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刘集这地方,原先是八路军的根据地。后来八路军撤走了,汉奸队又来住了一段时间。汉奸队在这里常常受到八路军袭击,不敢待下去,也撤走了。刘集就成了个两不管的地方了。说是“两不管”,其实两下又都管着:明地里有汉奸队的保长经常派捐要款,可是暗地里,又有八路军的工作人员领导着人民同敌人做斗争。
靳锡五同志过去是刘集北面白河区的民运股长。后来刘集让敌人占领了,组织上就派他到刘集来开了个木匠铺,暗地里领导人民和敌人斗争。他就像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随时可以抓住敌人的心,叫敌人疼得满地打滚儿。
在刘集的西街上,住着一位刘振羽大爷,是个忠厚耿直的庄稼人。他只有一个女儿,嫁在掖县邵家村,现在家里就剩下老两口子,种着一亩多菜园子。八路军独立三团住在刘集的时候,团长和政委就住在他家里。
老靳带着孙大兴和武建华两个来到刘集之后,把大兴留在自己的木匠铺里当学徒,把小武插到刘大爷家里,改名邵建华,对外人就说是刘大爷的外孙。武建华每隔两三天,晚上就偷偷溜到木匠铺去,替大兴看伤换药。过了一个多月,大兴的伤口就长好了,能跟着老靳学着干活儿了。可是小武怎么办呢?老靳和刘大爷一商量,把他送到刘集小学去上学。
刘集小学设在一家祠堂里,只有四个班,六七十个学生。武建华在家里念过两年书,就插在三年级。他按照老靳的指示,在学校里一面念书,一面团结教育周围的同学,跟他们讲抗日的道理,让他们知道,中国有共产党、有八路军、有毛主席,就一定能打败日本鬼子,消灭汉奸伪军。
伪保长田瘸子的儿子田家林,也在这个小学里念书。他父亲仗着日本鬼子的势力欺压老百姓,这小子也仗着他父亲的势力,常常欺侮同学,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有一天放午学的时候,小学生排着队走出校门,田家林戴着值日袖章,走到队伍旁边。他一边歪眉瞪眼地看着同学,一边得意扬扬地挥着胳膊喊:“喂,走好,走整齐啦!咱们来唱个歌,唱《大东亚进行曲》,一二!”
田家林自己领头张开了嘴唱:
旭日升,耀光芒,
扬子江上锦龙翔。
……
几个年纪小的学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他唱起来了。武建华向后面的同学努努嘴,眨眨眼睛,又悄悄拉了拉前面几个同学的衣服。大家立刻会意,你拉我一下,我扯你一下,都紧闭着嘴,不作声了。只剩下田家林一个人的破锣嗓子在嚷嚷。田家林没趣地停了下来,瞪着眼珠子喝道:“喂,怎么不唱了?唱呀!”
同学们都不理睬他。武建华小声地向身旁的同学说:“别唱这个汉奸歌。来,咱们唱《枪口对外》,一二!”
武建华一领头,几个学生便放声唱:
枪口对外,
瞄准敌人,
一枪打一个,
一步一前进!
……
一下子,小学生全跟着唱了起来。大家越唱越振奋,越唱越有劲儿。田家林在一旁却发了慌。今天他是值日领队,要是让他爸爸或者别的汉奸二鬼子听见了,那还了得。他扬起胳膊,队前队后来回跑,嘴里嚷嚷道:“不许唱!不许唱!谁领的头!”
同学们瞧他狼狈成这样,越发提高了声音唱:
我们是铁的队伍,
我们是铁的心,
维护中华民族,
永做自由人。
……
田家林听见武建华唱得最响亮,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问:“你唱什么?”
“我唱歌。”武建华说。
田家林气得眉毛竖了起来:“不许唱这个!”
武建华也把眼一瞪:“不许唱这个,唱什么?”
“唱‘旭日升’!”
武建华头一偏,轻蔑地说:“我不会唱那个歌!中国人不唱那个歌!”
“你说什么?”田家林使劲儿把武建华往外拉,“走,见老师去!”
“不去!”武建华想甩开田家林,可是田家林死劲儿揪住他不放。
同学们平时最恨田家林,看他这样霸道,就一齐拥了过来:
“干什么,你凭什么抓人家?”
“你要管还早点儿呢,还没当上保长哩!”
“你别凶,汉奸饭吃不长!”
田家林又羞又恼,还是不松手。武建华再也忍不住了,下面用脚一勾,上面用手一推,把田家林推倒在地上。田家林摔了个四脚朝天。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学生喊道:“田家林,家里有床不睡,干吗睡在地上呀!”
还有几个学生一齐有板有眼地念起来:
“小保长,田家林,处处向着日本人。为啥向着他?是你干爸爸!”
“哈哈……”大家都笑个不住。
田家林脸红得像猪肝。他从地上爬起来,饿狼似的向武建华扑过来,嘴里又是哭,又是喊:“告诉俺爸爸,非揍死你!”
武建华恨透了这个小汉奸,正想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揍他一顿。他举起拳头,忽听见旁边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转过脸一看,原来是刘大爷。他连忙住手,忍住气跑到刘大爷跟前,叫了声:“姥爷。”小保长知道跟武建华打架占不了便宜,嘴里谩骂着溜走了。
刘大爷用带点儿埋怨的眼光看着小武,对他说:“谁叫你跟人家打架!快跟我回去!”
武建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跟在刘大爷背后,向家走去。他这时候才埋怨起自己来:“刘大爷和靳大叔再三叮嘱我不要暴露,怎么自己这样沉不住气呢?图一时的痛快,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他不敢看刘大爷的脸色。
刘大爷和小武默默地走着,谁也不作声。快到家了,他们看见隔壁刘三柱家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只听见刘三柱在人丛中大声说:“没有粮食,家里好几天都揭不开锅了,真是一颗也没有。”
又听见一个人恶狠狠地喝道:“妈的!这家没有,那家没有,叫我们喝西北风吗?你今天不交粮食,跟我们见日本人去!”
“随你的便吧,”刘三柱不软不硬地回答说,“反正逼着也是死,饿着也是死。”
刘大爷心里明白,这是群众有组织的抗粮。他和小武挤进了人群,看见门口站着几个凶神似的伪军,伪军班长叉着腰、瞪着眼,对刘三柱说:“你说没有,我可要翻,翻出来你说怎么办?”
“没有,你翻也是没有。”刘三柱嘴里这么说,脸色却有点儿不太自然。
伪军冲进门去,在外间屋到处乱翻,坛坛罐罐砸得满地都是,却一颗粮食也没找到。一个伪军就要去搜里屋。刘三柱急忙抢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里屋的门说:“老总,里屋你不能去,我老婆正在月子里。你不能去!”
“去你妈的!”伪军推开刘三柱,横过枪托来就要打。
刘大爷向站在旁边的乡亲们使了个眼色,喊道:“老总,公事是公事,也不能不讲点儿人情呀!”他走上去挡在刘三柱面前,顺手推开了伪军手里的枪,接着说,“老总,谁家没有个生男养女的呀!人家正在月子里,你怎么好往人家屋里闯呢?”
“怎么?”伪军把眼一瞪,“你少管闲事,我们光管要粮,不管别的。你给我滚开!”
伪军举起枪,要打刘大爷。六七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挤到刘大爷身旁,齐声向伪军喝道:“别动手打人!”有一个还故意撞了伪军一下,几乎把伪军撞倒。
“怎么?怎么?你们要怎么样?”那伪军倒退一步,叫起来。伪军班长也霎时间吓愣了。
刘大爷走到伪军班长身边,把声音放软了些说:“老总,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总得照顾照顾别人的老婆孩子呀!你不就是咱们前村的人吗?按说,都是不远的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事总得留个退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伪军班长听刘大爷话中有话,耷拉着脑袋不作声了。刘大爷接着说:“我知道弟兄们也难,可是老百姓更难呀!能有一点儿办法,谁敢跟官家顶呢?老总,你多包涵点儿吧,宽限几天,让他再想想办法。”
伪军班长偷偷看了看周围,只见大家都攥着拳头,脸色不善,就改变口气说:“我们也不想出来挨骂。日本人催得紧啊,我们跑了三天,就收了那么点儿粮食,回去没法向上面交代呀!”
“是呀,是呀!”刘大爷点头说,“这年月大家都难啊!你就多担待点儿,再到下一家看看吧!”
伪军班长只怕事情弄崩了白挨揍,正好借着刘大爷的话下台阶,就向伪军挥了挥手,没滋没味地蹩出门去了。
刘大爷从刘三柱家出来,就向小武说:“你先回去吧,我到老靳那儿去一趟。”说着就奔老靳的木匠铺去了。
老靳正和孙大兴在院子里锯木板。他看见刘大爷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知道有事,就吩咐大兴看着前门,自己拉着刘大爷,一起到后边的小屋里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大兴正在纳闷儿,忽听得街上一阵吆喝,几个伪军押着十几个扛着粮食的老乡过来了。“这不是抢来的粮食吗!”孙大兴眼都气红了,“喂饱了日本鬼子,还让他们来杀咱们中国人!不,不能,我得让靳大叔想办法。”
孙大兴三脚两步奔到后院,看见小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却听到靳大叔在屋里轻轻地说:“这批粮食绝不能让鬼子吃到嘴。上级指示说,鬼子现在前方后方全闹粮荒。我们把粮给他断了,就掐住了鬼子的喉咙。”
“可是他们抢到不少了。”刘大爷说,“我刚才到保长家去看了看,敞篷底下堆的全是粮食。听说明天就要运走。”
“不能让他们运走!”老靳斩钉截铁地说。
“能叫部队来打吗?”刘大爷问。
“不行。部队最近有别的任务,不能来。”
“那怎么办呢?”
孙大兴听到这里,眼珠转了几下。“不行!”他对自己说,“我得找小武商量去。”
孙大兴在刘集住了三个月,三天两头看见伪军到村里来抢粮逼款,欺压老乡们,心里早憋着一股子气。这一回,他再也忍不住了,飞似的跑到刘大爷家里,一把拉住小武,什么话也不说,钻进了屋子后面的菜窖里。
“什么事呀?”武建华问。
孙大兴把刚才听到的说了一遍,兴奋地说:“咱们烧二鬼子抢的粮食去!”
“谁叫咱们去的?”
“我想的办法。”
“你想的?”武建华愣了一下,“靳大叔知道吗?”
“他不知道。”孙大兴说。
“那不行。”武建华说,“这样干是违反纪律的。”
孙大兴摆摆手说:“这怎么是违反纪律呢?靳大叔不是说了吗,这批粮食绝不能让鬼子吃到嘴。”
“这不行。”武建华坚持说,“要干,得先跟靳大叔说说。”
“不能说。”孙大兴固执地瞪了小武一眼,“你想想看,咱们要是说了,靳大叔还能放心让咱们去干吗?一定又说咱们的年纪太小,没有经验。准不让去。咱们先干出点儿成绩来,让靳大叔他们瞧瞧,以后有什么任务,就会放心交给咱们去干了。我刚才听刘大爷说,粮食明天就要运走。要干就在今天夜里。”
武建华听孙大兴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儿活动了,便说:“你打算怎么干呀?”
“放火烧,烧得它一干二净。让鬼子喝西北风去。”孙大兴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我负责侦察地形,搞刨花。你去搞一瓶煤油。别忘了一人带一盒火柴。”
“好是好,可是不跟靳大叔说,行吗?”武建华心里还有点儿犯嘀咕。
“咳,只要事情办好了,还怕什么。”孙大兴生怕小武说出去,“你呀,就是胆子小。”
“谁胆子小?”武建华说,“你要上天,我也敢跟你去。”
快半夜了。天上布满灰色的浓云,到处黑黝黝的,空气又闷又热。
在田保长家里看守粮食的十几个伪军,正围着方桌赌牌九。煤油灯照着一张张挂满汗珠的油光光的脸。他们呼五喝六,彼此粗野地叫骂着,不管是输是赢,都在桌子上狠命地摔着骨牌。抢来的粮食,堆放在屋子外面的一个草棚底下。伪军们越赌越起劲儿,早把粮食给忘了。
孙大兴和武建华悄悄地摸到保长家的后墙外边,武建华蹲下身来,孙大兴踏在他的肩膀上,翻上墙头,又伸手把小武也拉了上去。两个孩子轻轻地跳下墙去,蹑手蹑脚地走进草棚。孙大兴把两口袋刨花全掏出来,塞在粮食堆缝儿里,武建华把一瓶子煤油浇在刨花上,接着“刺啦”一声,划着了火柴,把刨花点着了。
火光照亮了孙大兴和武建华紧张的脸。两个孩子转身就跑,熟练地爬上了墙头。正好这时候,伪军班长出来小便。他看见院子里烟雾弥漫,草棚里火苗直往外蹿,急忙喊道:“着火了!快来呀!”他抬头一看,火光里有个人影正翻过墙头去。他又大声喊:“放火的逃了!快出来追呀!”自己从腰里摸出手枪,也翻过墙头,紧紧追赶前面的两个黑影。
屋里的伪军一听失了火,都慌乱地跑出来。“救火呀!”“抓人呀!”院子里嚷成了一片。田保长披着衣裳也赶出来了。他抓起一面破锣,跑到街上乱敲乱喊:“失火了!快来救火呀!”
街上乱了起来,伪军东奔西跑,又喊捉人,又喊救火。老乡们披衣起来推开门一看,见是田保长家失火,又都把门关上了。急得那十几个伪军嘴里乱骂,挨家敲门找水桶。等到他们找到水桶,提了水来,草棚里的粮食早已烧成了灰,还烧掉了保长家的一间房子。
这边的火还没救熄,那边伪军班长却快要追上孙大兴和武建华了。
他隐隐约约看到前面跑的是两个孩子,一心想抓活的,一边追一边大声吆喝道:“站住!再跑我就开枪啦!”
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只顾拼命往前跑。跑到岔道口,孙大兴把小武猛向小巷子里一推,说了声:“快往北跑!”他顺手从地上摸了块石块,回过身来,向伪军班长扔过去。说也巧,石块正好砸在伪军班长的脚骨拐上。伪军班长喊声“哎哟”,发狠一扣扳机。
孙大兴听见后面“砰”的一声枪响,急忙把身子往墙根上一贴。他看小武跑进小巷子里去了,便放开脚步,继续往前跑。
伪军班长这一枪,却吓坏了木匠铺里的老靳。老靳本来打算夜里到区里去汇报情况,忽听见街上人声嘈杂,走到屋外一看,是保长家起火了。他心里一动,想起下午看见大兴收拾刨花来着,而这时候还不见这孩子回来,说不定这孩子……他正在着急,忽听一声枪响,便顺手抓起一把斧头,奔到后院,翻过院墙,向枪响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伪军班长快要追上孙大兴了。老靳在黑暗中看到有两个人在奔跑,一个逃,一个追,追的那个还气喘吁吁地喊:“你跑不了啦!快站住!我开枪啦!”老靳急忙向墙拐角里一闪,把身子贴在墙上。他看见一个矮小的人影从前面跑过,后面追上来的,分明是一个伪军。他立刻把腿往外一伸,伪军班长被绊了一下,“扑通”趴在地上,还来不及喊叫,老靳的斧头已经“咔嚓”一声砍了下去。
孙大兴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拼命往前跑。老靳追上来小声说:“大兴,我在这里。别跑了,快跟我回去。”
孙大兴一听是靳大叔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说:“大叔,我……我……”
“回家再说,快走!”老靳一把拉住大兴就走。
老靳和孙大兴还没有回到家里,伪军已经来挨户搜查了。
靳大婶听见大门被敲得“嘭嘭”响,捏着一把汗,从里屋走出来问:“谁呀?”
“快开门!查户口!”几个伪军在门外凶狠狠地叫道,“妈的,再不开就砸门啦!”
靳大婶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心里忙着编词,忽然听到后院“扑通扑通”两声,老靳和大兴回来了。靳大婶又惊又喜,还来不及问,老靳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开门,自己拉着大兴,跑进里屋去了。
靳大婶一开门,四个伪军闯了进来。靳大婶装作睡眼惺忪地问:“干什么呢?老总,半夜三更的。”
“查户口!”一个伪军气势汹汹地说,“你家几口人?”
“三口。”
“都在哪里呢?”伪军一面问,一面用手电筒到处照。
靳大婶撩开里屋的门帘,眼睛一扫,心里有了着落,从容地指着床上说:“那是我们当家的,病了,吃了药在发汗。”
伪军用手电筒向床上照了照,见老靳蒙着被躺在床上,露出半个脑壳。他走到床前掀开被子一看,老靳额头上果然在冒汗。靳大婶慌忙过来把被子掖好,赔笑说:“老总,别给凉了汗。”
“还有一个呢?”伪军问。
“噢,在那边的屋里。”
伪军跟靳大婶走进小套间,看见屋子西头的一张床上,躺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睡得很沉。伪军又用手电筒前后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便挥了下手说:“走!”
靳大婶送伪军出了大门,把门闩上。老靳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大兴床前问:“你怎么搞的?”
“用刨花掺煤油烧的。”孙大兴翻身坐起来,兴奋地回答道。
“谁叫你烧的?”老靳的声音沉重而严厉。
“啊……”孙大兴听出老靳的口气不对,“我自己想的。”
“哼,你自己想的!”老靳更生气了,“你在部队里就是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孙大兴挺不服气,他想:烧的是敌人的粮食,这难道错了吗?便噘着嘴说:“我不能眼看着敌人把粮食运走。”
“对!可是你把自己暴露了。”老靳点上一袋烟,闷闷地吸着,“光着腚戳马蜂窝,就会把马蜂引到自己身上来。懂吗?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暴露,会给组织带来什么后果?”
孙大兴心里难过极了,没想到干了这么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不但没受到表扬,还要挨批评。他一来气,就随口说了句:“我绝不连累组织。”
“想得倒好。”老靳冷笑了一声,“你出了问题,敌人就不会追究了?我知道,你不想连累组织,可是这由不得你。你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你干的事,我得全部负责。”
孙大兴猛然清醒过来,他想:“对呀,要是我出了问题,靳大叔怎么向团长交代呢?刚才要不是靳大叔,结果不知怎样哩!要是让敌人抓住了,还会不牵连到靳大叔吗?刘集的组织不是就会遭到敌人的破坏吗!哎呀,真险!这样冒冒失失地想干就干,乱子可得闹大啦!”大兴想到这里,汗珠顺着脊背直流。
老靳看大兴一声不响,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便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说:“你勇敢,这很好。但是我们是干革命的。干革命不能随随便便,要对组织负责,也就是对人民负责。你瞧着吧,你今天打了一个闪,明天敌人就会打雷。”
孙大兴想:“这话好像听谁说过。哦,政委说过。那时侯只觉得这话很对,却没有去好好想过。这回有了教训,以后再办事情,可不能老图一时痛快了……”
“大叔,明儿天一亮我找小武去。”孙大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老靳说。
“干什么?”
“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他。”
“哦,用不着。”老靳说,“这么大的事,做外公的还能不好好教训他的外孙一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