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地藏珍(代序)
中国农耕文明历史之久远、形态之完备、内蕴之丰富在世界上堪称首屈一指。乡村是农耕文明的发祥地和根据地,故农耕时代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物质遗存主要在乡村,它们成为乡土文化的物质载体。在农耕时代乡村和城市的差别不像工业时代那么对比鲜明,所以城市中的文化形态诸如市井文化、庙堂文化、士大夫文化以及建筑文化等与乡土文化有着更多的亲和力,尤其是建筑,除了规模的大小外,其他如形式和风格、材料的选择、施工的方法乃至工匠的培养等方面几乎没有差别。
乡村建筑可以说是乡土文化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学而优则仕的科举时代,各级政府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来自农村,为了荣宗耀祖或衣锦还乡,他们一般都要在家乡建造至少能符合他们身份的建筑,包括陵墓。像浙江东阳市的卢宅,就是当年当地的一位进士修建的,成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在封建时代,由于人们的家族观念或姓氏观念较重,因而有了无数规模较大的祠堂、厅堂、亭阁等公共性建筑。至于寺庙、道观一类的宗教性建筑,砖塔、牌坊一类地标性建筑,磨坊、作坊、水碓一类的生产性建筑等亦随处可见。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近20年来,由于国人文物意识的觉醒和提高远远跟不上经济建设的急速发展,在各地官员对GDP特别是房地产经济的过度追求中,有文物保护价值的乡土建筑遭到破坏,许多文物保护专家、学者和社会有识之士对此表示忧虑,同时激起各界人士的抢救热情。谢辰生、陈志华,已故的徐苹芳、梁从诫;以及上海的阮仪三、杭州的毛昭昕等,都是其中的突出代表。本书作者陈凌广及其带领的课题组亦属这一抢救行动中一支小小的“突击队”。
陈凌广先生是衢州人。衢州与金华均地处浙西,这一带的历史建筑受安徽影响,比较讲究,如兰溪市的诸葛村,建德市的新叶村,以及开化县的霞山村等,都是远近闻名的古村落。由于浙西多为山区,向来以农业为主,民风古朴,较少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这对古建筑的保留倒是一种侥幸。这才有陈凌广的幸运,使他还能找到像霞山这样的村落作为抢救和研究的对象。
陈凌广先生毕三年之力完成这本书,是个可喜的成果。
首先,选点得当。第一,霞山古村位于钱塘江源头,在浙、赣、皖的交界处,不仅有优美的群山环抱,有秀丽的溪水相傍,而且有千年前的唐宋古驿道相伴。第二,这个拥有2400多居民的大村落基本上由两个氏族构成,即汪氏与郑氏。他们的祖上都来历不凡,故其代表性建筑都相当壮观,建筑形制也合乎规范,且建筑技术和艺术都堪称上乘。第三,聚落里的建筑门类十分齐全,即除民居建筑外,还有祭祀建筑(祠堂、厅堂等)、宗教建筑(佛庙、道观、教堂等)、文教建筑(学校、书院等)、生产建筑(水碓、作坊等)、商业建筑(商店、码头等);第四,如上所说,它尚未被“现代文明”吞噬或搅乱,从照片上看,未见有碍眼的钢筋水泥建筑,而是清一色的古建筑。
其次,作者对村落的人文内涵挖掘得比较深透。一个古村落之所以值得整体保护,不单单是它的建筑文化,还要看它所包含的历史文化信息是否丰富。霞山村不仅有明代一位宰相的题词,还有朱熹等大儒们的讲学遗迹;不仅有踩高跷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还有书院等重要的文化遗存。有这些内容做基础,一个研究对象就成立了。
最后,作者对那些代表建筑的装饰艺术,特别是其中的雕刻艺术分析得相当到位。他所展示的那些建筑构件诸如牛腿、雀替、月陀、隔扇、挂落、石鼓等,确实都是极为精致的雕刻艺术,从中可看出作者的艺术水平和美学见地。
据此笔者衷心祝贺陈凌广先生的这部作品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