,在这里进行会谈。恺撒把带去的骑兵大队安排在距离土丘300码之外,阿里阿费斯塔斯的骑兵也在等距的地方驻足。阿里阿费斯塔斯要求会谈就在马背上进行,并且双方只带十名骑兵赴会。到达约定地点之后,恺撒首先谈及他本人和元老院曾待阿里阿费斯塔斯不薄,例如元老院授予其“国王”和“友人”的称号、赠价值不菲的礼物等等,并且指出,这是极少王族才能享有的荣耀,因为只有那些对罗马有过极大贡献的人才能获此殊荣。

“你受到如此礼遇,并非实至名归,而是恺撒和元老院出于仁爱和慷慨。罗马和埃杜维人之间的友谊由来已久,并且有着坚实的基础。元老院一再关怀备至地为埃杜维人通过决议。一直以来,埃杜维人就在高卢享有权利,在与罗马人建立友好关系之前就是如此。罗马人的一贯传统是不能让友邦同盟蒙受损失,而且,我们希望他们在地位、尊严、荣誉等方面都更胜一筹,我们怎能听任他们被掠夺、被侵犯呢?”

接着,恺撒重复了自己委托使者提过的要求,即阿里阿费斯塔斯不得与埃杜维人及其同盟交战,交还人质。如果无法将已渡河的日耳曼人遣送回去,那么至少不得允许更多日耳曼人渡过莱茵河,继续迁往高卢。

 

(44)阿里阿费斯塔斯基本没有正面回应恺撒的要求,而是对自己大加标榜。他解释,他渡过莱茵河,并非本意,而是应高卢人之邀。若不是曾许以丰厚回报,他不会背井离乡告别亲人来到这里。他在高卢所拥有的财富,是高卢人主动出让的,人质也是他们自愿提供的,至于收取供奉,那也是约定俗成的胜者权利。他并未贸然入侵,而是高卢人挑起事端,全高卢各邦都对他发动战争,但他们却不堪一击,被他一举打败。如果他们有意再战,他也会随时奉陪,但若想求和,那就理应缴纳贡赋,他们如今也在照缴不误。对他来说,罗马人民的友谊应该是锦上添花,是荣誉加身,而不是要因此自缚手脚,这也是他一贯的看法。假如罗马人出面干涉,要求他就此免除贡赋,对降者网开一面,那么他与罗马的友谊也只能暂且搁置一旁。他将大批日耳曼人带到高卢,目的是在于自保,而不是在高卢扩张,他们也能证明自己并非不请自到,卷入战争也仅是出于自卫。再者,他进入高卢地区早于罗马,在此之前,罗马军队从未跨出行省半步。恺撒如今来到他的地盘,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又讲:“这片土地是我的地盘,正像罗马也有自己的领土一样。若是我进犯罗马领地,定会遭受严惩,那么如今你来干涉我行使合法权益,也同样显失公平。罗马元老院将埃杜维人称作‘兄弟’,那么我也许就是‘野蛮人’。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失礼到埃杜维人这种地步,在最近的阿洛布罗基人暴乱之中公元前61年),埃杜维人竟不懂得助罗马人一臂之力,而埃杜维人在对我和塞广尼人开战的过程中,没有得到罗马人鼎力相助也就不足为奇了。我甚至怀疑所谓友好不过是一种表面的说辞,你在高卢保留一支军队,就是为置我于死地。除非你撤离高卢,并且不留下一兵一卒,否则我无法以友相待。实际上,如果我夺你性命,相信很多罗马显贵和政要会对我感恩戴德,我也是从他们派来的使臣口中得知此事,以你的性命可以换来他们对我的感激备至。你若善罢甘休,不染指我在高卢的利益,我必有重谢,而且可以奉陪你一次爱怎么打就怎么打的战争,不必你劳神费心,更不必担任何风险。”

 

(45)恺撒不厌其烦地解释了自己为何对此不能置之不理,置盟友于不顾,这有悖他和罗马政府素来的原则。他也不认可阿里阿费斯塔斯比罗马人更有权将高卢据为己有。阿维尔尼人和卢登尼人都曾败于昆塔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罗马人民却不计前嫌,既未将其收入行省,也未征收贡赋。因此,若讲先来后到,由罗马人统治高卢也无可厚非。再说,从遵从元老院决议的角度来说,既然元老院决定高卢被征服后仍要保持独立,那就应该继续允许他们自治下去。

 

(46)正当会谈进行之际,恺撒得到报告,称阿里阿费斯塔斯的骑兵正在逼近土丘方向,朝着我方骑兵靠拢,并向我军投掷石块和标枪。恺撒当即中断会谈,回到自己军中,命令手下不得反击,不得动用一枪一石。因为他虽然明知自己的精兵强将若与敌军骑兵交锋必胜无疑,但他不想轻易动手,授人以柄,免得敌人被击败后,会诋毁自己假借谈判之名将其伏击。后来,阿里阿费斯塔斯在谈判中表现出傲慢无礼,有意将罗马人逐出高卢,其骑兵在谈判中途攻击我军以致谈判中断等劣迹,在我军上下传播开来,一时间大家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个个准备奋起杀敌。

 

(47)第二天,阿里阿费斯塔斯派使者求见恺撒,说他愿意将中断的会谈继续下去,或者由恺撒重新指定会谈日期,如果恺撒本人不便,可以派军官代为谈判。恺撒认为已再无会谈必要,特别是前一天当阿里阿费斯塔斯手下那些日耳曼人攻击我军时,他都无从管束,若是把罗马军官派往如此野蛮的敌军进行谈判,势必极其冒险。看来最合适的人选是盖乌斯·瓦莱里乌斯·卡布鲁斯的儿子盖乌斯·瓦莱里乌斯·普洛契勒斯,这个年轻人极其勇敢,并接受过博雅教育,他的父亲曾由盖乌斯·瓦莱里乌斯·弗拉库斯授予“罗马公民”称号。普洛契勒斯本人值得信赖,熟练掌握高卢语言。因为阿里阿费斯塔斯长期接触高卢语言,也能熟练运用这种语言,派这样一个人前往,日耳曼人的确没有必要出尔反尔。陪他一同前往的还有马库斯·米提乌斯,阿里阿费斯塔斯曾对他热情款待,视若上宾。恺撒派他们前往了解阿里阿费斯塔斯有什么话要说,回来如实禀报。但当阿里阿费斯塔斯在中军大帐中见到他们后,当即在整个军队面前厉声大喝:“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来刺探军情的吧?”没等他们回答,就命手下给他们披枷带锁。

 

(48)同一天,阿里阿费斯塔斯又把营寨前移,在距离恺撒营地6英里的一座山下安营扎寨。第二天,他又率军越过我军营寨,在距我方2英里处安下营寨,想就此阻截从塞广尼人和埃杜维人处为恺撒运来的粮食。在此之后,一连五天,恺撒每天都带兵出营,一字排开,如果阿里阿费斯塔斯有意开战,他随时可以应战。但阿里阿费斯塔斯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派骑兵天天骚扰。

日耳曼人使用的是一种特殊战术,他们约有6 000名骑兵,配备同样数目的步兵,这些步兵个个身手敏捷,作战勇敢,都是骑兵为保护自身的安全,从全军中精挑细选的,每人配备一个。作战时,步兵和骑兵密切配合,共同进退。如有意外,步兵也会冲上前接应。若有骑兵受重伤落马,步兵也立刻将之团团围住,形成保护。如果需要长距离前进,或迅速撤退时,经过训练的步兵可以立刻做出反应,仅仅攀着马鬃,就可以与骑兵共进退。

 

(49)恺撒看到日耳曼人闭门不出,觉得不能就这样被他长期阻断己方给养,就率兵来到日耳曼人营地外约1 000码之处再建一座小营,将作战队形分成三列。他命令头两列士兵全副武装,第三列负责构筑工事。这里距敌营还不足1英里,阿里阿费斯塔斯派出约1.6万轻步兵和全体骑兵,试图震慑我军,并阻止我方构筑工事。尽管如此,恺撒还是按部就班,下令头两列士兵阻击敌人,第三列继续构筑工事。当营寨的防御工事就绪,他留下两个军团和部分辅助部队负责把守,其余四个军团则返回大营。

 

(50)次日,恺撒照例从两个营地中带兵出来,在敌方大营前面不远的地方排兵布阵,准备一战。可敌军还是不肯出来迎战,直到中午时分,他率兵回营,阿里阿费斯塔斯终于派出一股军队进攻小营,双方激战到傍晚时分。当太阳落山时,双方伤亡都很惨重,阿里阿费斯塔斯收兵回营。恺撒询问俘虏阿里阿费斯塔斯为何不肯出来一决胜负,这才了解到日耳曼人有个习俗:在开战前,需要由族里的老祖母占卜问卦,请教神谕,再做决断。这次据她们说,如果在新月前作战,日耳曼人注定会吃败仗。

 

(51)次日,恺撒在两个营中均留有足够的防守兵力之后,在小营前把所有辅助部队都排开,因为他的常规步兵数量远远不及敌军,这样就可借辅助部队制造声势。他把作战部队分为三列,径直向敌营推进。日耳曼人被逼无奈,只得率军迎战。哈鲁得斯人、马科曼尼人、特利波契人、汪基纳内斯人、纳美特斯人、优杜西人和苏维汇人,各族按照等间距排布开来。在整个战线的后方都用车辆和辎重车团团围住,断了后路,让大家无法临阵逃脱。车上载着妇女,她们伸出双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战士们,不要让她们落入罗马人手中去当奴隶。

 

(52)恺撒把五名副将分别派往一个军团,又命财务官负责其余一个军团,这样每个士兵都知道各军团都有一位高官可以证明自己作战勇敢。接着,恺撒观察到敌人左翼最为薄弱,于是下令我军右翼首先进攻。从下令开战的那一刻起,我军便向敌军猛冲,对方也迅速推进,双方距离迅速拉近,使得我军都无暇投掷标枪,所以索性扔掉标枪,直接短兵相接,拔剑迎战。日耳曼人很快依照习惯,组成方阵应对我方的剑击,但我军许多士兵直接扑上盾墙,一把夺下盾牌,自上而下猛刺敌人。当敌人左翼被我军击退时,其右翼凭借数量优势,仍保持攻势。统率骑兵的小普布利乌斯·克拉苏见此情形,凭借灵活判断能力,当机立断,把第三列军队派上来解围。

 

(53)于是,我方再占上风,敌方溃不成军,一路奔逃,直跑到15英里开外的莱茵河边才停下脚步。为数不多的几个逃兵,凭借身强力壮泅水渡河,或是找到小船得以逃命。这其中也包括阿里阿费斯塔斯,他发现岸边系着一只筏子,便借此逃过河去。余部全部被我军追上杀死。阿里阿费斯塔斯有两个妻子,一个是他从家乡带来的苏维汇人,另一个是他在高卢迎娶的诺里库姆人,是他的兄长国王沃克契奥送到高卢来与他完婚的,两人都在战乱中丧命。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被杀,另一个被俘。瓦莱里乌斯·普洛契勒斯身负三重锁链脚镣,随日耳曼难民一道被看守拖着奔逃时,恰巧遇到恺撒带着骑兵追赶敌军,这一偶遇让恺撒喜出望外,甚至不亚于大胜敌军,因为这个人是整个行省的至尊显贵,也是他的好友和贵宾,居然能从乱军中逃出来重遇恺撒,总算上天有眼,没有让他丢掉性命,否则这场胜仗所带来的喜悦也会大打折扣。据普洛契勒斯后来讲述,敌人曾当着他的面,三次占卜,询问神谕,究竟是将他立刻处以火刑还是日后再做处理,占卜结果皆是后者,他才得以保全性命。后来,米提乌斯也被找到,并被带到恺撒面前。

 

(54)当这场战事的结果传到莱茵河对岸,本已到达河边的苏维汇人立刻调转方向原路返回。莱茵河附近的部落见状,趁他们惊慌失措之际,从后面截杀大半。

恺撒在当年夏天完成两大战役后,就把军队带到塞广尼的冬营地,在时间上与历年相比还提早了一些。留下拉比耶努斯主持冬营地事务之后,他就赶赴意大利北部主持巡回法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