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

梦里蘼芜青一剪1。玉郎经岁音书远2。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3。好风又落桃花片4。

■ 注释

1 蘼芜：香草名，一称江蓠。《古诗十九首》：“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赵嘏《昔昔盐》：“提筐红叶下，度日采蘼芜。掬翠香盈袖，看花忆故夫。叶齐谁复见，风暖恨偏孤。一被春光累，容颜与昔殊。”孟郊《古薄命妾》：“春山有蘼芜，泪叶长不干。”李贺《黄头郎》：“沙上蘼芜花，秋风已先发。”

2 音书远：一作“音书断”。

3 轻罗扇：一作“生罗扇”。

4 好风又落：一作“轻风落尽”。又落，一作“吹落”。

■ 简评

这是一首闺思词，有的本子副标题即为“闺思”。单片小令，词意简洁，意脉明了。开首写梦境。梦中梦见青青的蘼芜，一剪，用剪刀剪了一束，也可理解为数量词。蘼芜，又名江蓠，从《古诗十九首》“上山采蘼芜”始，蘼芜就与女子、两性产生密切关系，而有学者认为，自从薛道衡的《昔昔盐》之后，蘼芜又与女子怀人有关。所以词人此处用蘼芜，自然包含了它积淀的内涵。梦里蘼芜是提醒，梦醒后女子感叹情人离去经年，音书日稀。明月为女子当时所见，暗钟为远处钟声，由于未见，由于依稀，故称为“暗”。明月暗钟与情人的归来间本无必然联系，但由于女子失眠，故有期盼，希望有奇迹发生，在夜半钟声想起之际，情人亦踏月色归来。“钟声”，令人想起“夜半钟声到客船”，明月，令人想起“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都暗示了思妇怀人。下面三句写景描物。“梁上燕”，令人想起“海燕双栖玳瑁梁”，也令人想起“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罗扇”，令人想起班婕妤《团扇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发微风。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奁笥中，恩情中道绝。”燕本应双栖，反衬如今思妇独宿；罗扇本为消夏佳品，但逢秋日即被捐弃。以上二物，莫不象征女子无法逃脱的悲凉命运。风吹桃花，落花成阵，缤纷美丽，绚烂之美，夺人心魄。虽然风为好风，落花为“桃花片”，但绮丽美艳难掩零落沟渠的凄惨下场。“罗扇”，“梁燕”，“桃花片”，三样事物，无不美丽，也不无结局可叹。田茂遇评价纳兰此词“雅隽绝伦”（《清平初选后集》一），陈廷焯更评为“措词遣句，直逼五代人”。二人说出了此词的艺术特色：意象精美，情绪婉转，情感纯粹真挚。以故，初读觉其美，细思似又没有什么，但终是被其意象或某词、某种说法而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