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盛世危情

大唐在经历了初期休养生息和积累发展后，终于在玄宗李隆基的统治下走上了巅峰。历时29年的开元盛世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在史书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好景不长，盛世下掩藏的危机逐渐扩大，发生于755年的安史之乱用战火将这片繁华付之一炬。但是，作为见证和引导唐朝殝于极盛又走向衰败的唐玄宗，终不失为一代传奇帝君。

玄宗李隆基生于垂拱元年八月初五（685年9月8日），此时其父睿宗李旦虽为一国之君，但真正的掌权者却是其祖母武则天。

李隆基怀有皇族与生俱来的傲气。在天授三年（692）的一次朝廷祭祀仪式上，金吾将军武懿宗呵斥了他的仪仗队，时年七岁的李隆基上前批驳道：“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与你何干！”此事被武则天得知后，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给予了他更多的宠爱。但在宫廷中，家族亲情终究不敌权力欲望，一年后，李隆基的母亲窦氏与嫡母刘氏均被武则天秘密杀害，他本人也被降封为临淄王，离开了皇宫。

神龙元年（705），武则天病重，宰相张柬之发动兵变，迫使其还政于李氏，史称“神龙革命”。中宗李显得以重登皇位，但由于这位皇上的懦弱无能，来之不易的政权又转落到皇后韦氏和女儿安乐公主的手中。懦弱的中宗终被韦后杀害，这位亲手弑君的女人意图效仿则天皇帝，临朝称制，改元唐隆，使李重茂即皇帝位。在危急关头，李隆基联合姑姑太平公主，将相王李旦扶上帝位。而无法把握权力的李旦最终于延和元年（712）七月禅位于李隆基。八月初三，李隆基即帝位，改元先天。

唐玄宗李隆基

玄宗即位之初根基并不稳固，朝中的文臣武将多为太平公主一派。而这位公主也密谋将玄宗手中的江山据为己有，计划在先天二年（713）七月初四以羽林军武力逼宫。玄宗得知这个消息后，先发制人，将这场祸乱扼杀在萌芽之中，拘捕并赐死太平公主，诛其党羽爪牙，扫除了统治这片江山最大的障碍。大权在握的新皇帝踌躇满志，准备一展雄图，而大唐也将在他的带领下走上巅峰。是年十二月，改元开元，开元盛世由此开始。

玄宗重用姚崇、张九龄等人，虚怀纳谏，谱写了一段段明君贤臣的佳话。“救时宰相”姚崇是玄宗的重要助力之一，他在武后和睿宗执政时期几经起落，最终得到了玄宗的赏识。玄宗在镇压太平公主叛乱时，曾到姚崇任职之所同州附近的新丰阅兵，密旨召姚崇前来见驾。这位老臣见到玄宗后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以至于在谈论天下事时“衮衮不知倦”。感受到这份热情的玄宗给予姚崇足够的信任和权力以实现其抱负。姚崇也没有辜负玄宗的重用，他推行的新政给大唐带来了新的生机。

在吏治方面，玄宗重视地方刺史的作用，于开元二年（714）正月，颁布了《简京官为都督刺史诏》，决定从京官中选择有能力者授予其都督刺史之职，同时又选取有能力的都督和刺史升为京官。这种举措有利于中央和地方的交流，也调动了地方官员的积极性。为了加强对官员们的考察和监督，玄宗将全国划分为十五道，每道设采访使。在科举考试方面，诗赋成为进士科的主要考试内容，既打破门第选拔人才，又促进了诗歌的繁荣发展。

在注重文化教育的同时，玄宗也极为重视农耕经济的发展。开元年间，玄宗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极大地推进了农业的发展。为了保证均田制的实行，玄宗严厉惩治那些进行大规模土地兼并的贵族和豪强。当时薛王李业的舅父王仙童抢夺百姓的土地，即使有薛王本人的求情，玄宗依然对其依法惩治，在贵族间起到了震慑作用。由于政治清明、社会稳定，开元年间人口大规模增长，粮食充足，商业繁荣，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态势。

开元年间的大唐呈现出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巅峰盛况：吏治清明，兵强马壮，具有极其辽阔的疆域。同时对周围少数民族有战有抚，采用“兼爱如一”的方略。当时的长安是周边各国人民心目中的圣地，使者纷至沓来，商旅络绎不绝，还有一大批留学生怀着仰慕之心，踏上大唐的国土来学习中国文化，其中不乏通过科举考试留在唐朝为官者。而唐朝也确实是充满文化气息的，在这个诗歌繁荣的锦绣年代，文人士子们没有吝啬自己的文采。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七绝圣手王昌龄……这些人以手下一杆笔、心中一阕魂，写下了绝美的篇章，成就了我国诗歌史上的巅峰。

在文化繁荣的同时，开元年间的社会生活也多姿多彩。驿道畅通适宜出行，沿路的店肆可为商旅们提供补给和休息之处，还有憨态可掬的驿驴可供租赁。在生产发达的情况下，盗匪也不那么猖獗了，“远适数千里，不持寸刃”指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当时的大唐，有勤劳勇敢的少年，热情奔放的少女，官吏兢兢业业，文人才思敏捷。市坊间人流如织，各国使者来往其中。长安已有了“国际化大都市”的景象，在这片盛景中，万里江山，一片繁华。

伴随着声声万岁中饱含的敬意和感激，玄宗对自己治下的盛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位才华横溢的帝王渐渐滋生了懈怠的情绪。对于英雄来说，世间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江山与美人，在大权稳握于手，治下一片太平时，红袖添香就成了这位帝王的迫切需求。从武惠妃到梅妃江采萍，玄宗身边的倩影便未曾断绝过，而最广为流传的，还是他和贵妃杨玉环的感情。然而这位绝世佳人首次出现在君王的视线中，却是以儿媳寿王妃的身份。玄宗命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在为寿王娶新妃后便召其入宫，立为贵妃，一时间荣宠日盛。

杨贵妃精音律、善歌舞，让同样擅于音律的玄宗沉迷不已，一曲《霓裳羽衣曲》，二人琴瑟和鸣，成就了帝王与后妃之间少有的佳话。杨玉环富有灵韵的舞蹈和带着青春朝气的性格都令这位帝王宠溺不已，即使是偶尔的任性也是甘之如饴。天宝五载（746），杨贵妃因为恃宠而骄，顶撞了玄宗，被遣送回家，玄宗想念不已，很快又将贵妃接回宫。能遇到杨玉环这朵解语花，也许是玄宗的大幸，却是大唐帝国的不幸。

伴随着杨玉环的受宠，杨家势力迅速崛起，族弟杨国忠等人得到重用，杨氏家族一时风头无两。而称贵妃为母的安禄山，也因长袖善舞为玄宗所宠信。这位胡人生得十分肥胖，跳起胡旋舞却有如一阵旋风，他巧言令色，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腹中除去脂肪便是对帝王的一颗忠心。在安逸的温柔乡和身边人的讨好中，玄宗已经不复往日的雄心壮志，开始怠于政事。朝政长期由李林甫和杨国忠把持，开元年间的节俭也逐渐被挥金如土的奢靡所代替，不仅是得宠的贵妃，连同其家人也得到了玄宗的厚待。杜甫在《丽人行》中不无感叹地写道：“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西安华清池杨贵妃雕像

从开元行至天宝，环绕在帝王身边的不再是忠臣贤相，而多是口蜜腹剑的投机之人，朝廷日益腐败，昔日明君贤臣的景象不复存在。中央与地方的军事平衡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开元年间设置的节度使拥有很大的权力，到天宝年间已经雄踞一方，形成了外重内轻的局面，本应保卫中央的地方势力却隐隐形成对中央的威胁。同时，开元年间即已存在的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均田制逐渐崩溃，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消耗着国库资金与士兵生命。为了满足统治者纸醉金迷的生活和军费开支，繁重的负担压在了平凡百姓的身上。一时间人民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外表光鲜的盛世已从内部开始腐败，它的缔造者却依然沉溺在温柔乡中，不愿再分心去处理这些天下俗务。在繁荣昌盛的表象下，玄宗治下的大唐正伴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行逐渐走向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