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先生的另一面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有幸又一次见到了为焦菊隐先生生下了儿子的潘妈妈，她就是焦先生的第三任太太——潘小丽。

世宁的出生给焦先生带来了无限的幸福与欢乐，因为在1949年前，由于社会的动荡、生活的飘摇，焦先生第一任太太为他生下的两个儿子都不幸夭折了，从此在焦先生的心里埋下了隐隐的痛。他的第二任太太为他生下了两个千金。虽然他对两个女儿非常疼爱，但是在他的心灵深处，都盼望着能再有一个儿子。

据潘妈妈回忆，在她生世宁的时候，焦先生已经五十九岁了，名副其实的晚年得子。当天焦先生接完医院的电话，知道是男孩儿以后，高兴地脱光了衣服，举着酒杯，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狂奔，忘形地喊着：“我有儿子了！”那时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够描述他老人家在那一刻的心情。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使自己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我与潘妈妈也有三四十年没有见面了。当年她嫁给焦先生的时候，我太小了，可是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是一位美人儿，而且还是一个舞蹈演员。她在院子里的出现，吸引了院儿里的孩子们，因为她热情、快乐。每当焦先生上班去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孩子去她家玩儿。这一晃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潘妈妈见到我以后，非常高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她拉着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话题离不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世宁和他爸爸。她对我说：“你知道吗，世宁小的时候，尿布都是我亲自洗。你焦大大不让家里的阿姨洗，怕洗不干净，而且每天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鼻子挨着块儿地闻尿布，看看有没有肥皂味儿。”听到这，我都惊了，这也细心得太过分了吧？

潘妈妈陶醉在幸福的回忆里，她眼中的光芒是那么的柔和。她说：“你知道吗，世宁这孩子小时候特别的胖。我抱他的时候，他那大脑袋压着我那胳膊啊，都有被压折了的感觉。可是他爸疼他疼得不让孩子哭一声，结果我就咬着牙抱着他，累得我满头都是汗。我心里想，他怎么还不上班去呀。我就这么盼呀盼的，好不容易把你焦大大给盼走了。就在他那脚后跟刚刚迈出小院儿的时候，我就把孩子咣当一下放在了小床上。嗬！可缓一闸。”说到这儿，潘妈妈爽朗地笑了，带出了当年的幸福。紧接着她又一边笑一边说：“世宁这孩子，小时候脑袋特大。你猜怎么着，有一天我把他放在了刚刚买回来的学步车上，结果他头重脚轻，居然把车给弄翻了，半边脸整个着地，吓得我呀够呛。等他爸爸下班以后，我就抱着孩子跟他转圈儿，把摔到的那半边脸藏在我怀里。就这么转来转去的，最后还是让他爸爸给发现了。这下子不得了，冲着全家上下大发雷霆。”听到这儿，我由衷地说：“您可真不容易，但是您也为焦家立了功了。虽然您这些年熬过来吃了很多苦，总算把孩子带大了。世宁现在这么懂事，焦先生在阴间也会感到安慰的。”潘妈妈含着泪对我说：“他爸那么疼他，但是赶上了运动，连自己也保不住了，眼看着孩子受委屈，也无能为力。”潘妈妈的一席话，带给我许多酸楚，也使我了解到，焦菊隐先生不但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而且是一个充满了慈爱的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