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大唐的恢宏气象

建立唐王朝的李氏家族，自称是五胡十六国时期西凉国君主李暠的后裔，后来他们又将家族起源上溯至老子李耳身上，尊道教为国教，推行老子的治国之术。但据陈寅恪的研究，李氏家族的家世溯源可能都是不可靠的考证，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是汉族，而是鲜卑人的后裔。至少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唐朝开国皇帝高祖李渊的母亲独孤氏，第二位皇帝唐太宗的母亲窦氏和外祖母宇文氏，第三位皇帝唐高宗的母亲长孙氏，都是鲜卑人。李唐王室的复杂血统关系，正是南北朝以来民族大融合的一个缩影。

北周大司马、鲜卑人独孤信的传奇性在于，他有三个女儿分别成为三个王朝的皇后：长女是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七女是隋朝开国皇帝杨坚的皇后，四女就是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生母，死后被追封为元贞皇后。通过独孤信，北周、隋、唐这三个一脉相承的王朝之间，建立起一种十分特殊的联系。

也就是说，李渊作为唐王朝的开创者，既是北周明帝的外甥，也是隋朝开国皇帝的外甥。也许，在重视母族的鲜卑人看来，这正是唐朝继承隋朝的合法性证据之一。

618年，李渊称帝，标志着唐王朝的建立，在此后不到10年的时间里，唐王朝削平各地割据势力，基本上统一了全国。630年，唐王朝灭亡东突厥，657年，灭亡西突厥，不仅扫平蒙古草原，而且将西域各地重新置于中央的牢固控制之下。660年，唐军跨海灭亡百济，663年，在朝鲜半岛南部的白江口海战中，全歼增援百济的日本海军。668年，唐军最终实现了隋炀帝当年的梦想，征服了高句丽。除了在670年大非川之战中败给吐蕃，751年怛逻斯之战中败给阿拉伯军队之外，在安史之乱以前，唐王朝的军队几乎是战无不胜的。

唐高祖李

至唐高宗与武则天统治时期，唐王朝已经成为西起咸海、阿姆河与锡尔河流域，东达朝鲜半岛的大帝国。此后的半个多世纪是唐王朝的鼎盛时代，中国在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代表了当时世界的最先进水平。

唐代有过两次盛世，一次是唐太宗李世民统治期间，史称“贞观之治”；另一次是在唐玄宗李隆基统治期间，史称“开元盛世”。值得一提的是，唐高宗的皇后武则天，在高宗死后先后立李显、李旦做皇帝，而她则掌握实际的权力，最后于690年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史称武周，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武则天之后，政局经过短暂的动荡，唐玄宗即位，他在位的44年里，唐王朝达到极盛。盛唐的文化是一种开放的文化，许多少数民族甚至是外国人来华经商贸易，并在中国定居，将中亚、西亚各地的文化带入中国，使这里成为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民族和文化大熔炉。

在以首都长安为代表的大都市里，人们身穿时髦的“胡服”，其款式明显受到草原民族服装或中亚粟特人服装的影响；品尝西域传来的各种食品，痛饮从西域引进而又经过改良的葡萄酒；观看富有西域风格的民族舞蹈，如胡旋舞、胡腾舞、狮子舞；聆听异域的动人音乐，如天竺乐、安国乐、康国乐。人们的生活丰富多彩，可以去佛教寺院中烧香拜佛，欣赏深受西域绘画技法影响的精美壁画，也可以到景教（当时对基督教聂斯脱里派的称呼）、祆教、摩尼教、伊斯兰教的寺院中参观，还可以去波斯邸享受美食、美酒，与异族朋友聊天，谈谈大唐安西都护府在西域的一些逸闻趣事。现代学者研究，唐代首都长安城，鼎盛时期人口超百万，而其中少数民族和外国人就占到五分之一，其国际化的程度是今天大多数国家首都都无法相比的。唐代政府高官中，有许多人并不是汉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所列举的宰相，共98姓369人，非汉族占11姓23人，也就是说，唐代最高级别的行政官员中，非汉族约占6%。至唐玄宗时，边疆地区手握重兵的高级军事将领，多数都不是汉人。

长安市景图

但是，支撑着如此庞大的国家机器和繁荣文化的，却还是自秦汉以来发展起来的精耕农业，耕地面积是一直在扩大，耕作技术和单位面积的产量却并没有非常明显地提高。盛唐时代民众较高的物质生活水平，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其较低的人口数量。至安史之乱爆发前，政府统计的户口数达到891万户，5300万人，还没有达到西汉留下来的最高纪录5959万人。可是，人口的增长一旦超过临界点，唐代也就迎来了之前多次摧毁中国历代王朝的危机。

相对于秦汉时代而言，唐代的农业技术并未出现飞跃性发展，盛唐在物质生产方面的成就主要获益于其管理方面的创新。均田制、租庸调制与府兵制相结合，将培植自耕农阶层的政策发挥到了极致。政府保证了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也就保证了稳定的财源与兵源，寓兵于农、耕战结合成为唐王朝国力的基础。科举制的实行不仅提高了政府官员的素质，而且随时将社会各阶层的精英吸收进统治阶层，削弱了体制外的对抗力量。在中央，设立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和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完善政府的决策机构与执行机构；在地方，重新确立州县二级管理体制，并划全国为十道以便有效地对地方官员进行监察。制度与机构的完善使大唐帝国的行政机构得以高效运转。所有这些制度都不是唐王朝的首创，但只有唐王朝将这些制度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并将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由此激发出了以精耕农业为基础的帝国的所有潜力。

755年爆发的安史之乱，对帝国造成沉重的打击，使唐王朝由盛转衰，这也是中国古代史前后期的分水岭。但此后唐王朝还一直持续到907年，连武则天在内，唐代共有20位皇帝，存在了289年，安史之乱以后的衰落时期竟然长过此前的上升时期，这在中国历代王朝中也是十分罕见的。

安史之乱历时八年才最终被平定，大唐帝国也陷入了藩镇割据的四分五裂状态之中。再加上中央政府内部存在的牛李党争、宦官专权，帝国从此一蹶不振。

波及大半个中国的黄巢起义，给风雨飘摇中的大唐帝国以最后一击。在镇压起义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军阀势力，最终取代了唐王朝，再次上演了这一幕在唐以前各朝各代中重复过许多次的历史活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