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姐妹

那年北京人艺的春节团拜会上，老同志们都来了。因为我妈金雅琴在东京电影节与中国百花金鸡奖双双获得“影后”称号，使得那次团拜会显得格外喜庆。剧院里的每一位女同志都跑过来与我妈拥抱，吕恩阿姨还落了泪。欧阳山尊大大更是不服气地说：“金雅琴获奖后，有许多人跑来问我，怎么你们剧院里一位默默无闻的老演员居然一下获了两个大奖？当时我说，那只能说明你们孤陋寡闻。金雅琴早在建国以前就红了，她那时的艺名叫白薇。”山尊大大说完了这番话以后，还坚持了好一会儿不服气的表情。这时远在美国的赵韫如阿姨也来了。她看到我妈妈以后，从自己的小提包里掏出一瓶鱼油，放到了我妈妈手中，关心地说：“听说你的眼睛出问题了，所以我给你带来了这个。你一定要吃啊！这对眼睛很有好处。”这样的场面，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温暖”！

有人说我妈在北京人艺默默无闻，这句话也不是完全不对。看看那天到场与没能到场的北京人艺老艺术家们，我妈还算是个后辈小学生呢！

当年北京人艺的大头牌女演员，是舒绣文，是叶子，是朱琳，是赵韫如、杨薇、吕恩。曾经看过她们表演的观众，那才真叫有眼福呢！

叹光阴无情流逝，她们中间有的已经故去，有的也因年事已高、身体不好而不能再活跃在今天的舞台上。

我妈刚获奖，朱琳阿姨就打来电话祝贺。她的声音还是那样高亢，就连站在一旁的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先是祝贺一番，然后高兴地说：“金雅琴，你是鸿运当头了啊！”这个“运”字用得很恰当。我感觉，其实有许多好演员是没有遇到这样的运气，我妈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有一次我走在胡同里碰到梅阡大大的老伴边波阿姨。她是含着泪祝福的。我忘不了的一句话是，她感慨地说：“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机会。”我知道她是在怀念梅阡大大。

我妈妈的获奖对老同志们来说，既是高兴，又是心酸。他们高兴的是我妈为老年人争了光，心酸的是也想起了一些非常优秀的老艺术家却没能赶上这样的机会，没这个运气。都是一辈子在一起的老姐妹，谁都了解谁。

我妈曾说：“我们北京人艺，再出十个八个的影后也没问题。你可以不给，但不等于我们没有。”这也就是北京人艺的人，能拍着胸脯子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