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击退赫尔维西亚人
(公元前58年)
(1)高卢全境分为三部分,分别居住着高卢人、贝尔盖人和阿奎塔尼人,高卢人是我们的叫法,他们自称凯尔特人。这三部分人的语言、习俗和法律各不相同。凯尔特人一边毗邻阿奎塔尼人,以加龙河为界;另一边与贝尔盖人接壤,中间有马恩河和塞纳河相隔。所有这些人中,贝尔盖人最为彪悍、最骁勇善战,这是因为他们离罗马行省的文明和教化最远,鲜有商贩往来,故那些使人丧失斗志的奢侈之物也最少见;再者,这也与他们距离莱茵河对岸的日耳曼人最近、双方交战不断不无关系。同样的,凯尔特人中的赫尔维西亚一族较其他各族更为勇猛,也是因为他们与日耳曼人的交战几乎天天都有,不是试图防止日耳曼人染指瑞士领地,就是他们自己要去入侵对方疆土。
凯尔特人的地盘四周毗邻罗纳河、加龙河、大西洋以及贝尔盖人的领地,另外,在赫尔维西亚人和塞广尼人接壤的这一边,还与莱茵河相接。贝尔盖人的领土从凯尔特人的北部疆界直抵东北的莱茵河下游。阿奎塔尼人的地区在西北方向,四周分别是加龙河、比利牛斯山以及毗邻西班牙的大西洋海岸。
(2)赫尔维西亚人中地位最显赫、最富有的莫过于奥格托里克斯。在马库斯·梅萨拉和马库斯·毕索任执政官期间(公元前61年),他出于篡夺王位的野心,在贵族中策划阴谋,唆使国人带上家当,举国搬迁。依照他的说法,这是因为他们勇武过人,要想一举拿下高卢全境,实在易如反掌。不过,说服国人搬迁并非难事,因为赫尔维西亚人的定居环境的确不尽如人意,周围都是天然屏障,一边是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莱茵河,隔岸相望的是日耳曼人;另一边是高耸入云的汝拉山,隔山而居的是塞广尼人;第三面是日内瓦湖和罗纳河,把赫尔维西亚人和罗马行省隔开。这种地理环境自然使得他们备感束缚,要想攻打邻邦也很困难,让这些好战成性之人颇感不快。所以,尽管他们的疆域已达220英里长、165英里宽,但他们认为,就自己骁勇善战、威猛过人的众多人口而言,这片疆域还是太狭小了。
(3)受到这种情绪的驱动,再加上奥格托里克斯的势力影响,他们决定搬迁,并进行积极准备,购置所需,大量置办牲畜和车辆,广种谷物,以确保途中粮食供应充裕,同时还与邻邦积极发展睦邻友好关系。他们认为两年足以完成筹备工作,于是正式决定,于第三年启程。大家选举奥格托里克斯负责整体筹备工作,同时负责出使邻国。在出使途中,他说服了塞广尼人卡斯提库斯(他的父亲卡泰孟塔罗第斯曾任塞广尼国王多年,罗马元老院曾授予他“罗马人民之友”的称号),唆使他攫取父亲曾经执掌过的王位。同样,他也说服了埃杜维人杜诺列克斯(他的哥哥狄维契阿古斯当时身为部族最高行政官,并深得民心),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大家都听信了奥格托里克斯的说辞,觉得可以轻易得手,因为奥格托里克斯说他本人也将攫取本国大权。毫无疑问,赫尔维西亚人是全高卢最具实力的部族,他保证定会用自己的财力和军力帮他们如愿夺取各族王位。受到这些话的蛊惑,三人互表诚意,立下盟约,希望在得势后能以这最具实力的三族之力统领全高卢。
(4)结果事情败露,赫尔维西亚人知道了真相。依照国家惯例,奥格托里克斯要披枷带锁,接受审问。如果他被判有罪,则立即施行火刑处死。在举行听证会当天,奥格托里克斯把他的数万奴隶从各地招来,还把大量家臣和债户也都召集起来。依靠这些人的保护,他居然免于审判。但是国人因此被激怒,准备动用武力来行使权力。当各行政长官从四乡召集大批人等,准备兴师问罪时,奥格托里克斯却在此时突然毙命,据赫尔维西亚人推测,他可能是畏罪自杀。
(5)在奥格托里克斯死后,赫尔维西亚人仍在为离乡他迁做着准备。最后,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放火烧掉了治下的12个城镇、400座村庄,以及所有私人建筑,甚至连带不走的粮食谷物也都付之一炬。如此破釜沉舟,就彻底断绝了中途放弃的念头,只能殊死一搏。每个人都奉命从家中带足三个月用的面粉,供路上自用。他们还诱使周围的劳拉契人、图林吉人和拉多比契人也像他们一样,自断后路,烧毁城镇和村落,一起结伴而行。原本住在莱茵河对岸、后迁至奥地利并攻打诺里亚的波依人,也加入了迁徙大军。
(6)若要离开家乡,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经过塞广尼人的领地,要穿过侏罗山和罗纳河之间的狭窄崎岖山路,可这里即便是单列的车辆经过都很勉强,基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另一条路要经过罗马行省,道路平坦便于通行,罗纳河作为赫尔维西亚人和刚被罗马人征服的阿洛布罗基人之间的界河,有几处浅滩可以涉水渡河。阿洛布罗基人离赫尔维西亚最近的边境城镇是日内瓦,该镇有一桥跨过罗纳河。赫尔维西亚人认为刚被征服的阿洛布罗基人对罗马人还心存敌意,或可说服他们让自己借道通过,或者索性凭武力强行通过。万事俱备,大家选定时日,所有人在罗纳河畔集结。那天是3月28日,正值卢契乌斯·毕索和奥卢斯·加比尼乌斯任执政官期间(公元前58年)。
(7)当恺撒获悉赫尔维西亚人企图取道罗马行省时,他立即起身离开罗马,火速赶往日内瓦一带。当时罗马在高卢一共只部署了一个军团,他命令在行省广征新兵,并下令拆除通向日内瓦的桥梁。当赫尔维西亚人得知恺撒到来之后,立即派数位德高望重的人做使臣,为首的是南梅友斯和维卢克洛久斯。他们表示只是想借道穿过行省,别无他意,且绝不会轻举妄动,因为除此之外再无路可走,望恺撒能予以恩准。恺撒想起执政官卢契乌斯·卡休斯曾死于赫尔维西亚人之手,其军队也在战败后被迫钻了轭门(公元前107年),因此想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恺撒并不信任这种对罗马心存敌意的人,如果允许其借道行省,他们很可能会给罗马带来人身及财产的损失。但为了给自己新征的士兵争取集结的时间,他回答使者说,自己需要几天时间稍加考虑,若想得到准确答复,可以在4月13日来询问详情。
(8)与此同时,恺撒动用自己戍卫军团的兵力,以及从行省新征的军队,在日内瓦湖和侏罗山之间的18英里范围内加固罗纳河堤坝,这段堤坝是分隔塞广尼和赫尔维西亚领土的疆界。工程包括一段16英尺高的壁垒以及与之平行的壕沟。工程竣工后,他沿岸部署了防御部队,为堡垒配备了守卫,一旦敌人强行通过时,可以拦住他们。在使团如约而至的那天,恺撒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他说按照罗马的传统和以往惯例,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借道穿过行省,如果他们企图蛮干的话,他会动用武力加以阻止。赫尔维西亚人大失所望,只得另做打算,有时就在白天,更多的时候是趁着夜深人静时,将小船捆扎起来,用大量木筏划到对岸,还有些人在罗纳河的浅滩处试着强行涉水渡河。但是,罗马的军队总是迅速集中到出现险情的地带,加之有工事辅助,矢石投射不断,迫使对方只得放弃渡河。
(9)于是,赫尔维西亚人只能走通过塞广尼领地的这条路。但这条道路极其狭窄,如果得不到塞广尼人的许可,根本无法通过。鉴于凭借一己之力无法说服塞广尼人,赫尔维西亚人就派使者游说埃杜维人杜诺列克斯,希望他能出面担任说客,获取塞广尼人的同意,以便他们取道而过。杜诺列克斯极有声望,为人慷慨,在塞广尼人中威信极高,加之他娶了赫尔维西亚人奥格托里克斯的女儿为妻,故对赫尔维西亚人也能友好相待。另外,出于夺权的考虑,他也的确唯恐天下不乱,希望通过广施恩惠来笼络人心,以求变中取胜。所以他答应了请求,且不辱使命,说服了塞广尼人让赫尔维西亚人借道通过,并且商定双方交换人质作为信义,确保塞广尼人不会横加阻拦,赫尔维西亚人一路上也不会为非作歹,肆意妄为。
(10)恺撒获悉赫尔维西亚人要借道塞广尼和埃杜维的领地,进入萨恩托尼境内,这距离居住在行省的图卢兹特部落已经不远。恺撒认为这无异于与狼为邻:赫尔维西亚人好战成性、对罗马虎视眈眈,还要驻扎在萨恩托尼这样的富庶之地,且与行省之间没有任何天然屏障相隔,这势必会对行省构成极大威胁。出于这样的考虑,他留下副将提图斯·拉比耶努斯坐守他筑下的防御工事,自己则火速赶往意大利北部,并在当地新征两个军团,又把正在阿奎利亚附近过冬的三个军团调集过来,率领这五个军团,抄近路翻越阿尔卑斯山,直奔高卢。一路上,休特隆内人、格莱奥瑟利人和卡图里吉人占据了几处制高点,企图阻止恺撒军队前进。几次交战恺撒都大获全胜,他离开意大利阿尔卑斯地区最西部的边陲小镇奥塞勒姆,经过六天跋涉,进入行省的沃康蒂人领地,又继续向阿洛布罗基人的境内行进,然后率军进抵塞古西亚维人领地,这是行省境外罗纳河西岸的第一个部落。
(11)此时,赫尔维西亚人已经率领众部,穿过那条险道狭路,通过塞广尼人的地界,一到达埃杜维人的边境,就开始横行肆虐,抢掠百姓。埃杜维人无力抵挡这些入侵者,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财产,就派出使者向恺撒求助,并表示埃杜维人一向忠于罗马,罗马军队不该坐视不管,听任强人掠夺他们的土地,攻占城镇,将其子女俘掠为奴。与此同时,埃杜维人的盟友和近族安巴利人也向恺撒报告:他们的田地也惨遭蹂躏,很难抵挡赫尔维西亚人的进攻,恐怕城镇很难保全。同样,在罗纳河对岸有房舍和田地的阿洛布罗基人也纷纷逃到恺撒这里来避难,并称所有的财物都被一抢而空,如今已然一无所有。所有这些情况促使恺撒决心立即采取行动,不再听任赫尔维西亚人毁坏掠夺罗马各盟邦财富,为闯入萨恩托尼境内胡作非为扫清道路。
(12)索恩河流经埃杜维和塞广尼的领地,进入罗纳河,水流极缓,凭肉眼很难辨别水流走向。赫尔维西亚人便将木筏和小船捆扎在一起涉水渡河。当侦察部队将情况汇报恺撒时,赫尔维西亚人的队伍已有3/4完成渡河,只有约1/4还在索恩河东岸。当晚午夜刚过,恺撒就率领三个军团离开营寨,直扑敌人尚未渡河的余部。这些人都身负重荷,被恺撒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大半,余者四散逃窜,躲进附近的树林深处,不见了踪影。这些余部就是提古林尼部,属于赫尔维西亚人的四大部落之一。在50年前,这一部落的人曾单独离开过本土,在与罗马交战中杀死了执政官卢契乌斯·卡休斯,迫使他的军队钻了轭门。这一次,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天意,曾让罗马人蒙羞的提古林尼部首先遭到惩罚。而且,除了国恨之外,恺撒还一举报了家仇,因为提古林尼部在袭击卡休斯时,还杀死了他的副将卢契乌斯·毕索,即恺撒的岳父卢契乌斯·毕索的祖父。
(13)这次战斗获胜之后,恺撒为了追击赫尔维西亚人余部,下令在索恩河修建桥梁,以便率军过河。恺撒的意外出现使得赫尔维西亚人大惊失色,因为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花费20天时间才渡过大河,恺撒却仅用一天就完成了。赫尔维西亚人派使者求见恺撒,为首的是第维柯,即赫尔维西亚人攻打执政官卡休斯时的首领。他对恺撒说,如果罗马人愿意讲和,他们愿意听从恺撒的安排,在指定地点安顿下来。但是如果恺撒坚持要战,那么,他必须牢记罗马人曾经的灾难以及赫尔维西亚人的骁勇善战。至于恺撒先前突袭一个部落得手,那也是因为其他人都已过河,无法伸出援手,恺撒不该就此高估己方的勇猛,而低估对手的实力。依照先辈及父辈对他们的教导,作战应依靠勇气取胜,而不是凭借阴谋诡计。所以,恺撒应该意识到,脚下这方土地也许会从此世人皆知,因为罗马人也许会在此遭遇不测,全军覆没。
(14)对上述这番话,恺撒回复如下:正因为牢记对方提及的罗马曾经的苦难,所以自己才义无反顾,对罗马人来说,那场灾难完全是飞来横祸,所以自己备感痛惜。如果罗马人自知曾多行不义,自然应小心报应,但他们行得端,坐得正,所以不必无端恐惧。即便恺撒愿意不计前嫌,那么对方最近屡屡进犯:无视他的阻拦,试图强行通过行省;不断冒犯埃杜维人、安巴利人和阿洛布罗基人;等等。这些怎容他置若罔闻?恺撒说道:“至于你神气活现地吹嘘的那些胜利,只是你们作恶多端尚未得到报应而已,这其实只说明一点:上天在惩治一个人的罪孽之前,会先让他得意一时,过上一阵太平日子,这样在他罪有应得最终遭到报应时,才会有切肤之痛。话虽如此,如果你们愿意提交人质,确保自己将履行诺言,愿意赔偿埃杜维人、阿洛布罗基人及其盟友的损失,我还是愿意与你们讲和的。”
第维柯答道,赫尔维西亚人素来只接受别人的人质,从不把人质交予他人,对此,罗马人就是见证者。如此答复后,他拂袖而去。
(15)次日,赫尔维西亚人拔营起寨,恺撒紧追不舍。他把从行省各地、埃杜维人及其盟友召集而来的约4 000骑兵全都派往前方,侦探敌人行军方向。他们对敌人的后军盯得过紧,竟在地形不利之处与对方骑兵交手,导致我军有少量伤亡。这使得赫尔维西亚人士气大振,因为他们只用区区500骑兵就抵挡了我方骑兵的大军突击,从而愈发胆大妄为,甚至在我军面前屡次驻足,用后军向我方挑衅,以求一战。恺撒下令不得应战,他认为当前的任务就是牵制敌人,使之无法劫掠乡民、肆意破坏即可。这样的行军大约持续了两周时间,我军的前锋和敌军的后队始终相距不过五六英里。
(16)与此同时,恺撒每天都在催促埃杜维人兑现以部族名义承诺的粮食供应。由于气候寒冷,不仅田里的谷物尚未成熟,就连草料都供应不足。再者,赫尔维西亚人已逐渐远离索恩河,恺撒又不愿意就此罢手,因此走索恩河水运的粮食供给此时基本派不上用场。可埃杜维人却日复一日地敷衍拖延,或称谷物正在征收,或称正在转运途中,或称马上到位,等等。
当恺撒看到这种拖延搪塞毫无意义,而该发口粮的日子又已迫在眉睫时,他就召集起在营地的众多埃杜维首领开会,其中包括狄维契阿古斯和里斯克斯,此二人是埃杜维人每年选出的最高行政官——执行官,执掌生杀大权。恺撒对他们严加斥责: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敌人近在咫尺,粮食供应却出现问题——既无法买到,也无法从田地收取。当初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苦苦恳求,恺撒才决定出兵相救,如今他们却袖手旁观,恺撒严厉地斥责对方背信弃义。
(17)终于,恺撒的一番话让里斯克斯吐露真言,他说:“城邦中有些人在百姓中颇具影响力,他们虽无一官半职,却比官方更具实力。是他们在用可耻的煽动性言论威吓百姓,阻止交付应缴的粮食谷物。他们诡称,如果埃杜维人无法一统高卢,那么,受高卢人统治总强过受罗马人统治。而且,他们确信,如果您打败赫尔维西亚人,就会剥夺埃杜维人和高卢其余各邦的自由。也正是这些人,把我方军事计划和一举一动通报给敌人。我个人对此实在无能为力,也许您想知道我为何耽搁这么久才说出实情,实在是迫于形势才敢冒着巨大风险以实相告,否则只能尽量保持沉默。”
(18)恺撒意识到,里斯克斯话中所指的就是狄维契阿古斯的弟弟杜诺列克斯,但他不愿当众讨论此事,因此很快宣布散会,只是示意里斯克斯留下。当只有他们两人时,恺撒再问及会上所讲之事,里斯克斯就自在得多,也大胆了许多。恺撒又就此事私下里咨询了另一些人,确认这个杜诺列克斯的确胆大妄为。他仗义疏财,在群众中极具影响力,而且一直热衷闹事。多年以来,他低价包揽了埃杜维的河运税赋和其他税收,因为只要他一开价,没人敢与之竞争。凭借这种手段,他大肆敛财,为广施贿赂积聚了财力。他自掏腰包,常年豢养大批骑兵,护卫左右。不仅在本部内,即使是在周边部落,他也有极大势力。为进一步扩张势力,他让自己的母亲改嫁给了毕图利泽斯的一个极具权势的贵族,自己娶了赫尔维西亚女子为妻,他的同母姊妹和其他女眷亲属也都嫁给外邦。这种姻亲关系自然使他偏袒赫尔维西亚人,而且他自己就痛恨恺撒和罗马人。正因为后者的到来,他的势力才被削弱,而兄长狄维契阿古斯却日益恢复到原来的声望和地位。他满心希望罗马人遭遇不测,那他就可以借赫尔维西亚人之力,一举夺得最高统治权;而罗马征服高卢,则不但使得他与王位无缘,甚至还会危及现有势力。恺撒在调查中还发现,几天前骑兵作战不利,也是杜诺列克斯及其手下骑兵首先败退所致。因为埃杜维人派来支援恺撒的骑兵是由杜诺列克斯领导的,他们首先撤退,就使得其他骑兵也都乱了阵脚。
(19)以上情况证据确凿,恺撒不由得疑心顿起。正是杜诺列克斯帮助赫尔维西亚人穿过了塞广尼人的领地,并且安排双方交换人质。他的这些所作所为非但没有获得恺撒和埃杜维的官方授权,甚至他都没有告知他们,因此他受到埃杜维最高行政官的严厉谴责。恺撒认为就凭这些,无论自己亲自处理,还是由埃杜维部落去发落,杜诺列克斯都难辞其咎。但恺撒却心存顾虑,因为他知道杜诺列克斯的兄长狄维契阿古斯非常支持、拥护罗马人民,与自己私交甚好,忠心耿耿、正直谦和。严惩杜诺列克斯,势必会伤及狄维契阿古斯的感情。因此,他决定在行动之前,先把狄维契阿古斯找来。他命手下译员退下,通过高卢行省德高望重的领袖、深得自己信任的密友盖乌斯·瓦莱里乌斯·特鲁契勒斯与狄维契阿古斯探讨此事。他又提到刚才会上大家提到的有关杜诺列克斯的问题,以及之后自己与若干人私下会谈的结果,希望无论是先由自己听审再对杜诺列克斯定罪,还是交予埃杜维本邦处理,都恳切地希望能得到狄维契阿古斯的谅解。
(20)狄维契阿古斯热泪盈眶,一把抱住恺撒,恳求不要对杜诺列克斯从重处罚,他表示:“我知道这些指控言之凿凿,因此心里愈发难过。当我在本邦和高卢其他地方势力强大时,弟弟年纪尚轻,默默无闻,是我的一手提拔,才有了他的今天,但如今他却利用所获的资源和势力削弱我的地位和影响,甚至不惜置我于死地。虽然如此,他毕竟是我弟弟,抛开个人情感不谈,我也要考虑民众的看法,如果您真对杜诺列克斯处以重罚,看到您与我之间如此亲密,大家定会认为这其实是我在幕后唆使,那就会令全高卢人对我不齿。”当他满含热泪,在恺撒面前继续苦苦哀求时,恺撒握着他的手安慰他,劝他不必多言:“就凭你对我的深情厚谊,还有你发自肺腑的这番苦求,无论是公仇还是私怨,我都不会再计较。”
恺撒把杜诺列克斯召到面前来,当着他兄长的面,把他所作所为招致的祸患一一告知,无论是恺撒自己掌握的情况还是他本邦对他的指控都和盘托出,警告他以后谨言慎行,避开嫌疑。这次既往不咎,全是看他兄长的情分。同时,他又派人监视杜诺列克斯的一举一动。
(21)同一天,侦察部队来报,赫尔维西亚人在距恺撒营地8英里的山下安营扎寨。他派出一队人马侦察那座山的地势和上山的道路,探报回报路况良好。当晚午夜刚过,他向副将拉比耶努斯部署作战计划,命其率领两个军团,以侦察过山势的人为向导登至山顶。清晨时分,恺撒派所有骑兵在前开路,自己沿着敌人经过的道路率队前进,前方负责侦察的队伍由普布利乌斯·坎西狄斯带领。坎西狄斯是名极富军事经验的战士,曾先后在苏拉和克拉苏的军队中效力。
(22)黎明时分,山顶已被拉比耶努斯的部队占领,而恺撒距敌人营寨也已不足1.5英里。后来据战俘交代,无论是恺撒还是拉比耶努斯,他们的行踪均未被敌人发觉。但就在此时,坎西狄斯骑马飞奔而来,禀告恺撒说拉比耶努斯受命去攻占的山头已被敌人抢先拿下,因为他看到山顶上有高卢人的武器和头盔装饰。于是,恺撒把军队撤到附近的一座山上,在那排兵布阵。拉比耶努斯事先接到恺撒指示,按兵不动,要看到恺撒部队接近敌营时才能起兵,以便同时从四面向敌军发起进攻。他这时虽已经占据山顶,却还在静候恺撒,没有擅自与敌人交锋。直到天色渐晚,恺撒才从侦察兵处获悉,占领山顶的是罗马军队,而赫尔维西亚人这时已拔寨移营,坎西狄斯因恐惧一时看走了眼才误报了军情。那一天,恺撒仍与敌人保持固定距离,跟随敌军继续前进,并在距离敌方3英里处安营扎寨。
(23)次日,距离给士兵发放口粮的时间只剩两天了。当时恺撒距埃杜维规模最大、最富足的比布拉克特城只有17英里。考虑到粮食问题是当务之急,他就掉头撇开自己一路跟踪的赫尔维西亚人,直奔比布拉克特而去。这一消息被恺撒的高卢骑兵队长卢契乌斯·埃米利乌斯部下逃跑的奴隶报告给敌人。赫尔维西亚人可能误以为罗马人调转方向是出于恐惧,特别是前一天罗马人本已占据山头,身处有利地形却不开战,更使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再有就是他们误以为自己可以切断罗马军队的粮草供应。因此,对方改变计划掉转行军方向,不断骚扰我方后队。
(24)恺撒见状,把手边的军队撤到附近的山上,派骑兵应战,抵挡敌人进攻。同时,他把四个老兵军团分成三队,埋伏在半山腰里,从意大利新征的两个军团和全部辅助部队都被安置在山顶,所以整座山都有罗马军队把守。此外,他又下令全军把行囊和辎重集中放置,由位于锋线的老兵在周围挖好防御工事。赫尔维西亚人带着全部车辆一路跟踪而来,也把辎重集中起来,在击退我军骑兵之后,组成密集的方阵,向我军的头阵冲将过来。
(25)恺撒首先以身作则,将坐骑送到视线以外,接着又下令所有人的马匹均要如此,这样大家就会生死与共,绝无临阵脱逃的可能,然后他鼓舞大家的斗志,并亲自督战。士兵们居高临下,掷下标枪,轻松攻破敌人方阵,接着拔剑朝敌军冲杀过去。高卢人行动非常不便,因为标枪不仅刺穿他们的盾牌,还牢牢地挂在盾牌上。铁质标枪头撞弯后很难拔出,这样持盾牌的高卢人左臂受累,根本无法正常作战。许多人屡次尝试都挣脱不开之后,就索性扔掉盾牌,裸身作战。最后,他们终因伤痕累累,难以招架,开始撤退,向1英里外的一座小山逃去。待到他们占据那座小山时,我军紧随其后,将之驱散开来。作为后军的1.5万波依人和图林吉人,突然冲将上来,攻击罗马军队的右翼并将其包围。已经退上山的赫尔维西亚人看到这种形势,立即重新进军,继续作战。我军立刻改变策略,兵分两路,头两队对付刚被击退又卷土重来的敌人,第三队抵抗新来的敌人。
(26)就这样,双方鏖战。当对方实在难敌我军的猛烈进攻时,一部分赫尔维西亚人又退到山上,波依人和图林吉人集中到辎重和防御车阵一边,继续作战。尽管这场战斗从正午一直打到傍晚时分,但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名敌军临阵脱逃。在辎重附近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们把车辆设为路障,居高临下,向我进攻部队密集投石,还有些人躲在车辆和车轮之间,朝上投掷标枪,造成我军伤亡。战斗持续很久,辎重和车阵终于被我军拿下,奥格托里克斯的一儿一女也被俘获。约有13万赫尔维西亚人得以逃生,他们日夜兼程,不敢停歇,三天三夜后逃到林贡斯人境内。我军因为有士兵受伤,还要掩埋阵亡将士,没有立刻动身追赶,先停留了几日。恺撒派人送信到林贡斯,警告其不得给赫尔维西亚人提供粮食以及其他任何形式的帮助,否则就以敌对方论处。三天之后,恺撒带着全军继续追赶。
(27)赫尔维西亚人由于各类给养都严重不足,不得不派使者前来乞降。使者路遇正带兵行军的恺撒,便匍匐拜倒在恺撒脚下,含着眼泪低声下气地求和请降。恺撒吩咐他们原地待命,等候自己到来,他们言听计从。当恺撒到来后,要求他们提交人质,交出武器,交还逃亡过去的奴隶。在大家忙于清点并准备所需之时,维比琴尼部落约有6000人,趁天刚黑,逃奔莱茵河日耳曼边境方向去了。不知他们是担心交出武器后会丢掉性命,还是妄想逃脱罪责,趁着受降人数众多的混乱之际乘机溜走,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以蒙混过关。
(28)恺撒获悉此事,就向逃犯必经的部落下令:必须把这些逃犯抓回,交还恺撒,否则一同治罪。被送回的逃犯格杀勿论。但其他人在交出人质、武器和逃亡的奴隶之后,恺撒都接受了他们的投降。他命令赫尔维西亚人、图林吉人、拉多比契人、劳拉契人都返回原籍。鉴于他们家乡的庄稼尽数被毁,他们回去之后无以为生,他命令阿洛布罗基人供应谷物,并要赫尔维西亚人重建烧毁的村庄城镇。恺撒此举主要是考虑到赫尔维西亚人迁走后,当地若无人居住,恐怕莱茵河对岸的日耳曼人会觊觎并迁往这处肥沃的土地,从此与罗马行省为邻,特别是和阿洛布罗基人相毗邻。埃杜维人因为波依人的骁勇善战,愿意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土地上,恺撒也应允了他们的要求。埃杜维人分给了波依人土地,对他们一视同仁,后来让他们与当地人享有同样的权利和自由。
(29)在赫尔维西亚人的营地,人们发现了用希腊文书写的文件,于是将其交给恺撒。这是编好的花名册,详细记录了这些远赴他乡的人中能持械作战的人数,并且分门别类详细记载着妇孺老弱的情况。文件中记载的总人数是36.8万人,包括26.3万赫尔维西亚人、3.6万图林吉人、1.4万拉多比契人、2.3万劳拉契人、3.2万波依人等,其中能行军打仗的有9.2万人。但依照恺撒下令统计的数据表明,只有11万人最后返回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