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一　战略未动，组织先行

《重塑海尔：可复制的组织进化路径》这本书，我在去美国出差的飞机上读了两遍，又在国际管理学会年会上和两位研究组织变革的学者讨论了一次，这才坐下来，为穆胜博士的这本新书写序。

写海尔的书不少，媒体上的报道更是多。你为什么要再读另一本写海尔的书？我又是为什么一口气读了两遍呢？

简单来说，这本书最吸引我的地方有三个：一是对海尔组织成长之痛的细致描述；二是这本书综合的组织视角；三是关于战略和组织关系的讨论。

组织成长之痛

之前写海尔的书，也有写海尔组织变革的，但通常只关注海尔打造自主经营体这个时间段，也就是2005—2012年这几年。这本书则把分析扩展到了从海尔创业至今的整个时间窗。

如果仅仅是分析的时间窗比较长，也不一定有价值。这本书的出彩之处，在于分析了海尔每一次组织变革前遇到了什么问题，做了哪些改变，以及如何解决了问题。

比如说，在写到海尔配合矩阵式组织结构引入市场链模式的时候，穆胜博士分析了矩阵式结构和市场链模式之间的不匹配。矩阵式组织结构会导致资源分布在不同条线上，各部门仍然不会站在用户角度看问题。而市场链模式虽然从形式上用市场机制把企业内部各职能环节连接起来了，但在实践中仍然难以解决部门利益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瑞敏和稻盛和夫有不同的看法。稻盛和夫倡导的阿米巴组织强调“领导定价”，但张瑞敏基于对人性的洞察，认为没有全能的领导，只能通过激活每个员工，把市场化进行到底。于是，就有了海尔下一个阶段的自主经营体改革。

通过这个例子，你可能已经了解到了，在这本书里，穆胜博士不是一味为企业“歌功颂德”，而是通过分析彼时彼地海尔所面临的困难，以及问题背后的商业逻辑，把海尔在关键时间点关键做法背后的机理讲得清晰、明白。

正如张瑞敏所说，“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我们只有站在海尔决策的背景里，从系统和动态的视角来分析海尔的组织变革，才能真正有收获。

综合组织视角

这本书吸引我的第二个地方，是穆胜博士从一个综合的组织视角分析海尔组织变革。这个综合的组织视角包括三个方面：组织结构、后台职能和激励机制。

我把这三个方面比作组织的骨骼（组织结构）、肌肉（后台职能）和神经系统（激励机制）。这就好像一个人的肌体，要想能够灵活运动，必须有骨骼把肌体的架构搭起来，必须有肌肉把肌体撑起来，必须有神经系统把肌体连起来。

穆胜博士在分析海尔每个阶段组织变革的时候，都从组织结构、后台职能和激励机制这三个方面入手，从而在全书中对海尔组织变革的过程给出了系统的框架。

例如，在海尔“人单合一1.0”的时代（2005—2012年），海尔的组织结构变化是从矩阵式结构转变为倒三角组织，后台部门（人力和财务）在赋能水平上有了大幅提高，而激励机制则变成了核算到个人的“人单酬”。

阅读这本书，你既可以按照海尔组织变革的阶段看同一阶段内的组织变革，也可以沿着组织结构、后台职能和激励机制这三个方面，看不同阶段间的变化。横看成岭侧成峰，你也就能更好地理解海尔的组织变革逻辑。

战略和组织的关系

《重塑海尔》这本书的第三个重要的角度，是试图厘清在环境快速变化的时代里，战略和组织之间的关系。穆胜博士从钱德勒经典的“组织跟随战略，组织也影响战略”理论出发，结合海尔的实践，提出了“组织先行”的观点。

应该说，“组织先行”的观点反映了组织演化的基本规律。如果我们把企业看作生命体，战略创新是企业应对环境变化的方向选择，组织变革则是企业通过内部调整的基因变异。当环境缓慢变化时，企业可以战略先行，“先瞄准，再开枪”。但当环境快速变化时，企业就需要“先发射子弹，调整，再发射炮弹”了。所以说，新时代下企业战略和组织关系应该体现为“组织先行”。

结合这本书里对海尔的商业模式创新和组织模式变革的研究，我把海尔的战略和组织关系进一步总结了一下。简而言之，是“战略未动，组织先行”。

首先，在科层制时代（1984—1998年），海尔奉行的是品牌和质量战略，我称之为“点”状商业模式，也就是做好产品质量和品牌这个“点”的模式。与之相应的组织模式是“线”状组织模式，或者说是直线式组织模式。

其次，在市场链时代（1998—2005年），海尔奉行的是市场链战略，我称之为“线”状商业模式，也就是通过打通内外部市场链这条“线”，扩大规模。与之相应的组织模式是“面”状组织模式，或者说是矩阵式组织模式。

最后，在自主经营体时代（2005—2012年），海尔奉行的是全球化战略，我称之为“面”状商业模式，也就是扩大产品在区域上的覆盖面。与之相应的组织模式是“体”状组织模式，或者说是人单合一1.0的自主经营体组织模式。

最近，在小微生态圈时代（2012年至今），海尔奉行的是生态圈战略，即以海尔为核心，发展整个智慧家庭的生态体系，我称之为“体”状商业模式。与之相应的组织模式是“场”状组织模式，或者说是“人单合一2.0”的小微生态组织模式。我这里所说的“场”是“时空场”的概念，也就是海尔凭借自身的组织能量，把很多小微组织吸引在自己周围，并通过“磁力”引导小微组织随时间而演化。

直白地说，每一种战略，都需要“更高维”的组织模式来支撑。而且，组织的变化往往是要先于战略的变化进行。所以说，环境快速变化条件下，战略和组织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就是穆胜博士这本书里提出的“战略未动，组织先行，战略和组织共同演化”。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战略系主任

教授、博士生导师

路江涌

2018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