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起义及守城兵败死者（六人）

1.吴应箕　2.吴易　3.麻三衡　4.赵初浣　5.黄淳耀　6.吴伯裔

（一）吴应箕

刘城《吴次尾先生传》云：“见国事日棘，中外大小臣碌碌取充位，无一能办者，既摩切历诋之，遂好奇计画书策，门杂进武夫介士，身钓奇度务，不复以经生自处，言当世事益急，动止益自抗，视乡里中蔑如也。怨家用是益深相嗾使，持梃刃来欲杀之，不可得，火其居以去。次尾亦恨甚。会世变，南土陆沉，忠义者起恢复。次尾曰：吾有以自见矣！署谢诗于壁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帅义儿门徒，纠合拳勇，与其曹攻郡城，不克。同事者遁，己独募士治众，以计连复建德东流县，声甚振。时歙州金声首倡义举，奉隆武朔，擢都御史，得承制专拜，牒次尾署池州推官监纪军事，且云将晋道臣秩也。次尾势始张，而金先中间败，颇失援，乃益励有死之心矣！身练卒深山，飞檄郡治，语皆丑诋，多恨且愧者。乡人怨家，咸为耳目，侦间百辈，战败，遂不得脱。既被执，不屈，与兵官偕，辄先踞上坐，自称必曰本道，兵官亦敬重之，不加害。未之郡十余里，有必欲杀之者，驰谕指，乃以卒来，次尾叱曰：‘吾不死尔手，尔官自持刃；且巾帻汉服也，吾不去此，不能无礼我！’兵官（此兵官《南疆逸史》作总兵黄某）从其言，以头入郭门如生，历三日不变，人异之。子二，次尾死时，长孟坚十一岁，次稚圭十岁。”（《贵池二妙集》卷首）

留都防乱，次尾实为领袖，其生平行事，洒落慷慨，故其死事，亦较他人声色不同。侯方域《祭吴次尾文》（《壮悔堂文集》十）有云：“呜呼次尾！读万卷书，识一字‘是’，明三百年，独养此士！”

（二）吴易

同治《苏州府志》一：“吴易，字日生，吴江柳胥里人。邦桢子。有膂力，好兵法，弛不羁。崇祯十六年成进士。福王时，谒史可法于扬州，可法异其才，荐受职方主事，监纪军前，甚著劳绩。明年，奉檄督饷吴中，未还而扬州失，已而吴江亦失。遂与同邑孙兆奎、沈自炳、自号召舟师，聚众数千人，屯长白荡，出没旁近诸县，道路为梗。唐王闻之，授兵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总督江南诸军事。杨文骢奏易斩获多，进为兵部尚书。鲁王亦授易兵部侍郎，封长兴伯（按，《忠烈纪实》及《松陵文献》诸书皆作东浙授易兵部尚书，封长兴伯，闽亦授兵部侍郎兼副都御史、忠义伯，在丙戌（顺治三年）春复起之后，此从《明史》）。八月二十四日出战，获舟二十。明日大雨，不设备，为大兵所败。易孑身走，父承绪、妻沈及女皆赴水死，一军尽歼。明年，易乡人周瑞复聚众长白荡，迎易入其营。巡抚土国宝遣副将汪茂功讨之，八百人皆为所杀，军声颇振。八月，易至嘉善，与倪曼青合营集饮孙璋家，大兵猝至，被获。至杭州，不屈，杀于草桥门外，瑞亦死焉。易年三十五，无子，独有一妾曰阿香（香娘事《南疆逸史摭遗》另有记载），同被执，矢死自守，诸州皆敬礼之，后得释归。”

吴易二度起兵，未久即败。按同治《苏州府志》卷十《沈自炳传》云：“弟自，同吴易起兵，以易不谨斥堠，日置酒高会，数谏不听，仰天号恸，兵溃亦赴水死。”则当时军中非无人，惜易不能用耳！

（三）麻三衡

《南疆逸史》卷六：“麻三衡，字孟璿，布政使溶之孙（按光绪《安徽通志》二○六云宣城诸生）。生有异相，长好习武事。与同邑沈寿民、梅朗中，铜陵徐律时，芜湖沈士柱并知名于时，以诗酒自豪。既起兵，与旁近吴太平、阮恒、阮善、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号七家军，皆诸生也。三衡驻兵稽亭，每战策马当先，舞大刀陷阵，人多望而畏之。后以众寡不敌，被获。赋绝命诗，杀于江宁，七家皆死。”

陈贞慧《山阳录》云：“孟璿伟干疏髯，有志节，好将帅之略，然淹雅博文。所著《花琐志》，古香流丽，得晋唐风气。”

黄宗羲《思旧录》云：“麻三衡，字孟璿，余交之于南中，书简往来，无有间岁，必以古墨侑简赠余（按三衡曾作《墨志》，今存《涉闻梓旧丛书》中）。多古诗，后死难，临刑赋诗：‘誓存千丈发，笑看百年头！’”

（四）赵初浣

《明史》二七七《尹民兴传》云：“福王立，起故官，寻谢病归，流寓泾县。南京失，与诸生赵初浣等据城拒守。大清兵攻破城，初浣死之，民兴走免。”

光绪《安徽通志》二○六：“赵初浣，字雷度，泾县人。崇祯副榜。”余按，《复社姓氏》及《南疆逸史》，皆作字雪度。黄宗羲《思旧录》亦云：“赵初浣，字雪度，泾县人。癸酉（崇祯六年）偕一僧来湖上，吴次尾每于广座，议论锋起，即琐屑之争，亦不让人。雪度曰：‘焉有名士而终日妄言者乎！’其后死于围城。”且以字意推之，度白雪以方洁，意极普通，则初浣字雪度当无疑义，《安徽通志》作雷度，误也。

（五）黄淳耀

《明史·黄淳耀传》云：“黄淳耀，字蕴生，嘉定人（陶应鲲《陶庵记略》云：先生原名金耀，后改名淳耀，号松崖。因读书陶庵，又以为号）。为诸生时，深疾科举文浮靡淫丽，乃原本六经，一出以典雅。名士争务声利，独澹漠自甘，不事征逐。崇祯十六年成进士。归益研经籍，缊袍粝食，萧然一室。京师陷，福王立南都，诸进士悉授官，淳耀独不赴选。”

《陶庵全集》侯元泓所作行状云：“乙酉五月，南都陷，安抚使至吴，士大夫竟削手版求见纾祸，先生与先纳言（岐曾）共誓行遁。时嘉定乡兵起，绅士分门而守，守十余日，城陷，敌薄东而上。时先生守西门，从者四人，掖先生遁。先生正色曰：‘尔辈不识事势，未有城破而城外犹得幸免者也！’伟恭（先生三弟，名渊耀）在旁，见从者持先生急，大言曰：‘阿兄主意须定。’携手入僧舍，闭门拒从者，从者排户入，求出不已。先生曰：‘吾意素定，岂汝辈哀祈能骤易乎！’伟恭曰：‘汝辈不去，为乏行赍邪？’出袖中遗金投之曰：‘尔速去，同死无益！’从者痛哭而去。僧元等与先生兄弟为方外交，问曰：‘君虽进士，犹未授职，可以无死。’先生曰：‘城亡与亡，是儒家本分事，今某托上人之荫，死此干净地，于心足矣！’军声益迫。伟恭曰：‘此其时矣！’先生遂索纸书，略曰：‘进士某于某年月日（按是日为乙酉七月四日）自裁于西城僧舍。呜呼！进不能宣力王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没，此心而已！’凡数千言，不尽录。书毕，与伟恭同缢焉！时年四十一。”

（六）吴伯裔

侯方域《吴伯裔伯胤传》：“吴伯裔者，少贫，育于舅刘格。格长者，尝举孝廉，家饶于财，数推与伯裔千金，以此得读书、交游天下贤豪。伯裔淹通古今，高自称许，夷然不屑也。丙子，乃举孝廉，伯裔为人沉练英博，慷慨负大志。弟伯胤少裔八岁，风流文雅，早举明经，皆不及见用，以城破死。而其父年七十余，两目皆盲，顾独在。贼去后，伯裔妇程氏尝使人伪为裔、胤状立于父前，父辄以手摩之而喜。既乃审其妄，坐土坑上，搏膺而呼曰：‘裔、胤皆何往乎，老人安归乎？’哭大痛而无泪，不绝声，三日亦以死。程氏自乞木为棺而葬之。后其家求裔、胤之死处，卒不得。裔字让伯，胤字延仲，后皆与徐作霖同赠官。”（《壮悔堂文集》六）

按伯裔商丘人，方域其同乡也。死于李自成陷商丘之日。与徐作霖同赠官，则必为起兵守城而死，南都防乱诸君，亲击流寇，守城以死者，仅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