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代云南文学家年谱》是一部地域性的断代汉文学史料著作,它以明代(包括南明)十八位作家之年谱,汇集为一代文学家群谱,展现明代云南汉文学史的基本风貌,及其与中国同期文学史之间的种种联系。最后的三个附录——《明代云南文学大事纪》以时为经,以事为纬(本书已有谱主除外),对明代云南本土作家作品和外来作家的在滇事迹、涉滇作品,做了简略汇编;《明代云南文学作家地理分布图及统计表》,对明代见诸文献的所有云南籍作家,以地理信息技术(GIS)对其分布情况做出可视化呈现,再以统计表综合每一地区作家人数,并具体表明其所属地区,既全面又直观地展示明代云南作家的阵容——计有46个地区,358位作家。《本书引用文献编目》则以时代为序,综录本书参考文献的版本信息,从中大略可见明代云南汉文学研究的文献概况。如此看来,本书的容积似乎很大,实际上却很小。这使笔者在设计全书体例、遴选全书谱主时,曾长久地陷入既想呈现一个地域、一代文学的基本风貌,一时却又难以决断取舍的纠结中。
就体例而言,年谱是以编年方式记载人物生平的一种传记体。比起《史记》以来的列传体,年谱的出现,在时间上要晚得多。它源于北宋而盛于清代,在人物传记中一枝独秀;它既是编年史的别体,又与起于汉代的史传及起于南朝的家谱有所联系;它以年代顺序为体,以有始有终并尽可能详备的记载,弥补传志多半只能记载人物生平大略,而不能逐年展示其事迹的缺憾。诚如清代学者所言:“传志、年谱之作,其昉于史之纪事编年乎?然传志举大端一二,年谱则条分件系,并始终本末而著之,故年谱可补传志所不及,传志取其简括,年谱取其详备,此大较也。”2参详于此,要为若干仅有简括传记的文学家编撰详备的年谱,其难度可想而知,故本书的每一个年谱,皆要求作者在全面占有现存相关史料文献、可见实物的基础上,按照本书的体例来撰写,从而尽可能达到单个年谱应有的水平。
就理念而言,年谱有裨于知人论世。在文学研究中,编写年谱实则是以治史的方式,为解读文学家的生平和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故在当代学术研究中,年谱仍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实用价值。在特定历史环境和个人际遇背景下,既顾及全人,又有所侧重,目的更为鲜明突出,载事更为客观真实,叙事更为清晰简要,内在联系更为有机统一地呈现谱主生平事迹和创作实际,或许是文学家年谱撰写的必要思考。年谱以编年为序的体例,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谱主基本面目的呈现及内在联系的显示,故本书在前面冠以“绪言”表明全书主旨,内容,在每个年谱前冠以“综论”,作为对谱主个人整体情况的评述,其后以年谱系谱主生平事迹,表现其人生特定轨迹,进而三者合一,力求构成一个既无重大遗漏而又眉目清楚、不失内在有机联系的整体。
由于云南自古就是多民族聚居的边远地区,故其汉语文学虽然自明代崛起以来,即以不俗的创作成就,汇入中国汉文学史长河,清代汉语文学亦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却不曾引起中国文学史家的足够重视。明代云南汉文学史的空前成就,是朱明王朝文治武功的结果,更是各民族作家的共同创造。可以说,这是一个广义的认识问题。虽说明代云南文学家的别集散佚甚多,留存很少(以民国时期编纂的《云南丛书》为例,明代不到20部,清代则有60余部),但《滇南诗略》《滇南文略》《滇诗丛录》《滇文丛录》《滇词丛录》《永昌府文征》《丽郡诗文征》《晋宁诗文征》等大型诗文总集,仍然集中表现了明代滇云文坛群星璀璨的景象。然而,从狭义的角度看,作家作品的个案研究,是撰写文学史的基础,不弄清具体作家的生平和创作,就不能真正把握一代文学的基本风貌。然而明代云南作家的别集存世稀少,家谱、族谱佚失甚多,地方志对人物事迹和创作的载录比较粗疏,这些都必然影响到我们从单个作家作品之层面,对明代云南汉文学史,进行相对符合实际的描述和建构。但这只是事实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深入研究现存所有文学作品和各种文学史料,无论是资料集中如别集、家谱、族谱者,还是分散到诗文总集、地方志里去的单篇作品或简略传记,只要我们以科学的研究方法、严谨的学术态度去开掘、去辨析,进而编写成文学家群谱,一代地域文学的轮廓,终将以其特有的风貌,展现在我们面前。个别作家和一代文学、地域文学和全国文学,均为有机统一体。一个地域、一代文学家的活动,一旦经过探究者有意识的汇集,就有望从个别到群体,形成其应有的文学史意义。
本书的十八位谱主,基本上是明代云南各民族文学家中的杰出代表、云南文学史上的翘楚。我们这样说,并非否认其他作家的地位,虽然限于历史文献的匮乏,难以一一撰写出他们的年谱,但一隅之阙并不能掩盖其成就。比如明初著名诗人郭文,以现存史料,就不可能撰写其年谱,又如明末的王锡衮和移民陆天麟(此人年代见其年谱),终因前者无法考订生年,而后者生卒年皆无法考订,故只能由年谱变格为创作行实录存;再如聚集在杨慎周围的杨门诸子3,亦因同样的缘故,只选入了四家,而对明代云南兴起的文学家族,如晋宁唐氏、永昌(今保山)张氏、浪穹(今洱源)白族何氏、丽江纳西族木氏,也只能选入其中成就最高、资料留存较多的。再者,文学家的道德节操,必然要反映到作品中,“文如其人”说,于事实虽时有例外,但终究是文学史上的一般规律,这不一定由某人作品的数量来决定。例如王锡衮和陈佐才,前者存世的诗文不到20篇,后者则有数百。或许从数量看,王锡衮在文学史上不足以称为名家,然而他和陈佐才的气节同样高尚,所表现的文学格调同样荡气回肠,所以我们既关注陈佐才,也不忽略王锡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