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格(E.Grieg)挪威作曲家1843——1907
《皮尔·金特》组曲
挪威,欧洲北部海湾的一片绿洲。在这个美丽的山国,有一对可引为挪威民族骄傲的艺术大师——格里格和易卜生。他们像峻峭的山峦,矗立在祖国悠久文化的沃土上,毫无愧色地跻身于世界艺术之林。他们在音乐与文学领域各有非凡的建树。他们还共有一部将音乐与文学熔于一炉的杰作,它不仅成为两位莫逆之交的友谊结晶,而且在艺术发展史上一直占有灿然生辉的一席之地。
1874年,杰出的文学家易卜生致信作曲家格里格,请他为其五幕诗剧《皮尔·金特》配乐。格里格用近两年时间创作了包括各幕前奏曲、各类情节配乐,以及进行曲、舞曲、合唱、独唱等多种形式的22段音乐。
格里格感到为易卜生剧作谱曲很有压力。他曾对朋友们说:“这是道难题。”特别对于山魔宫殿一段,他踌躇不决,难以落笔。他说:“我简直一分钟都不能再忍受了。”然而,就是在这种沉重的负担中,格里格写出了著名的《皮尔·金特》的戏剧配乐。
多年以后,格里格的妻子描述了作曲家的写作过程:“好几天来,他一直处于烦躁不安的状态,为这艰巨任务犹豫和焦虑。但是,他越沉浸于剧本动人的诗句中,就越感到它浸透了挪威的精神,并具有最自然的诱惑力,因而也就很清楚自己有责任来完成这个谱曲任务。在卑尔根附近桑德维根郊区,他找到了一处隐蔽的住宅。这房子高高矗立在山上,四周全是窗户。一边临海,面对汹涌起伏的海景;另一边倚山,瞻仰崇山峻岭。‘苏尔维格之歌’是最先创作的,然后是‘奥塞之死’。我将永远忘不了在山上渡过那仲夏之夜。我们一起唱啊,表演了苏尔维格之歌。格里格第一次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这个歌曲表示满意,并称它为明灯。他自己也认为‘苏尔维格之歌’和‘奥塞之死’是他的最佳作品。”
1876年,《皮尔·金特》在挪威首都奥斯陆的国家剧院首演,诗剧与音乐,珠联璧合,大获成功。
易卜生诗剧以古老传说中的浪子皮尔·金特为主角,用饱含哲理的笔触,嘲弄了追求金钱权势的丑恶现实,鞭笞了个人欲望和个人野心的罪恶行径,表达出只有作为崇高理想的象征——爱情,才能使悲惨命运得到挽救,获得幸福与安宁。
格里格以苏尔维格作为理想的化身,构成音乐的核心形象。他将优美深挚的音符全部倾注于这个纯洁美丽的性格中。同时,又以文字所难企及的音响,描绘出挪威传说中山魔精灵的幻境,以及异邦别族的风俗与景色。
格里格的配乐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和动人的戏剧性,使《皮尔·金特》音乐成为独放异辉的交响佳作。诗剧演出后,格里格选取八段音乐,以四段为一组,编成脍炙人口的传世名作《皮尔·金特》两部组曲。
《皮尔·金特》第一组曲。
第一章“早晨的情景”。田园风的快板。
作为组曲的第一页,作曲家以明丽的色调为人们揭开了美妙大自然的第一天。
清亮的长笛像晨曦中第一道霞光,透过大管、单簧管以及圆号的雾霭,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这是诗剧中非洲摩洛哥海岸的晨景:
这支牧歌风旋律向上三度转调。愈益鲜明的色彩和强烈的力度,犹如紫红的朝霞拨开暗雾,撩起云彩,向苏醒的大海,投下火一样的光辉。随着弦乐组壮伟的全奏,一轮旭日跃出水天相衔的邈远穹苍,高悬在金波万顷的海的上空。
此刻,大海在弦乐高声部喧腾,时而卷起响亮的洪流,时而迸溅出晶莹的水花。大提琴则在低声部有力地推波助澜。
在管乐组声声巨潮冲击下,海水渐渐平静下来。水波在木管声部起伏荡漾,牧歌由圆号再现,并在弦乐静寂的音响中,泛起清晰的回音。
这时,整个世界在朝日余晖中苏醒。长笛的颤音,犹如岸上绿丛间鸟语啁啾;圆号的号角声,宛如远处猎人出征……
纯洁的晨景像是一个纯洁的理想世界,展现在皮尔·金特面前,也在交响舞台上拓出一块清新的天地,迎接一个个音响图画的出现。
第二章“奥塞之死”。悲伤的行板。
在一个低矮的茅屋中,奥塞奄奄一息卧在病榻上。她日夜思念流浪在外的儿子。皮尔·金特赶到母亲身边,跪在床前,悲哀地垂下了头。
这时,用送葬进行曲体裁写成的音乐,从弦乐组缓缓升起:
在加弱音器弦乐的轻声啜泣中,皮尔·金特咏出内心独白:“去吧,穿上黑衣服吧。别再趾高气扬,因为母亲奥塞就要离开人间。”
在浓郁凝重的和声色彩中,为奥塞送葬队列从茅屋踱出,顿时,向上移高五度的旋律,爆发出悲切的呼号。
接着,弦乐组用强劲的力度返回原调,奏出激动高昂的送葬主题。这是众人为勤苦终生的挪威农妇发出的不平之慨,也是对不孝之子皮尔·金特的愤懑谴责。
在半音下行的哭泣声调中,音乐渐渐安静下来。送葬行列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为大雪覆盖的原野留下一条蜿蜒小径。在无垠的尽处,又一个黑色十字架在阴云之中矗立起来。
第三章“阿尼特拉的舞蹈”。马祖卡速度。
阿尼特拉是阿拉伯酋长的女儿,皮尔·金特在非洲沙漠中与她邂逅。妖艳的阿尼特拉为皮尔·金特跳起富有东方特色的舞蹈。这首用马祖卡舞曲形式写成的配乐,刻画出这位姑娘的优美舞姿。
弦乐长音一声召唤,舞曲的轻快节奏应声而起。一支轻灵动听的旋律从中飘出。阿尼特拉灿然生辉地立在人们眼前:
中段,一个短小的经过句引来一串轻巧的拨奏,散落在弦乐组各个声部。这时,舞曲音调向上摸进,像是阿尼特拉向皮尔·金特步步逼近。如醉如痴的浪子,刚要去拥抱这位艳丽的少女,转回原型的舞曲旋律,像是她轻盈转身,灵巧地避开了皮尔·金特,踏着马祖卡节奏,飘舞远去。
第四章“在山魔的宫殿里”。进行曲风。
山魔多夫列王是挪威民间传说中的北方山脉、河流、森林、河泊的统治者。凡一切神灵都由他掌管。
圆号以一个阴森的长音推开魔窟大门。皮尔·金特看到了神奇粗野的狂舞场面。低音提琴拨奏出怪诞的音调,犹如魔怪蹒跚的步履:
而后,小提琴与单簧管、双簧管先后再奏妖魔主题,其他声部掀起阵阵阴风。愈益强劲的力度,终于汇成喧嚣的全奏。这时,弦乐用震音奏出主题,管乐或长音呼号,或短音尖啸,伴奏着主题;这一切恍如妖魔摇着巨大身躯,高声呼叫“杀死他!杀死这个引诱山魔王美女的人”,向皮尔·金特步步逼近。望着群魔丑态,皮尔·金特惊恐后退。但粗野的狂舞,使他无路可走。震耳欲聋的声潮,将山魔宫殿摇撼。
突然,山魔多夫列王在教堂钟声中大声吼叫,喝住妖群的横行。大地隆隆震颤,山魔宫殿轰然一声坍毁。
《皮尔·金特》第二组曲。
第一章,“诱拐新娘”。狂烈的快板与行板。
这段音乐原是诗剧第二幕前奏曲。在黑格镇,村民对皮尔·金特十分冷淡。除苏尔维格外,谁也不同他跳舞。皮尔·金特趁宾客酩酊大醉,把新娘拐走,进行报复。这段音乐又叫“英格丽特的悲叹”。
音乐开始,管弦全奏出粗蛮的音响,刻画出皮尔·金特拐骗新娘的丑行。狂烈的快板推出一个旋风般音型:
在定音鼓伴和下,小号与圆号以行板速度发出无奈的叹息。快板与行板交替两次之后,小提琴发出新娘的悲泣,并在三连音型的模进中,变成对皮尔·金特的恳求:
定音鼓像是皮尔·金特粗暴的推搡,打断了英格丽特的悲叹与恳求,他又把新娘拐挟而去。这时,狂烈快板再现,皮尔·金特把新娘拐到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
第二章,“阿拉伯舞曲”。活泼的快板。
这段音乐,富于东方风情,与“阿尼特拉的舞蹈”一起,刻画出皮尔·金特在非洲的沙漠之国,同能歌善舞的酋长女儿相遇相爱的情景。音乐用在诗剧第四幕,原曲带有女声合唱,组曲只用管弦乐队奏出。
“阿拉伯舞曲”由三段体构成。
首尾是一支富有异国情调的细腻的旋律。它先由短笛奏出,然后汇入到木管乐温柔的音色组合之中。三角铁模拟铃鼓,轻轻点描,使这支旋律更具迷人的风情:
中段,小提琴唱出一支艳丽的旋律。在诗剧中,它是阿尼特拉独唱独舞的音乐主题,优雅安谧之中略带伤感,仿佛是酋长女儿对骗局之中的“爱情”产生恻隐之心。
很快,这段美妙的心曲消逝在阿拉伯舞曲的轻快气氛中。这章音乐在打击乐轻盈远逝的音响中,悄悄结束。
第三章,“皮尔·金特的归来”。激动的快板。
这是一幅描绘海上风暴之夜的音画。弦乐的隆隆震音,管乐的强劲奏鸣,引来滚滚的海涛。一个融汇霹雳之力、狂风之烈的音调,作为贯穿主题,呼风唤雨,主宰着音乐的发展。
这个主题在管弦大海上展开。狂风吹来半音下行的急骤乐句。雷电在弦乐组掀起激荡的波浪。当人们在狂风雷电中瞭望大海时,矗立的水墙高入云端,骤然跌落,粉碎成千百个惊人的浪头。轰然一声,它横暴地横扫而来,露出吞噬天地的狰狞面貌。
当大海平静的瞬间,人们就像获得暂时的休憩,让迷蒙的音响,把自己送到平和安详的幻境之中。这是皮尔·金特倦游而归的心情,也是海上风暴之后的美妙的平息时刻。在木管升起的渺茫云烟中,音乐不间断地过渡到最后一章。
第四章,“苏尔维格之歌”。行板。
在皮尔·金特茅屋前,苏尔维格一边纺纱,一边唱出了这首蜚声全球的著名歌曲。歌曲之前有七个小节的序引。弦乐将歌曲的主调简洁地勾勒出来。随着竖琴富于节奏的规整伴奏,清纯的爱情旋律,由小提琴委婉地吟出:
在这个优美旋律中,苏尔维格唱出了对流浪在外的爱人的思念,充满真挚情感。
然后,一个富有花腔特点的副歌接踵而至。这个活跃曲调,明朗愉悦,只以一个“啊”字婉转起落,勾画出苏尔维格在幻想中与皮尔·金特相见,欢喜之情溢于形外:
抒情的主歌与明快的副歌形成对比,细致表达出苏尔维格忠于爱情的纯洁心灵。歌中唱道:
“冬天已过去,
春天不再回来。
夏天也将消逝,
一年年地等待。
但我始终深信,
你一定能回来。”
在诗剧中,苏尔维格低吟衷曲,徘徊于海畔、林间,怀念着远方爱人……
流逝的岁月送去春夏秋冬,也将她的秀发染白。当她成为垂暮的老妇时,皮尔·金特回到她的身边,并在她的怀抱中获得永恒的安宁。在易卜生和格里格笔下,苏尔维格的神圣爱情,战胜魔法,使皮尔·金特罪恶的灵魂未能变成一颗纽扣——按挪威民间传说,为忠贞爱情的庇护的灵魂,不会被魔鬼收去。
《皮尔·金特》是一部通俗精致的交响小品,它体现出易卜生与格里格的不同的艺术气质。音乐的抒情色调与戏剧的严峻性格,和谐融合,构成刚柔相济、温烈相兼的乐思。诗剧中的奇幻紧张的戏剧气氛,因柔美音乐的穿插,而获得平衡与缓解。同时,作为一部独立的交响音乐作品,《皮尔·金特》组曲由戏剧所引出的一章章音乐,描绘出了充满挪威民族特色的抒情风景画和生活风俗画。这部作品并不因岁月流逝而丧失艺术魅力。一个世纪以来,《皮尔·金特》组曲既作为格里格的代表作,也作为世界音乐文献中的精品,广受人们喜爱。其中,“苏尔维格之歌”已升华为挪威民族的象征。人们常说:“挪威的大自然就像这支歌曲一样优美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