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一
钟守先
北京协和医院知名教授
我从医五十余年,至今还从事临床一线工作,并承担高层的保健任务。虽然年轻时也不乏传奇经历,但为一本非医学专业的探险类的书写序言,说实话,还是第一次。我熟知毛一雷,我的半个老乡。他从欧美游学归来后,曾长期跟在我身边工作和学习,是一名非常职业的医生。
在我的印象里,毛医生是个有着传统外科医生严谨、持重和睿智品质的“年轻人”。他在自己的业务领域里是非常出色的,他对临床业务和医学的近似“疯狂”的钻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一点无论是同行还是患者都很肯定。我相信以他的学术背景和努力精神,他会在专业领域最终占有一个相当的地位。本来这已经足够了,但我同时也能感受到,也听人多次说起,毛一雷还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他有过许多在我看来非常怪异的旅行经历:曾两次驾车到西藏;在珠峰大本营留下脚印;到非洲马赛马拉草原上看狮子;在尼罗河上划船;于爱琴海和博斯普鲁斯海峡边跑步……我也耳闻,他在这些经历中吃过不少自找的苦头,有时非常“狼狈”,但他还是乐此不疲。也许,他认为这是生活中另一种挑战和刺激,能为他的人生带来更多的体验;也许,这些不同的侧面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毛一雷。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的办公桌前说:“钟老,我要去南极冰盖了,是作为南极科考队的随队医生。”我很惊讶!以前协和外科的年轻医生有过作为队医参加南极科考的经历,但走到南极内陆、走上充满风险的冰盖,毛一雷的这个计划实在是有点疯狂。
“你不务正业啊!”我脱口而出。但内心里还是有些许赞同,要是我还年轻说不定也会去。
“钟老,请放心,四个月之后我就回来。”
几天之后,毛一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大家只知道他去了南极,仅此而已。他仿佛陷入了一个信息的黑洞,无声无息。
四个多月之后,毛一雷突然“夺门而入”,面前的这个人把我吓了一跳:肤色紫黑,唯有双目周围略白,对比极其鲜明,估计是拜墨镜所赐;面部略肿,且皮肤比常人粗糙了很多,仿佛已被暴风雪蹂躏了许久;乱蓬蓬的头发,发丝枯槁,全无几个月前黑亮的光泽。第二天,毛医生就平静地投入了医疗工作,仿佛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未曾改变。如果不是那双“白眼圈”的提醒,大家差点忘了他刚从南极回来。
日后,毛医生把他整理好的南极日记捧到我的面前,让我“批评指正”,我这时才有机会、有心情细细地阅读他在南极的经历。说实话,我被深深地打动和震撼了。
在这无声无息的四个多月里,他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事。
毛一雷是中国第25次南极科考队成员,同时也是内陆队的成员之一。他作为随队医生和队员们一起克服重重困难,在南极冰盖最高点Dome A成功建立了昆仑站;他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医疗保障和医学研究任务;他在进入冰盖的征途中全程驾驶雪地车,并主动“客串”了厨师、机械师、摄影师等多个角色……一百三十多天的一点一滴,毛一雷都用录音笔如实地记录了下来,并原汁原味地诉诸文字。从他的记录中,我领略到了冰盖的广袤、冰山的肃穆、海豹的闲适、企鹅的慵懒。我感慨于人类在极端环境下工作的艰辛,有时甚至充斥着残酷的绝望和无助:一会儿,我为当事人那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处境而屏息蹙目;一会儿,我跟随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或喜或悲,或怒或叹。当我读到位于南极之巅的昆仑站终于矗立起来的时候,不禁喊了一句:中国人,有种!
毛一雷在日记中写道:“人类基因中似乎刻有一种无休止的探索和获取的特质。”我对此深以为然。人类接近自然、了解自然,进而利用自然的历程,不就是这种特质的体现吗?有时候,我们的努力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和可笑。但是,任何迈向未知世界的脚步,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都是人类血液中“野性”的表达。
如今,毛一雷医生早已从南极回到了我们的身边,早已进入他正常的工作状态。从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没有去过南极冰盖一般;但是,当一个人历经生死考验,拥有平常人无法拥有的感官体验的时候,他的“内核”抑或是基因上肯定会被刻上独特的“印记”。至于这个“印记”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有留待时间给我们答案。
看来,没有理由说,任何“不务正业”的行为都是没有价值的。
我推荐大家看一看这段不平凡的经历,也许会有帮助。
是为序。
钟守先
于北京北极阁三条