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大金刚双身像：父尊与母尊

藏语“yab”在口语中是对“父亲”的尊称，“yum”则是对“母亲”的尊称，一般用于比较庄重的对话中，如与活佛或贵族谈及自己的父母时。在“诸佛之母”等表达中，也同样用到了“yum”。可以这么说，“yum”首先只是一个社会约定俗成的简单称呼，其次，在显乘和密乘的事部和行部中，“yum”也用作一种比喻。

不过，在密乘第三和第四部，也就是瑜伽部和无上瑜伽部，“yab”和“yum”，也就是“父”和“母”这两个词就有了不同的含义。在这里，它们指的就是“父母尊”，或称“双身尊”、“双尊”，即密宗乐空双运中的配偶。西藏艺术作品中充满了这一类和合场景。每一座藏地寺庙中都有大量的类似画像。密续经典和观想导修中将这些坛城主尊称为“父母尊”。

当“yab”和“yum”这两个词被用于密宗艺术、经文和修持等领域时，一般会加上一个前缀“sang”（“密”的意思）。譬如，男性密法修持者的女性伴侣又被称为“密妃”。“密”在这里并不是指这种性关系是隐密的，而是指这是一种“个人密法”。这种密法并不是指和合关系，而是指理解这一关系的方式。普通人的交合体验和方式与密宗修持者的双修迥然不同。对于一个完全没有修行的人来说，男女和合就只是一种爱欲的欢愉，而对于密法修持者来说，它却是完成核心修为的最佳基础，也是密法修持的最佳时机。

密宗乐空双运的传统来源于古印度，这里也是整个西藏密续传承的发源地。11世纪的印度大成就者那洛巴在他的著作《密宗灌顶论》中，对密宗双修法的基本原理作出了最好的解释。他说：“双运是密法修持的最佳时机，这是因为在这一过程中会升起三种意识。第一种是大乐，极度的欢愉；第二种是光明，或极度的明性；第三种是空性，产生无合、无分、无所不在的感觉。密法修持者正是利用这三点达成快速解脱和证悟的。”

几乎所有无上瑜伽密法，父母本尊坛城观想及双修法最初都只传授给世俗之人。不过，很多通过这些方法证得圆满智慧的人却对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密宗双修法慢慢就演变成了一种隐喻式的说法，真正进行双修的人也越来越少。父母本尊中“父”用来指代男性的力量，“母”则用来指代女性的力量。在印度的正统佛经中，“父”是指“方便”, “母”则是指“智慧”。这里的“方便”是指通过打开轮穴，调和身心的原始能量时所体验到的大乐；“智慧”则是指从大乐中升起的明澄意识。

普贤如来（局部）

普贤王如来蓝色裸身，呈寂静相。蓝色身象征永恒不变的佛性。裸身象征法性本来清净，一尘不染。双手结禅定印，跏趺坐。佛母为白色裸身，莲花跏趺坐于佛父怀中。佛父象征慈悲，佛母象征智慧，两者相拥结合象征智慧与慈悲结合。图为19页唐卡细部。

有两个术语可以用来区别这两种真实和虚构意义上的密宗双修法：一个是事业手印，或“实女”，指的是密法修持时真正的和合伴侣；另一个是智慧手印，或“灵女”，指的是将禅修本身视为和合对象。

在佛教传入藏地之初，藏族人似乎对事业手印和密宗双修法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然而，自11世纪以来，对禁欲的热情席卷了整个中亚。事业手印逐渐为智慧手印所取代。因此，今天的藏传佛教各教派的大多数僧人都只修炼智慧手印。他们或许听说过事业手印，但却从来没有修习过。那些俗家僧人也同样如此，尽管他们在婚姻生活中也会享受性生活，但是却仅仅出于情感目的，或是履行生儿育女，延续自己的精神传统这一生理功能。

如何以智慧手印行双修法呢？在密乘修行的第一层次，也就是生起次第，男性的一面体现为观想主尊坛城以及诵咒真言等行为所体验到的大乐；女性的一面则体现为从大乐中升起的明性。通过一定的修持技巧，可以确保这两者合而为一。也就是说，男性的因素就是在观想过程中想象坛城显现所带来的快乐，女性因素就是从三密相应这一认识中所产生的明澈心境。有的时候，由观想所产生的大乐就被称为“父”，所体验到的明性就被称为“母”。

在密乘修行的第二层次，也就是圆满次第，智慧手印修持者则主要是进行吐纳练习，以引导微妙的身体能量，打开身体各大轮穴，并进而转化为出离观想，获得本初的明性。在这里，通过将力量汇聚于心轮所获得的大乐体验就是“父”；在第四级也就是最高级大乐之后所体验到的明性就是“母”。

密宗双运与世俗的男女欢爱有很多明显的不同。在双运中，修持者的体验更类似于女性，能量和体液都自然地内化，并进而产生多种高潮体验。为达到这一效果，他会在精气下运时，有意识放缓节奏，或是稍作停留。在这时就会自然而然产生三种高潮体验：大乐、光明、无二——不过并不像普通人那样转瞬即逝，而是通过观想和能量控制长时间维持这一状态。他会以这种方式维持住这三种高潮体验，并从中寻求心灵的本初迹象。一旦这一迹象升起，他就紧紧地抓住，从中直接透视空性。

如今，大多数密僧都禁欲，因此父母尊只是对证悟过程的一种比喻，而不是指通过密宗和合双运获得证悟。他们练习的是智慧手印，而不是事业手印。对于那些娶了妻的修行者也同样如此，他们的婚姻主要是一种延续家族血脉的方法。此外，几乎所有俗家僧人都是禁欲主义者，因此他们的行为自然也遵从禁欲主义的法则。

莲花网目观世音 布本设色唐卡 元代 西藏

莲花网目观音是藏传佛教特有的双身观音像。据说观音菩萨为了救度众生，变幻成各种形相布成网格，以众多眼睛观望世界。在这幅唐卡中，表现为主尊周匝的排列整齐的众多小观音像。这种唐卡的布局是元代唐卡表现手法的典型代表。中央主尊观音菩萨四面八臂，八臂中各持法器，两只主臂，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持莲花，金刚杵代表阳性的“慈悲”，莲花代表阴性的“智慧”，两者碰触在一起代表“悲智合一”。以舞立姿拥抱明妃。双尊均以单足脚趾着地支撑，姿态优美。

金刚萨埵面相寂静，怀抱佛母，彼此温柔观视，表情耐人寻味。

总的来说，我们将西藏神秘艺术中的双身相看做是一种集合了密宗乐空双运的瑜伽修行传统，也就是无上瑜伽密续被引入禁欲主义之前的状态。此外，我们同时也将这些人物看做是证悟体验的艺术性比喻，就如同密续中的禁欲主义诠释一样。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形，都并不妨碍我们欣赏这种超越常规俗例的精美的艺术形式。

需要指出的是，从性别的角度来说，作为一种精神比喻，双身坛城主尊是不可分割也无法分割的。也就是说，当一个人观想坛城，并将世俗的“我”化入主尊时，应该是同时化为两者，既不能只化做拥抱明妃的明王，也不能只化做拥抱明王的明妃。父尊为观想者的男性一面，母尊为观想者的女性一面。观想对象应该是阴阳和谐统一的“综合体”。在外、内、秘和极密层次都应如此。双修的目的是在这四个层次获得大乐、光明与和谐。

金刚萨埵双身相 布本设色唐卡 清代 西藏

金刚萨埵白色身，象征着金刚的本质是纯净无染的。右手持金刚杵，左手持金刚铃，相互交错，象征着慈悲与智慧的结合。他面容慈祥，怀抱佛母，彼此以温柔的目光相视，表情耐人寻味。佛父佛母双身相也同样昭示了金刚乘的最高教义——智悲双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