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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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年代

我小的时候是跟着我爷爷、奶奶长大的,很少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演员,总要跟着剧目到全国各地去演出。一个新的剧目下来,他们又要去体验生活。嗨!总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小的时候跟他们不熟”。

听妈妈讲,就连她生我的时候,爸爸也不在身边。那是一个干革命的年代,一切听从党的召唤。党指向哪里,他们就得打向哪里。个人问题是羞于说出口的。那时爸爸去了福建前线,好像是慰问边防军。你说祖国的大门都由他们看着呢,自家生个孩子绝对是小事一桩。爸爸临走时把我妈托付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因为他是青年团干部,人长得高大,大家都称呼他为大贺。

那个年代的人实诚,不管别人或组织上给布置点儿什么事,都会认真对待。估计那时大贺叔叔被拜托之后,一定是用红笔在自家的日历上标明了金雅琴同志的预产期。我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就连自己的预产期也会忘得干干净净。就是应该生我的那天,我妈清晨起来挺着大肚子,大模大样地去参加全院的大会。会议刚要开,只见大贺叔叔一个箭步蹿到台上,抓起话筒:“同志们请注意,今天是金雅琴的预产期。”哗的一下台下全都乱了。这时有人跑到大街上去叫三轮车,有人跑过来搀扶,一时间我妈倒成了香饽饽了。

妈妈对我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忘了吃,还赶紧买了一大包饼干抱在了怀里。

到了产床上,大夫发现脐带绕着孩子的脖子呢,情况很危险。这事据我奶奶揭发,是我妈嫌我老在她肚子里折腾,买了好几丈大白布,回家撕成条天天缠肚子。一边缠还一边恶狠狠地说:“我让你踢我,把你缠住了,踢呀!”看看我妈得有多酷呀!嗨!当时缠的时候多痛快,现在生不出来了吧?大夫还是有办法,经过了一番折腾,把我给接出来了。孩子是出来了,怎么不哭呀?大夫双手托着我看了看,然后很麻利地抓住了我的两只小脚,头朝下,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两巴掌。哇的一声,孩子狂哭,大夫伏下身去在出生记录上写道:“四肢有力,声音宏响。”所以后来为我取名叫“响玲”。

与父母的合影

妈妈说,单位里的同志特热情,一拨一拨来医院看她,男男女女的人流不断。同屋的产妇们总是在猜,谁是孩子的爸爸?因为每一位来看我妈的男同志,都表现得很体贴,但是细看又都好像有点儿距离。猜了好几天,她们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谁是这孩子她爸爸呀?”妈妈听明白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大方地说:“哪个都不是,孩子他爸出差了。”

就在我妈出院的那天,人艺宿舍的大院儿里也格外热闹。伙房的大师傅们为我积攒了一些洋面口袋,说是当尿布用。院儿里面没去医院的叔叔阿姨纷纷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看小孩儿。其实刚出生的小孩儿可难看呢,跟小老头似的,但是没有人说出来,谁愿意打击受了很多罪的母亲呢。可是这时没有结婚的董行佶叔叔跑了过来,他还大喊着:“雅琴,让我看看孩子。”我妈还很得意地往他眼前送了送。谁知这位从小就跟着我妈一起演戏的小老弟,看了一眼之后,皱着鼻子说:“唉哟!太难看了。赶快掐死,掐死。”话音一落,把我奶奶给吓坏了,接过孩子,狠狠地瞪了小董叔叔一眼,一溜小碎步就回家了。妈妈进屋后看到奶奶惊魂未定的眼神,赶紧对不太了解文艺界的婆婆说:“妈,没事,他那是开玩笑呢。”这段往事,就是我长大后奶奶说给我听的,听后也引起了我的哈哈大笑,但是奶奶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